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二天一早,寧念之剛起床,就聽聽雪說,原東良已經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趕緊的梳妝打扮,原本想在帳篷內吃早飯呢,但也不知道原東良來之前有沒有吃,索性就帶了食盒,拎上寧寶珠,一起到外面吃了。

這會兒也是入秋了,地上蓋着些落葉,偶爾還能瞧見草叢點點露珠,剛升起來的太陽,撒下一點點兒橘紅色的陽光,又有小鳥兒時不時的飛過,叽叽喳喳的叫上兩聲,深呼吸一口,就覺得心曠神怡。

寧念之攤開手,感嘆一句:“要是能一直住在這兒就好了,我都舍不得離開了。”

寧寶珠撇嘴:“住個三五天還行,而且,也就是這時候住幾天,到了冬天,這帳篷可不頂事兒,下幾天雪就能壓塌了。到了夏天,又是各種蚊蟲蠅蟻,一不注意身上就要被咬出來幾個疙瘩了,而且,這會兒是有侍衛在外面守着,要是你自己住在這兒,那野獸上門,這帳篷能頂得住嗎?”

寧念之伸手掐她臉頰:“我就說那麽一句,你倒是有十句八句的在等着我。”

寧寶珠做了個鬼臉,轉頭和原東良說話:“大哥,你今天一天都跟着我和大姐的嗎?那我們想去哪兒玩兒,你都答應的嗎?我們去打獵行不行?昨兒我和八公主商量好了的。”

原東良看寧念之,寧寶珠也知道做決定的是自家大姐,趕緊期盼的盯着寧念之,寧念之想了一下,正要搖頭,就聽見八公主的喊聲:“原以為是我起的早了呢,沒想到,你們竟是起的更早,你們商量好了沒有?今兒要去哪兒玩耍啊?”

“你們兩個太小了。”原東良打量了一下八公主,繃着臉說道:“騎馬有危險,不能單獨騎馬。”

寧寶珠不滿意:“我怎麽小了?我和大姐一樣大,大姐都能單獨騎馬去打獵,為什麽我就不行?”

原東良沒說話,寧念之趕緊起來和兩位公主打招呼,三公主瞧見地上還放着食盒,趕忙擺手:“是我們來的不湊巧了,你們還是先吃早飯吧,我帶着瑤華到另一邊轉轉,一會兒再過來找你們。”

寧念之忙說道:“不用了,我們這也是剛吃完,三公主可有什麽好主意?咱們上哪兒玩兒去?”

“我是想去打獵來着,不過,瑤華确實是有些太小了。”三公主笑着說道,又看一眼原東良,大大方方的行禮:“原公子。”

原東良趕緊起身還禮,然後就站在寧念之身邊不說話了。寧念之伸手拽了一下寧寶珠:“我記得昨兒你們兩個商量了半天,是要去釣魚的嗎?今兒怎麽就改了主意了?”

“你們都去打獵,我們兩個去釣魚,也很沒面子的嘛。”寧寶珠嘟囔着說道,八公主趕緊點頭:“是啊是啊,很沒面子的,這樣好了,你們不是嫌我們年紀小嗎?我找一匹小馬兒好不好?”

眼看八公主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去打獵了,寧念之也沒辦法,只好應了下來。八公主興沖沖的讓人去牽了自己的小馬兒,大約是皇後娘娘特意給自家閨女準備的,正好八公主能翻身上去。

但是,不光是三公主和八公主過來了,她們兩個身後,還跟着小太子。太子面無表情的沖大家點頭示意,八公主笑嘻嘻的說道:“母後不太放心讓我一個人去,所以我太子哥哥也跟着去,人多熱鬧嘛,你們說是不是?”

寧寶珠傻樂呵,看八公主都能騎馬打獵,也鬧着騎了自己的小馬兒。于是,一群人,只原東良一個能頂事兒的,剩下的不是女孩子就是小孩子,寧念之都忍不住扶額,這裏面可有太子啊!

還有皇上最寵愛的小公主,出了一點點兒事情,那寧家都是兜不住的。

幸好,皇後娘娘還算是靠譜,知道自家閨女別人大約降不住,特意派了侍衛跟着,就是太子身後,也跟着十來個侍衛,加起來二三十個了,足夠用了。

寧念之也很相信自家親爹的本事,這圍場的防護什麽的,都是寧震一手布置的,應當是不會出什麽差池。

于是,幾個人收拾了一番,帶上各自要用的弓箭,就準備出發了。

“得往裏面走一點兒,這邊住着人,早有侍衛已經清理妥當了,別說是野獸了,連只兔子都找不到。”原東良說道,轉頭看寧念之:“若是累了就要說知道嗎?咱們原地休息一會兒。”

寧寶珠只顧着看稀罕了,不過,這次她找到了能和她一起說話的人,倒是不用煩寧念之了。

“這個樹葉是紅色的啊,和楓葉很一樣啊,不過看着不像是楓樹。”

“你看你看,那邊的花兒,是不是很好看啊?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回頭我讓禦花園的人多種一些。”

寧念之一邊騎着馬跟着原東良,一邊聽她們兩個說話,聽着聽着,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眉頭一皺,拽緊了缰繩,馬兒就停住了。原東良時刻關注着自家妹妹,趕忙過來問道:“可是累了?”

