8 ☆、(4)

編輯安若也是大學同學,只不過她有事兒沒來。

環視一周,許多人早就說不出名字來了。

然而席政算是不一樣的那一位,因為長的好看。

耿陽目光掃過席政,見他身邊環繞的全是些女同學之後,就打消了要去打招呼的念頭。

也不知道穆寧直會怎麽接觸他。

耿陽找了個人少的安靜的角落,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忽而身後一個驚呼聲。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視力不錯的他看到了身後一個女同學手機上熟悉的界面,是晉江的站短——

【親你好,我是純愛組編輯墨離,覺得你題材不錯,親可以添加我的……】

耿陽眉頭一挑。

遇到同行了。

“我居然被編輯看到了!”那人聲音裏全是驚訝和喜悅,令他聽了也心情愉快。

在KTV暗黃的燈光下,耿陽看清了她的臉,低聲喊她的名字:“謝守?”

謝守轉頭看見耿陽,頓時露出一個笑容:“耿陽!啊,我總算遇到一個熟一點的人了。”

謝守不僅僅是耿陽大學同學,也是他的高中同學,兩人關系還算不錯。

她因為家住的離學校近,所以大學的時候根本沒有住宿,在班上也沒有幾個女孩子聊得來的。

耿陽朝她打了一個招呼,指了指她的手機:“我剛剛不小心看到你的消息,你簽約成功了。恭喜啊。”

謝守捂着臉有點不好意思,圓圓地眼睛笑得彎起來,“诶嘿,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就有三四年沒寫了,前天心癢癢發表了一篇,太幸運了,被編輯發現了。”

“對了,我記得你也寫文的。”

耿陽詫異地嗯了一聲,眼睑顫了顫:“你怎麽知道?”

“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在圖書館電腦室看到你在寫文,你寫的太認真了,就沒有打擾你,我還搜了你的文名呢,追着看完了。好看!”

“……”

耿陽有一種公開處刑的羞恥感。

那是沒在晉江簽約前在自娛自樂的産物,真是黑歷史啊。

席政也不喜歡這樣的聚會,但是表面上還是帶着微笑,一一應付那些女同學的關心和詢問。

最多問到的就是有沒有對象這一個事情。

席政扶了扶金絲邊框眼鏡,長而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薄唇張合:“有喜歡的人了。”

周圍男同胞們都能聽到女同學們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啊,哪個姑娘那麽幸運啊。”

“她是不是很漂亮,一定和你是郎才女貌吧?”

“我們認識嗎?”

“你們現在在交往了嗎?”

“……”

席政以為這一句話能把這些令他心生煩躁的女同學自動離開,還他耳根子一方清淨,但是沒想到更多的問題接踵而至。

他放下手中的紅酒,朝她們抱歉地笑了笑:“我去上個廁所。”

沒回答她們問題,長腿邁了幾步,就離開這個吵鬧的地方。

席政扯了扯脖子上的藍黑條紋領帶,走到洗手間裏洗手。

洗手間很安靜,沒多少人,席政暫時松了一口氣。

擡眼透過擦得幹幹淨淨的玻璃看到身後倚在廁所門打盹的男人,狹長眼眸忽地一亮,先前那些不耐煩的情緒瞬間消散。

穆寧直不好貿然參加別人的大學聚會,畢竟除了耿陽一個都不認識。

不,他還認識席政,只不過席政不認得自己罷了。

說起來他這次還真是一點轍都沒有,雖然在耿陽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一次性追到席政的,但是其實什麽狗屁計劃都沒計劃好。

就在來的路上,絞盡腦汁才想到了一個方法——

廁所偶遇!

同學聚會一定會喝酒的,再這麽說也會來廁所一遭吧,穆寧直就決定在廁所蹲人了!

然後就随機應變吧。

只不過人沒蹲到,倒是蹲來了瞌睡蟲。

他腦袋靠在牆邊,抱着手開始打盹。

忽而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和廁所裏點燃的檀香味道完全不一樣,穆寧直鼻尖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是席政!

