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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國公府,福椿堂。

“母親,長公主把人拘了起來,卻始終都還沒動靜。”靖國公夫人程氏焦慮的道:“我讓各院清點了人數,全都是咱們靖國公府的人。”

即便落水的是程氏自己的女兒,她也不會這麽發愁。

靖國公府的太夫人育有兩子,長子楚臨鋒繼承了爵位,次子楚臨嘉因軍功累加被封為大将軍,尚了皇上的胞妹明華長公主。

楚妍作為長公主的獨女,自小就倍受趙太後和皇上的寵愛,在宮中都能橫着走。

這次楚妍才落水,命人往宮中請太醫時,同時也帶回了太後的話。說是妍妍若一個時辰不醒,她就要親自出宮去看外孫女。

太夫人還沉得住氣,一同守在公主府的程氏當時就急了,唯恐太後說到做到。

直到楚妍醒來後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她們才從公主府回來。

“先別自亂陣腳。”太夫人沉聲問道“被拘起來的都是在哪處當差的?”

程氏拿出名單來,才想念給太夫人,忽然聽到有人來傳話。“太夫人、夫人,長公主請您二位過府。”

此時長公主讓她們過去,只怕是為了要審人了。

婆媳二人不約而同的想着。

“母親,若是太後和長公主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程氏急得團團轉。

自己這個大兒媳自然是個好的,只因她本性不是強硬之人,又因自己是續弦,自覺矮了人一頭,遇事總有些底氣不足。

她只得耐着性子勸道:“長公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是她肯認真計較,早就發作了,還等到這個時候請你我一同過去?”

親哥哥是當今皇上,親娘是皇太後,還有個戰功赫赫的親弟弟懷親王,明華長公主又怕過誰?

程氏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赧然道:“是兒媳見識短淺了。”

當太夫人和程氏趕到時,只見楚妍挨着明華長公主坐在羅漢床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可見的憔悴了許多,她的眼角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的。

她整個人恹恹的沒什麽精神,卻還是懂事的站起來,給兩人見禮。

對于長輩禮不可廢,這是刻在骨子裏的規矩,哪怕是在夢中。

楚娴到底跟過來了,見楚妍起身,她也忙跟着站到一處。

然而楚妍上前一步行禮,不着痕跡的躲開了楚娴的手。

她嬌軟的嗓音透着沙啞:“祖母、大伯母。”

楚娴有些讪讪的退後一步,也跟着行禮:“祖母、太太。”

“妍妍怎麽起來了,別又着了涼。”太夫人并不意外二兒媳要親自審人,卻沒料到楚妍也一齊跟過來了,莫非是要楚妍親自指認?“身上還難受嗎?”

先前只是從抄手游廊中走過來,她被娘親用鬥篷裹得嚴嚴實實。等到了西廂房裏,楚妍才被獲準脫了鬥篷。她乖巧的應道:“祖母別擔心,我已經好多了。”

太夫人和程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楚妍身上,圍着她噓寒問暖,百般關切,對比下來楚娴就被冷落到了一邊。

楚妍用餘光掃了楚娴一眼,她臉上沒有半分不悅之色,神色溫順的望着楚妍,似乎擔心她跌倒,随時準備上來扶她。

等到楚妍一一都應了,大家都歸位坐好,丹砂也走了進來,說是人都到了。

只見五個丫鬟打扮的人進門時就跪在了地上,神色中充滿了恐懼。

“擡起頭來。”丹砂道。

“殿下給你們機會自己說,你們若是聰明的,就該主動承認了。”丹朱站在明華長公主下首,得了她的示意,擡高了聲音:“給你們半柱香的功夫。”

楚妍冷冷淡淡的打量着她們,似乎早就成竹在胸。

天知道她把這段記憶都忘掉了,此時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很快便有人受不住壓力哭出了聲,哀求着說自己沒做過,還有人賭咒發狠試圖證明自己的清白。

已經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五人中唯有一個身穿青色衣裙的低等丫鬟,只有她始終沒怎麽擡頭。當丹砂強迫她擡起頭時,衆人發現她看向楚妍的目光不是恐懼,而是憤恨。

八-九不離十就是這丫鬟所為。

“一人做事一人當,奴婢也不願帶累別人。”果然那個丫鬟開口了,她像是積攢起一股子孤勇來,高高挑起眉毛,神色傲據。雖然她是跪着,卻背脊挺直。

仿佛她做了什麽舍生取義的大事似的!

“長公主,您也不必耗神再審,就是奴婢把嘉寧郡主推下了水。”

大家本來都以為審訊時還得用些手段,才能讓人說出真相,沒想到那丫鬟這麽快就不打自招。

“你是誰?”楚妍目光冰冷,她霍然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個丫鬟。“為什麽要害我?”

楚妍端着小郡主的架子,心卻砰砰跳得厲害。

這個夢,是讓她最接近真相的時候。

那丫鬟面上浮出一抹譏诮的笑容:“奴婢名叫香蘭,進國公府前是芬大姑娘院子中的丫鬟。鎮日裏奉承郡主的人如過江之鲫,只怕郡主連芬大姑娘是誰都不記得罷!”

香蘭的話音未落,程氏腦子嗡的一聲。

難怪她覺得眼熟,這人是楚景辰新姨娘帶進府的丫鬟!即便這個香蘭能說出天大的理由來,她都有失察的責任——

“芬大姑娘?”楚妍略略低頭思索,很快肯定自己并不記得這個人:“她是誰?”