八公主哈哈大笑:“我都沒累呢,寧姐姐居然先累了,是不是說明我比寧姐姐騎術好的多?”

“不是,早上沒吃飽。”寧念之捂着肚子說道,沖原東良眨眼,他們兩個從小就在白水城橫行,兄妹聯手打遍白水城無敵手,私底下自有一套自己的暗語。

手捂着肚子,手指頭轉了轉,原東良雖然沒擡頭看,卻是迅速明了,伸手拿了自己系在馬上的包裹,先給寧念之一塊兒餅子,接下來給太子:“我特意吩咐廚房做的肉餡餅,太子殿下也嘗嘗?”

太子本來想搖頭呢,剛吃了早飯,這才進了林子深處,連個獵物都還沒打着呢,吃什麽餅子啊。但對上原東良的眼神,就察覺出問題來了。

和寧念之靠着老天爺的賞賜來趨吉避兇不一樣,太子他從小長在深宮,上面又有能幹的,成年的,已經參政的兄長,小小年紀,就很是警惕聰敏,到了嘴邊的拒絕就迅速咽下去了,轉頭招呼身後的侍衛:“你們也過來,咱們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

八公主從小嬌養,還不明緣由,笑嘻嘻的取笑太子:“這還沒開始打獵呢,咱們就要先吃東西啊,吃完了可怎麽辦,中午就要餓肚子了。”

借着給餅子吃,太子将幾個女孩子攏在一起,侍衛們分成兩撥,一撥護着太子,一撥護着女孩子們。這包圍圈一成,就不光是三公主和寧寶珠她們也看出來問題了,就是隐藏着的刺客,也明白自己大約是被發現了。

瞬間,就有弓箭從暗處射出來。寧念之迅速擡手:“大哥!”

原東良盯着寧念之的手指,見她往哪兒指,就迅速的彎弓搭箭,看也不看的就射出來,箭箭無虛發,射中之後,就有三個人從樹上摔下來,一身黑衣,帶着武器,絕對是刺客。

“保護太子!”這邊侍衛也行動起來,有人放了響箭聯絡同僚,刺客也不隐藏自己了,一個個從林子裏撲出來,目标明确,直奔太子。

八公主頭一回見這樣的陣仗,吓的臉色都白了,哆哆嗦嗦的往太子身邊靠:“太子哥哥,有刺客,有刺客,怎麽辦,咱們怎麽辦?嗚嗚嗚,我怕,我不想死,嗚嗚,父皇,母後,你們在哪兒?”

太子又要躲避暗箭,還得安慰自家妹妹:“別怕,你看,寧家姑娘都沒害怕呢,有太子哥哥在,肯定會保護你的,瑤華也是大孩子了,不能害怕的知道嗎?”

三公主也知道這會兒情勢緊張,擡手:“殿下,将八妹妹給我,她那馬兒太小了,跑不快,我帶着她。”

太子年紀小,抱不起八公主,八公主又吓着了,死摟着自己的馬兒不願意下來。八公主正要再開口,旁邊一個侍衛擡手就将八公主給拎起來了,直接放到八公主身前。

這一下,驚的八公主都快忘記哭了。

“大哥,這邊!”寧念之喊道,原東良繼續擡手,有刺客從後面繞過來,想先解決了原東良,但寧念之守在原東良身後,見有人過來,直接拎了馬兒身邊挂着挑過去。

幸好,她昨兒瞧見自家老爹的馬兒挂着這個,心裏羨慕,今兒也給自己帶着了。

“大姐,小心!”可寧念之到底是沒真正上過戰場,又是頭一次殺人,經驗不足,只顧着自己身前和身後,就忽略了兩邊,又有刺客貓着身子過來,寧念之卻是沒發現。

但寧寶珠一直是擔心的看着自家兄姐,瞬間尖叫起來:“左邊左邊!”