席政比他要高出半個頭,此時站在他面前,背對着燈光,投下一片陰影包裹住穆寧直,讓他十分有壓迫感。

“久聞大名,穆醫生。”席政開口,一股清冽的味道撲面而來。

穆寧直立刻站直,睡意全無,一向賊能叭的小嘴忽然語塞。

他只顧着盯着人家看了。

太好看了,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嘴巴臉輪廓,完完全全是他的理想型。

席政目光輕輕落到穆寧直的臉上,緩緩勾起嘴角,伸手:“你好,我叫席政。”

“哦……哦,你好。”穆寧直回過神來,立刻伸出手握住席政骨節分明的手,“我叫穆寧直。”

“我知道你穆醫生,聽說,你是男科醫生裏最厲害的那一位。”席政動了動手掌,發現對方握得很緊,也沒再打算抽離,就任由他握住。

穆寧直撓撓腦袋,難得謙虛地說:“過譽了過譽了。”

“不必謙虛,今天有幸見到你,正好想來和你咨詢一下我的病情。”

“嗯?病情?”

穆寧直回想了一下之前從別的醫生看到關于席政的檢查單,看起來很正常啊。

席政目光深邃,眼裏的神色莫測,十分冷靜地說:“我無法有性.欲.望,穆醫生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嗎?”

“!”

穆寧直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的意思是……不舉?

蒼了天了。

為什麽好不容易遇到的夢中情人,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穆醫生的治療方案很有效的。

第一次行動治療就成功了。

副cp也肯定有戲的啦。在後面去了……不知道這個cp你們吃不吃

☆、你還沒成年

同學聚會一直到十一點多鐘,最後從KTV出來大家還要一起約着去按摩。

耿陽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推脫了,拎起自己的包出門去找穆寧直。

夜晚安靜,月涼如水,淡薄的月光和燈光摻雜在一起,将每一條擺滿汽車的道路照亮,月色冷清,明明炎夏的夜晚也應該裹挾着熱氣,可最近都好似降了溫,涼快了不少,還帶了些冷意。

耿陽站在KTV門口,目光掃過四周,在不遠處的一個路燈下見到孤零零蹲在街邊的穆寧直。

他穿着新買的白色斑點黑西裝,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可現在卻莫名像一個失意地文人墨客,散發一點點凄涼的味道。

耿陽走到他身邊,提了下褲腿,也蹲下來,轉頭問他:“見到席政了嗎?”

“見到了。”穆寧直低着頭,喪氣不已,頭上一縷脫離發蠟控制的頭發垂下來,晃啊晃。

“見到你夢中情人了,怎麽不開心啊?”

“我的夢中情人……”穆寧直扁着嘴,上挑的眼尾染上一絲惆悵,“他有病。和我專業對口的病。”

耿陽笑了,沒心沒肺地說:“這不挺好的嘛,他有病,你是醫生,正好借此多了解了解。”反正你追到一半就會覺得了無趣味的。

耿陽沒把後話說出來,畢竟從他在聚會上對席政的觀察,感覺他應該不會喜歡穆寧直這一類型的,或許可能根本就不考慮男的。

“是,是挺好的,但是他的病,我不知道怎麽治啊!”

“什麽病?”

“他……”穆寧直耷拉着嘴角,湊到耿陽耳邊輕聲說,“他的弟弟不能起來!”

“!”耿陽頓時瞪大眼,下意識說,“不會吧?”

穆寧直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着下巴,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他親口和我說的,能是假的嗎?我也希望是假的……”

“……那你有把握治得好嗎?”耿陽拍拍他的肩,遲疑地地問。

“試試吧。主要是我看過他的體檢報告,一切指标都正常,應該是心理問題之類的,我……”穆寧直欲言又止,之後的話全都凝聚成一聲嘆息。

耿陽起身,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來,“行了行了,走吧,別擱這兒坐着了,上車回家。”

穆寧直嗯了一聲,垂着腦袋像個游魂一樣跟在耿陽身後,從耿陽手裏接過粉紅色的安全帽,坐上他的小電驢。

小電驢開了一段時間才發現,這是和家背道而馳的一邊,穆寧直疑惑地問:“你走錯道了?”