楚妍的态度刺痛了香蘭,她掙紮着就要沖上前來。幸而被丹砂眼疾手快的攔住後摁在了地上跪着:“不得放肆!”

“嘉寧郡主早就忘了平寧侯府罷!”香蘭聲音裏充滿了怨毒和恨意:“都是因為你,平寧侯府奴婢們都被發賣,家眷們流放的流放、被貶的被貶!”

“芬大姑娘就是被未婚夫退婚,不堪受辱,投缳而亡!”

這時楚妍的眼底才流露出真切的愕然。

她知道平寧侯府是二皇子、英王宋時琛的外家,大概半年前平寧侯府被牽扯進一樁貪墨的案子,越牽連越深,查出來的數額甚巨,最後甚至挖到了宋時琛身上,皇上震怒,奪了他的親王爵位。

宋時琛自此元氣大傷。

可這一切跟她有什麽關系?

又不是她逼着平寧侯府貪墨的!

明華長公主隐隐意識到什麽,當機立斷道:“丹砂,堵住她的嘴,把她押下去。”

然而香蘭敢把楚妍推下水,已經報了必死的決心。

“當初明華長公主想把郡主許配給英王殿下,可是惠妃娘娘不同意,若不是太後娘娘壓住了消息,郡主您險些成了整個京中的笑柄!”香蘭死命掙紮,厲聲道:“故此長公主就懷恨在心,設計構陷了平寧侯府,讓阖府上下的人都為惠妃娘娘的拒絕付出代價!”

什麽?她曾被二表哥的母妃拒絕過親事?

楚妍茫然的睜大了眼睛,她竟不知道還有這件過往!

之前的疑團豁然開朗,難怪娘親遮遮掩掩,外祖母很快把她接進宮中。想來定是這香蘭早就招了,娘親和外祖母怕她羞愧或是鑽牛角尖兒,故才隐瞞下來。

這個夢境真實的可怕,楚妍心底發寒。

香蘭的話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嘴,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捆了起來往外押着走。

這一切便能說得通,香蘭是平寧侯府的舊人,想着要殺了楚妍報仇,一切看起來倒還合情合理。

楚妍若有所思的站着,無悲無喜的模樣像個漂亮的瓷娃娃。

明華站公主滿是擔憂的望向自己的女兒。

妍妍素來被嬌慣着長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和打擊!

“等等。”楚妍叫住了丹砂。

她一直覺得有古怪,而此刻終于想到了是哪裏不對。

“你是從哪裏知道,惠妃娘娘不同意我嫁給英王的?”楚妍語氣嚴厲道。

包括明華長公主在內的人,都覺得楚妍是都不了這樣的委屈,非要給自己找回來面子不可。

然而這件事是真的——

有太後鎮壓着,這消息自然沒流出來。

“即便是惠妃娘娘,拒絕便拒絕了,沒有道理去到處宣揚。”楚妍頭一次知道這段過去,正所謂旁觀者清,反而比長公主和太後還要冷靜理智。

“即便惠妃娘娘召見家人時會提及,只怕也不是你這種丫鬟能知道的。”楚妍神色淡淡道:“說,這篇話到底是誰教你的?”

“平寧侯府貪墨的罪行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才得出的結論,是皇上聖裁後定罪的。”楚妍死死的盯着香蘭。“是誰挑撥你,說平寧侯府被抄家奪爵是我娘親明華長公主所為?”

香蘭口中的“芬大姑娘”只怕是侯府旁支的姑娘,所以楚妍才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在抄家抓人時,貼身丫鬟、管家婆子之類的一個都跑不了,還要都一一登記造冊核對的。

她既是能被悄無聲息又賣掉,只能說明她在侯府的身份實在低微。

在場的人不止香蘭露出驚愕的神色,長公主、太夫人和程氏,也都是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伶牙俐齒的妍妍就像換了個人一般。

她還正處于身量抽條的時期,一張漂亮的小臉兒透着與年齡不符的沉穩銳利,平日裏那個愛撒嬌的嬌軟小姑娘,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郡主問話,還不快回答。”丹砂識趣的拿掉她口中塞着的帕子。

楚妍忽然想起楚娴躲閃和不安的眼神,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奴婢、奴婢只是聽說的!”香蘭眼底閃過一抹猶豫之色,如果她說出了真相,等于是帶累了別人。“至于長公主……是奴婢情急之下胡言亂語……”

她本性不壞,甚至還要舍命為舊主報仇——只可惜被人利用了。

如果她不肯說實話,不僅是楚景辰的後院,整個靖國公府都會被懷疑。

太夫人和程氏神色也都緊張起來,教唆丫鬟編排長公主……這可是國公府也擔不起的罪名!

從到審問開始,楚妍便一直不動聲色的關注着楚娴,她竭力做出一副平靜的模樣,卻到底歷練還少些,從小動作中洩露了心緒。

“奴婢立春那日路過蓮池時,隐約聽到壽山石後有人說話,便悄悄躲起來聽了兩句。”香蘭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可信,還特意加上了日子,她咬牙堅持道:“奴婢并不認識她們是誰。”

香蘭倒不一定是故意不肯說,她入府的時候尚短,認不得人實屬正常。

可楚妍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原是立春那日啊。”楚妍轉身看向了楚娴,她慢悠悠的道:“我倒瞧見大姐姐房中的兩個丫鬟站在蓮池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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