這會兒身前的那個人一晃,身子一翻,躲過了寧念之的,寧念之索性招式不變,還是橫着劃過去,直挑左邊,這次是真紮着了,那刺客瞬間見血。

寧念之也害怕,她頭一次對上真正的敵人,槍尖紮到肉裏的感覺,還有那鮮血噴出來的感覺,簡直是,惡心的讓人忍不住想吐。但這會兒還真不是吐的時候,寧念之強忍着惡心,一邊警惕的掃視周圍,一邊凝神聽着周圍的動靜。

刺客準備的挺充足的,不光是有出來的,還有躲着的弓箭手。只是,那些人不動,寧念之就聽不太清楚,因為周圍雜聲太多,八公主的哭聲,寧寶珠的叫聲,三公主讓太子趕緊走的催促聲,相比之下,弓箭手的呼吸聲就太弱了些。

寧念之又要看周圍的動靜,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也不知道哪兒射出來一支箭,直接紮在了太子手臂上,八公主的哭聲猛的就拔高了。

不能讓太子出事兒,他們是和太子一塊兒出來的,若是太子出事兒,哪怕最後查明,寧家和這些刺客沒關系,但也免不了一個護主不利被皇上遷怒。

寧念之盯着太子手臂上的長箭深吸一口氣,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周圍的動靜,只專心搜尋樹間弓箭手的動靜。沉下心,一點點兒的搜過去。

擡手就點:“這邊!”

原東良連猶豫都沒有,迅速挽弓,一箭射出,又是一個,這是第六個了。

太子在旁邊瞧見,迅速點了侍衛:“護着寧姑娘!”

得了侍衛的守護,寧念之更是心無旁骛,閉着眼睛靜靜傾聽,接二連三的點出來幾個方向,有刺客的動作比較快,在她點過去的時候就已經躲開了,但原東良動作也不慢,總會射中幾個。

原以為刺客只有二三十人,但誰知道,倒下一批,又來一批,接二連三,竟是來了三四批。

“咱們必須走!”三公主有些着急,摟着八公主,催促太子:“殿下安危為重,聽姐姐一句話,咱們得趕緊走!”

太子抿着唇搖頭,他們這邊只有三十來個侍衛,卻又有四個女孩子要保護,就是寧念之不需要,寧寶珠卻不能直接丢下不管,他又丢不下八妹妹,這一走,勢必要帶走大部分的侍衛,那原東良和寧念之還能撐得下去嗎?

再者,他也不知道這裏是不是埋伏圈,出了這裏,別處會不會還有埋伏,這兒還有個原東良能抵擋一會兒,那離開了這兒,到了別處,再遇上了刺客呢?這次扔下了原東良和寧念之,那下次扔下誰?

扔到最後,是不是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殿下,咱們一邊打一邊退。”侍衛頭領見太子不願意丢下他們,心裏也有些感動,一邊和周圍的刺客拼殺,一邊引了太子往後退,太子點心,将幾個女孩子擋在身後,随着侍衛往後走。

“原東良,往這邊。”一邊退一邊招呼原東良,能跟随太子的侍衛,都是皇上精心挑選的,身手自然不會弱了。就算只有二三十人,也成功的擋住了前頭兩批的刺客。

到了第三撥,才開始有人受傷。

但這會兒,不光是太子他們着急,刺客也着急,之前讓人放出了響箭,怕是再過一會兒,太子這邊援軍就要到了。機會難得,這次沒能殺了太子,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想着,那刺客頭子拿出哨子吹了幾聲。然後,寧念之就有些找不着方向了,耳朵裏都是這種尖銳的哨聲,弓箭手的呼吸聲更是難以捕捉了!

正着急,就聽見原東良一聲悶哼,寧念之迅速睜眼,就見原東良胳膊正橫在自己身前,肩頭上卻是紮着一支箭。

“大哥,你沒事兒吧?”寧念之又驚又怒,原東良搖頭,擡手就是一下,将寧念之身後的刺客給紮了個對穿:“別擔心,你靜心聽着,我沒事兒。”

寧念之分得清輕重,當務之急,是先将刺客給殺退了。忍住心裏的痛恨,再次閉上眼睛。

小半個時辰之後,援軍才來。領頭的是寧震,一看見原東良受傷,寧念之一臉蒼白,寧震臉色就變了,也顧不上給太子行禮,立即帶着人撲殺過去。

有了援軍,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刺客就死了個差不多。剩下的被抓住的,沒等寧震讓人去審問,就一個個咬破嘴裏的自殺了。

“太子殿下可有受傷?”瞧着兒子閨女都還活着,寧震一邊擔心,一邊去問太子傷勢,太子搖搖頭:“孤沒事兒,寧将軍先看看寧姑娘和原東良吧,寧姑娘到底是女孩子家,怕是被吓着了,寧将軍要多安撫一下才好。”

寧震忙應了一聲,過去和原東良說話:“傷的如何?有沒有傷到筋骨?”