“沒有,先去買個披薩回去。”

“哦。”穆寧直也沒有去問,為什麽現在都快淩晨了,耿陽還要去買披薩。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席政,席政的樣貌,席政的聲音,席政說的過話……

手裏似乎還殘留着和席政握手時的溫度。

耿陽帶着酸奶披薩回來的時候,家裏的客廳還亮着一盞小燈,軟黃的燈光照在沙發上,向夏小小一個,縮在沙發上,身上裹着小毯子,膝上還放着《說煩了愛》這本書,可人卻早已經進入夢鄉。

耿陽第一次體會到回家的時候有人等着自己,還貼心給自己留燈的感覺。

以前父母還在的時候,他們都是在等待的那一方。

後來父母走了,除了妹妹身邊的親人都走了,他們就在也沒有等過了。

如今換了一個位置,成為被等待的一方,這其中滋味,真是難言。

溫暖卻酸澀。

耿陽輕手輕腳地換鞋,将披薩放進冰箱裏,然後走到沙發邊,把向夏手裏的書合上,放在玻璃桌上。

看了眼名字,居然是他書櫃裏為數不多的教談戀愛的書籍。

怎麽,這小孩想要談戀愛了?要早戀了?

耿陽忽然悲從中來,想起自家妹妹耿月早戀的時候也是十五歲。

嘆了一口氣,耿陽彎腰将向夏抱起來,單手拖住他的膝下,讓他坐在自己胳膊上,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撿起掉落在沙發上的小毯子。

向夏睡得熟,被放到床上的時候都沒醒。

耿陽對于這樣算是親密的舉動,一點都不覺得尴尬和生疏。

他對向夏,就像對待妹妹耿月一樣。

或者說,他每次看到向夏都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妹妹,就忍不住對他好一點,忍不住對他親切一點。

實際上,耿陽對向夏還自帶一種類似于父愛的感覺。

他把向夏當作自己的一部分,是自己內心深處某一片靈魂碎片幻化出來的人,表達自己的渴求。

不可置否的是,向夏給予了他所渴望的,打破了他常年來的孤單。

對于向夏的感情,複雜着,卻也單純着。

耿陽洗漱過後,給向夏蓋好小被子,就關燈睡覺了。

一夜好夢。

向夏昨夜等耿陽等的太晚了,導致今天一直睡到八點半才醒來。

一睜眼發現耿陽不在床上,還以為他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有些落寞地起身,把被子疊好。

疊被子的時候,忽而想起,昨夜自己是在沙發上看書睡着的,怎麽會在床上起來呢?

向夏嘴角倏地上揚,迅速穿好拖鞋走出卧室,一開門就發現耿陽正拿着手機,靠在廚房門口,一臉嚴肅地盯着手機屏幕。

聽聞動靜,耿陽轉頭看見向夏,朝他緩緩一笑。

恰好逆着光,正是好看的模樣。

“睡醒了啊,去洗漱一下,我們今天早餐吃披薩。”

他将手機屏幕轉過去給向夏看,“網上說要蒸十分鐘左右就可以了,現在還有三分鐘。”

向夏笑着聽他說完,乖乖地去廁所洗漱。

早餐是酸奶披薩,不同于在電視廣告上看到的,雖然實物有點讓人失望,但是向夏依舊吃的很開心,眼睛都彎起來,十分滿足的樣子。

耿陽撐着下巴慢吞吞扯着芝士,說:“這麽喜歡吃披薩?昨晚等披薩等那麽久。”

向夏嘴巴裏面全是酸奶甜滋滋地味道,口齒含糊地說:“沒有等披薩,我在等你。”

耿陽一怔,迅速咬了一口披薩,擋住嘴角的笑意,調侃道:“你少看些戀愛書籍吧。現在說話都這麽撩,你還沒成年,不能談戀愛的。”

向夏剎那間臉紅了,支支吾吾地反駁道:“沒有想要談戀愛……就是,就是好奇。”

“你還小,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以後就自然而然的懂了。”耿陽拿出老師的架勢,繼續說,“書上都是理論,說白了就是假把式。看了也沒用。”

“那你為什麽買這種書?”向夏歪頭疑惑地問,臉上還有沒有褪去的羞赧,“還買了好幾本。”

耿陽語塞。

他這不是也沒談過戀愛嘛!

想說能不能從書裏摸索出一些門路出來,以後要是找了女朋友就可以得心應手一點。

這些書就是以備不時之需的。

可是耿陽不會說,心底莫名生出一種羞恥,總覺得在小孩子面前這樣太丢臉了。

手合拳抵在唇邊,裝模作樣地咳了咳,“這是學校發的書,為了響應國家政策,提高戀愛成功率,從而提高結婚率,可以完成二胎政策。”

向夏聽得似懂非懂,沒聽出來這是耿陽瞎扯的話,點點頭哦了一聲,繼續低頭吃披薩。

吃到一半,擡頭問了一個讓耿陽噎住的問題:“我在書裏面看到男孩子也可以愛上男孩子,女孩子也可以愛上女孩子。這樣是對的嗎?”

猝不及防,耿陽差點被口水嗆到,這下是真的咳了咳,猛喝一口水壓下,詫異地反問:“你從哪兒看到的?”

“《性別問題》這本書裏面談到了,我昨天下午看完的。怎麽了嗎?”向夏不太明白為什麽他反應這麽大。

啊,耿陽想起來了,這本書是穆寧直落在他家裏的。

現在有點頭疼,耿陽扶額,緊接着撓了撓頭發,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說:“其實吧,愛情沒有條條框框的。”

“無論是性別,年齡,國籍,這些都不能用對錯二字來評判。但是愛情是有道德底線約束的,無愧于良心,不觸犯法律,就可以放肆去愛。”

“而愛裏的道德,并不約束性別。”

向夏眼睛一亮,閃了閃,又問:“那哥哥你呢?你會喜歡上男孩子嗎?”

“……”耿陽沉默了,轉移了話題,“等一下,我們去捉老鼠吧,它應該挂了。”

向夏眨了眨眼,沒有再問。

作者有話要說: 提到的兩本書都可以搜索到哦~

求收藏啊嗚嗚嗚嗚嗚,你們看了不收藏,就是白嫖!(語無倫次

☆、要記得想我

三只老鼠,一大兩小,橫屍在床板上。

雖然沒有什麽味道,但是耿陽還是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掃帚,長腿一伸,将一個垃圾袋送到床邊,然後用掃把把老鼠屍體掃下來。

全程站在門口,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樣子。

向夏見耿陽如臨大敵又嫌棄又害怕的樣子,撸起短袖,直接走進去,提起袋子打一個結然後打開門丢在一邊,等着下午散步的時候丢到垃圾桶裏。

回頭看見耿陽站在門口松了一口氣,朝他豎起大拇指。

向夏微微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的樣子,又聽見耿陽嘀嘀咕咕:“這老鼠屍體是什麽垃圾?有害?”

客卧一直就沒用過,床上家具什麽都缺,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木板。

再加之床板都被老鼠玷污過了,耿陽覺得這一整張床都應該丢了。

雜物很多,大多是之前父母留下,耿陽目光掃視一周,有些溫馨的回憶在腦海裏翻湧,口中略有苦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客房四處都落了灰,可在耿陽眼裏,那兒的時光從未流淌過,依舊原封不動待着。

那是一直封存在回憶深處,不願意改動一絲一毫的地方。

向夏見他定定地看着屋內,神情憂傷卻又帶着點點笑意,邁步走過去,順着耿陽的目光打量了這個客房。

許多紙箱子,被封存這好好的,摞到半人高,占了許多空間。

“我們不打掃這裏了吧,清理掉老鼠就好了。”耿陽側頭和向夏說。

向夏點頭:“好。”

握住門把,耿陽緩緩關上門。

“那就得你和我繼續共用一張床了。”耿陽低眸注視向夏,眼睫是下垂的弧度,長而平,收攏了睫毛下所有的光芒。

向夏擡頭望進他的眼眸,剎那間覺得進入了他的心底。

可以感知到他的灰塵飛揚的落寞。

向夏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地握住了耿陽微涼的手掌。

傍晚存好稿子之後,耿陽和向夏如常下樓去散步,順便喂喂白白。

游樂場的氣球已經沒有氣了,完完全全飛不起,耿陽就沒有牽着氣球下樓,向夏悉心地将氣球折好,收好,說是哪天找到打氣筒再給它充氣。

最近傍晚特別涼快,白天的雲朵都是羽毛狀或馬尾狀,可天光暗下來的時候,大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既視感。

閉關寫文的耿陽很少關注天氣預報,或者說是很少關注時事。

覺着奇怪,這還是六月底,怎麽這幾天突然有了入秋的感覺。

小白狗被向夏喂得胖嘟嘟的,耳朵逐漸立起來,耿陽大概看出是個什麽品種。

毛又白又多,眼睛圓圓,笑起來治愈,現在是個猴子臉蛋。

十有八九是個薩摩耶。

它是除了耿陽之外,還可以看見向夏觸碰向夏的存在,耿陽自然對它上心不少,網購了不少狗零食。

看着向夏和胖成一團棉花一樣的小狗追逐嬉鬧着,耿陽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他坐在長椅上,驟然想起向夏剛來的時候。