“沒有,就是妹妹有些吓着了。”原東良忙說道,伸手點了點寧念之的耳朵,寧震和馬欣榮也是知道自家閨女比別人聽的更遠的事情的,眼下見寧念之臉色發白的趴在原東良懷裏,寧震難得的沒有看原東良不順眼,只擡手摸了摸寧念之的額頭,點頭說道:“是有些吓着了,回去要喝些安神的藥才行。”

又問寧寶珠,寧寶珠才是真吓着那個,好不容易見到親人,也忘記了平日裏是怎麽害怕寧震的,撲過去就嚎啕大哭,哭的寧震無奈:“沒事兒了,真沒事兒了,大伯在這兒呢,定會護你們周全的,快別哭了,給人看笑話了。”

翻來覆去就是這麽幾句,也虧得太子正在哄着的八公主也是這樣,才沒讓寧寶珠更丢臉。‘正哭着,那邊皇上也趕過來了。他心憂太子,不顧勸阻,硬是要跟來,只可惜騎射功夫比不上寧震,落後了那麽一些,這會兒一切都差不多結束了。

該帶回去安慰的帶回去安慰,該帶回去診治的帶回去診治。皇上和寧震留在原地,臉色微微有些猙獰:“查,一定要給朕查給水落石出!今兒敢下手行刺朕的太子,明兒是不是就該行刺朕了!寧震,這事兒就交給你,若是辦的好了,将功補過!”

若是辦不好,寧震還真脫不了罪責。畢竟,圍場的防護都是他安排的,刺客都混進來了,也是寧震的失職了。

寧震趕緊應了一聲,一臉郁悶的先回去看自家孩子。原東良已經包紮好了,赤着上身,肩膀上纏着白布,失血過多,臉色也有些發白。

寧念之休息了大半天,這才算是有些精神,不過也沒完全恢複過來,和原東良一樣臉色發白。

“爹,皇上可斥責你了?”見寧震進來,寧念之忙壓低了聲音問道,寧震搖搖頭:“得虧今兒有你們兩個,護得太子平安,要不然,就不是一頓訓斥了。念之,你是被吓住了,可沒有做別的,知道嗎?”

寧念之有些不安:“怕是太子他們也都看見了……”

“無事。”寧震搖搖頭,能聽的比別人遠一點兒,也并非是什麽大事兒,可若是能聽見三五裏之外的聲音,那就是妖孽了。寧震可不願意自家閨女被人指指點點,能隐瞞就盡量隐瞞。

“爹,追查刺客這事兒,是不是交給你了?”原東良在一邊問道,寧震揉着眉心點點頭:“畢竟,圍場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現下出了差池,自然是我的責任,不過你們小孩子家家就不用管了,這事兒我心裏有數。”

刺殺太子,數來數去,也就那幾波勢力。

又探頭看了看裏面:“寶珠睡下了?”

“寶珠是真吓壞了。”寧念之忍不住笑:“她到底沒見過這些,不過,也不虧我平日裏照顧她,關鍵時候,還是很有點兒膽子的,爹,這事兒可別告訴我娘啊,我娘正懷着身子呢。”

寧震點點頭,拍了拍原東良另外一邊肩膀:“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讓念之也安生一會兒。”

然後,就将原東良帶走了。寧念之也是真累,到了內室,強撐着讓聽雪她們給換了衣服,鑽進被子就睡了個天昏地暗。等起床,也已經是晚上了。

一睜眼,差點兒沒吓死,等看清楚了,這才推開正趴在自己正上方的八公主:“公主怎麽過來了?也不點燈,聽雪她們呢?竟然将公主自己丢在這兒,太不像話了!”

八公主見自己吓着了人,也有些讪讪:“我怕她們打擾你睡覺,就讓她們在外面守着了,寧姐姐,你沒事兒了吧?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寶珠姐姐怎麽還沒醒?是不是吓壞了?”

說着又有些得意:“寶珠姐姐真是連我都不如,我這會兒都不害怕了呢,寶珠姐姐卻還是睡着。”

寧念之翻身起來,穿了衣服,過去摸了摸寧寶珠的額頭,然後就忍不住皺眉了:“寶珠有些驚吓過度,這會兒額頭都有些發燙了,怕是要發熱,八公主,這會兒我要照顧寶珠,怕是沒空照顧你,你看……”

八公主挺懂事兒,忙點頭:“寧姐姐不用管我,我幫你去叫太醫。”說完不等寧念之反應,就滑下床,一溜煙兒的跑了。寧念之眨眨眼,也不去管了,趕緊叫了寶珠的丫鬟去準備布巾和水,再去準備煮藥的東西,萬一真燒起來,可不能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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