怯懦,害怕,瘦小,臉色發白,嘴唇缺少血色,習慣性的縮着背脊,渾然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可憐。

而現在雖說一點兒也沒有胖,但是逐漸喜歡笑,開朗起來,可還有些拘束,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夜晚,兩人和白白告別之後回家。

向夏去洗漱,耿陽拿着《性別問題》這本書,敲響穆寧直的家門。

開門的是十分頹廢,穿着皺巴睡衣,精神萎靡的穆寧直,顯然還沒從夢中情人不舉這個事實走出來。

“幹嘛。”穆寧直喪了吧唧地問,眼皮都耷拉下來。

“還書。”耿陽把手裏的書丢到他的懷裏,“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

穆寧直兩眼無神地靠在門口,“你看看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舍得來麻煩我。”

“你這樣怎麽了,不挺好的,依舊帥氣逼人光彩奪目。”有求于人的耿陽毫不吝啬地給予誇獎。

“不就是個男人嘛,我相信你的醫學水平,任何病在你手裏一定會迎刃而解的。”

穆寧直悲涼地說:“借你吉言吧。”

耿陽抄手,見兄弟這般萎靡不振的樣子,還是同情地給他寬慰:“你想想,這可是和席政親密接觸的好機會。你可以在治療途中使勁散發你的魅力,撩他,撩到心動。要是治好了,你就是恩人,到時候你追到他的幾率就更大了。”

“嗯……”穆寧直慢吞吞點點頭,算是贊同他的說法,擡眼看向耿陽,問,“說吧,有什麽要我幫忙的?”

“我明天要去何奶奶家,得待兩天,就麻煩你明天多買些菜放我家冰箱冰着。”

“明天?”穆寧直眨了眨眼,“聽新聞上說,延遲幾天登陸的臺風大概率會在這幾天登陸,最好別出門……再說你去何奶奶家幹什麽還要買菜?”

耿陽擡眉,有些驚訝:“臺風?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開文就與世隔絕只知道碼字碼字,不知道很正常。”穆寧直攤手,“你沒有發現今天的菜已經很難買了嗎?”

他頓了頓,又說,“哦……反正也是我買菜的。”

耿陽有點犯難了,撓了撓後腦勺,“那我明天早上同城網購水果和蔬菜吧……”

“你別覺得我煩,那些個說了千遍萬遍的話,我今天又得說給你聽。”穆寧直将書夾在胳膊下,抱着手臂,語重心長地說,“這些年來,你欠何家的,你也算還清楚了,就別老是讓自己陷入這種愧疚之中了。”

“他們家孫女,大學學費你出一半,時不時還轉個兩百塊錢給她當生活費。他們家那兩個孫子,不也是你出錢繳的學雜費麽?”

“這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耿陽緩緩低下頭,眉頭緊鎖,咬着嘴唇保持緘默。

“你心腸軟,他們在你面前掉一滴眼淚你就什麽都順着,說難聽點就是聖母心,什麽時候改改?你又不是他們的兒子,還真打算給他們養老送終?”

一些被烈火包圍的記憶帶着熱浪,滾燙的翻湧而來。

耿陽喉嚨哽了哽,“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良心真的過不去。可能真的要等何爺爺倆口子走了,我才放得下。”

穆寧直皺起眉頭,淺淺地吸了口氣,還欲說些什麽,卻見耿陽這副樣子,又噎回了喉嚨裏。

他只好擡手拍拍耿陽的肩膀。

第二天一大早,耿陽在床上一醒來就摸出手機,在網上訂好了新鮮的食材和水果,還順帶買了零食。

因為是同城送,所以中午之前就會送到家門口。

耿陽特地備注:送到放在門口,敲兩下門就可以了。

向夏早早起床在做早餐,剛剛煎好雞蛋,轉頭就看見耿陽在已經穿戴洗漱好,坐在餐桌邊,修長的手指轉着筷子。

奶白色的筷子在他指尖旋轉,落地窗外的光亮在上面跳躍,一眼看過去竟然沒有耿陽的手白。

香噴噴地早餐端上來,耿陽一邊吃一邊告知向夏:“今天我要去探望老人,明天才能回來,我已經買好菜了,等一下會有人送到門口,敲了門等外賣員走了之後你再去拿。”

向夏驟然握緊手裏的筷子,迷茫地眨着眼,眉頭微微蹙起來,“明天才回來?”

“嗯,因為去那兒只能坐公交車,來回就要一天多了。”耿陽立刻寬慰道,“我一定盡早回來,你一個人在家裏可以的吧?”

向夏嘴巴張了張,又抿起來,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不想離開耿陽身邊。

要是可以他也想跟着耿陽一起去,但是由于他的奇怪的身體狀況,會給耿陽添麻煩的。

所以還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裏吧。

耿陽迅速扒完碟子上的早餐,看了眼牆上的手表,起身去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向夏扒在卧室門口,看着耿陽走來走去拿衣物,嘴巴不自覺地扁起來。

頭上那串數字,都上升地緩慢起來,就連紅色的熒光,都暗淡了一點。

耿陽匆忙背起包,走到玄關處穿上鞋子,握住門把打開門,動作忽然頓了頓,轉身望向向夏。

向夏站在不遠處,手背在後面,眼巴巴地看着他,抿着嘴不說話。

顯然有些不開心,還有點委屈。

耿陽無奈地笑了笑,朝他招手:“過來。”

向夏挪着步子,很快就走到他跟前。

耿陽彎腰将向夏抱在懷裏,雙手摟過他的肩膀,一手拍着他的後背,一手揉着他的毛絨絨的小腦袋。

嗓音溫柔又清澈,在他耳邊哄道:“你在家要注意用電安全,要好好做飯做菜給自己吃,不要忘了喂白白,也不要看書看到很晚才睡覺。能做到嗎?”

向夏下巴抵在耿陽的肩上,溫熱的肌膚隔着單薄的布料,耳邊是濕潤的氣息,他忍不住紅了耳尖。

上下輕輕點動腦袋,又軟乎乎地嗯了一聲。

很輕易就可以被哄好。

其實沒有人這樣溫柔又親密地哄過他。

也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情緒。

好像從向夏的有記憶以來,就很貧瘠地活着。

什麽都缺,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向夏擡手輕輕拉住耿陽的衣角,也學着他的語氣囑咐道:“那哥哥你要注意安全,也要好好吃飯,要早點回來……不要亂花錢。”

有點小感動的耿陽忽略後面那句話,笑彎了眼。

耿陽松開他,對他揮手,提了一下包,轉身出門。

門還沒有關上,又被耿陽打開,只見從門後探出腦袋,笑眯眯地對向夏補充了一句:“要記得想我。”

向夏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門合上了。

他怔怔地站在門口,許久,才對着空蕩蕩地房間,輕輕地嗯了一聲。

過後,又兀自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多麽美好的,兄弟情啊。(狗頭保命

☆、臺風來了

耿陽坐上汽車,搖搖晃晃地坐了兩個小時,高大的建築一一後退,消失不見。随之而來的是泥濘坑窪的土路,視野逐漸曠闊起來,一眼望過去,廣袤的田野。

到站下車,耿陽背着包站在等車站,準備轉車。

身邊都是些提着菜挑着東西的老爺爺老奶奶,耿陽默默地挪了挪,讓出空地讓他們放麻布袋。

莫約等了快一個小時,一輛髒兮兮地綠色汽車停到面前,濺起灰黑色的水泥巴,耿陽靈活一個後仰戰術,躲過了一劫。

被老爺爺老奶奶擠着上了車,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車位過道上全是他們的東西,他只好坐在司機旁邊,抱着包,縮在前面。

又這樣颠簸了快三個小時,耿陽終于到達目的地了。

按照記憶,他沿着狹小的路走了二十多分鐘,走到了一個磚瓦房木門前。

耿陽将包取下來,動了動肩膀,推門而入,“何奶奶何爺爺,我來了。”

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在院子裏炒菜做飯,油煙白霧茫茫,幹柴燒的噼裏啪啦作響。

蹲着掌火老人的轉過頭來,頭發早已經花白,見到耿陽頓時露出的一個笑容,黑黃的牙齒和軟紅的牙床都一并露出來。

“陽陽來了啊,你怎麽來了也不提前和我們說呀?”

“奶奶,我昨天打了電話給你的。”耿陽将書包放在一邊的木凳子上,随後走過去蹲在一邊,幫他們看火。

“啊?說了嗎?”

何爺爺扶了扶老花鏡,啧了一聲:“老婆子不記事兒,早忘了,也沒和我說,這不,就做了這麽點飯菜……”他轉身去拿另一個高壓鍋,準備放在竈臺的另一個火架口上給耿陽煮飯。

耿陽連忙制止:“不用了不用了,我随便吃點什麽就好了,其實不是很餓,我在車上吃了很多的。”

何爺爺聽罷,哦了一聲,将高壓鍋移走。

何奶奶還在想耿陽是什麽時候打電話給自己,突然又想到自己的助聽器,轉頭對耿陽說:“我助聽器好像壞哩,有時候聽不到話,昨天我接電話啥子都沒聽見。”

“我帶了個新的過來。”耿陽起身拿包,從裏面翻找出一個盒子,是何奶奶常用的那款。

耿陽給何奶奶調好,打開電池倉門,為她換上。

“好些嗎?”

“好多了,先頭那個被我不小心摔壞的,有時候還會發出滋滋滋的亂七八糟的聲音。”何奶奶從竈臺上拿了個烤玉米塞給耿陽,“吃這個,中午剛剛烤好的。”

坐車被颠的五髒六腑差點移了位置,本來胃就有點脆弱,現在更是不好受,不是太有胃口。

耿陽拍了拍玉米上的黑灰,還是咬了一口,幹巴巴地嚼着,又問:“平安和長生呢,他們去哪兒了?”

“去村裏找同學一起寫作業了。”何爺爺咳了兩聲,撒了些鹽,“平安皮死了,寫作業不好好寫,就等着長生寫好抄,我罵他又不聽。等會兒回來你給我說說他。”

“好嘞。”耿陽點點頭。

這邊晚飯吃的晚,快九點了才吃飯,何平安還有何長生兩人一身髒兮兮地的回來,褲腿膝蓋還有胸口,都是灰黃色的泥巴。

三人正吃着飯呢,看見這樣頓時放下碗筷了。

何奶奶眉頭皺起來,走過去咬着牙把他們拉過來,“幹麽子去了?弄得這個樣子你自己洗衣服哦。”

何平安的臉上的小肥肉頓時顫抖起來,嗚嗚嗚地開始哭,還用沾了灰的手背擦眼淚:“我們跟牛胖子打起來了……他太胖了,我打不過。我倆都打不過……”

耿陽眉頭一跳,走過去拉着他的胳膊細細看了看,何平安倒是沒什麽傷,但是何長生的額頭破了皮,滲出一點兒血。

他彎腰把何長生單手抱起,另一只手扯過紙巾給他擦血。

何長生的體重要比向夏的輕一點,耿陽飄忽地想着,說話都溫柔了一點,但還是繃着臉,表情嚴肅,“說說,為什麽要打架?”

何長生眼眶濕潤潤的,撅着嘴不想哭,但心裏委屈的不得了,沒忍住,吧嗒吧嗒地掉眼淚,抱住耿陽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流眼淚。

“他說,說……我們是有娘生沒娘要的孩子……”

耿陽頓了頓,一時間他們都沒說話,就只有兩個小孩子在抽抽嗒嗒的哭聲。

何爺爺一直沒動,低着頭取下眼鏡,默默地拿着桌布擦眼鏡片。

“你們還有爺爺奶奶,還有耿叔叔,不哭了……”耿陽艱澀地開口,拍拍懷裏哭到發抖的何長生的後背。

何奶奶暗暗低頭摸了把臉,以為會有眼淚掉,但是哭了這麽多年,再多的眼淚都耗盡了。

“再哭就別吃飯了。”何奶奶雖是這樣說,但是還是溫柔地拉着何平安走到屋裏去,“進裏頭換衣服。”

耿陽抱着何長生進去,給他們換衣服。

一頓晚餐就這樣吃的安安靜靜,氣氛都比先前沉寂下來。

耿陽的住的房間是何長生爸媽睡的房間。

紅磚砌起的房間,沒有上水泥,床的對面是焦黑的磚塊,看不出原本的紅磚。

那是大火舔舐過的痕跡,火勢太大,火舌從外頭鑽到牆縫,将裏面也帶到灼燒成炙熱之地,毫不留情的燒的烏漆抹黑。

耿陽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枕頭是硬的,鋪上了一塊毛巾,被褥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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