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學習

說起來十分奇怪,當初在金三角的時候,時清和珀西就格外不對付,明明沒有什麽利益往來的兩個人暗地中老死不相往來,依靠時周這一紐帶勉強維持了見面問好的和平關系。

小時候的時清恨不得咬死珀西,掀過時周為珀西準備的傷藥,而珀西開始比時清年長,借着身高優勢常常俯視或者忽視他。

到了帝都之後兩人鬥得更加狠厲,從最初小學雞互扯頭發掰頭的戰鬥模式到了爾虞我詐的高端戰局仿佛只在轉瞬之間。

“你來做什麽?”珀西問出了時周想說的問題。正好時周因為戒指的事情膈應着,一句交流都不想和時清有。

時清揚一揚指尖精致的朱紅雕花請帖:“陛下過段時間簪花宴會的邀約,我拿來交給哥哥。”

皇宮的簪花宴會一年一度,邀請帝國高層的大臣及其兒女變相聯誼。

時周始終覺得這宴會特別反季節,不選在春天而在冬天,不過好在随着基因的變化,帝國的花期長達一年四季。

皇帝這麽愛叫人吹冷風也沒辦法,畢竟人家是皇帝,而且溫室大棚也不是擺設,多少能起點作用。但是每年的奇景之一就是無數穿着禮服裙的女孩兒從外頭凍得眼紅手紅鼻子紅走進宴席,立馬身手敏捷地扯掉衣服下的保暖裝置,務必使自己看起來最瘦最輕盈,做全場腰最細呼吸最艱難的公主。

時周每年裹着最厚的貂,格外佩服她們的驕傲。

少年人才特有的驕矜,連小小的攀比都帶着十足的自信和光彩,那樣的人煙味時周很喜歡,好像深處其中,自己也跟着活了過來。

時周剛要張口。

“我看過時間了,在你的期中考試之後。”時清眼睛一眯,準确地斬斷時周拒絕的退路。

認識這麽久了,誰不清楚時周為了學習所有事情都得讓路的性格。時清笑眯眯的:“我知道哥哥學業繁忙,所以特意在陛下敲定宴會時間的時候提議好了時間。”

呵呵,瞧你小嘴叭叭的話都讓你說完了,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

時周咬牙切齒,聽見自己後槽牙咯吱作響。

“期中考完就能松懈學習了嗎?”時周勉強蹦出一句話。

我就奇了怪了,你們都不學習的嗎?

但仔細一思考,這兩位還真的不用學習,在座的只有他被迫在知識的太平洋裏漫無目的地遨游,游得腦子進水量暴漲。

“哥哥不要不耐煩,以公爵府的身份參加宴會過了陛下的眼,才能讓大家知道你沒有死的消息。加上陛下近日對我的看重……”時清耐心地向時周解釋着。

“你是我哥哥,公爵府的榮耀當然有你的一份,我不會讓任何人踐踏欺辱你。”

“真的嗎?”珀西語氣中帶着輕嘲,奇怪的是,他的疑問是在時清話未說完之時便已經發出,那麽針對的更有可能是前面半句話——

“你是我哥哥。”

時清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利芒和難以掩飾的殺意。率先扭過臉觀察時周的反應,好在時周跑神,根本懶得去理會兩個人的對話。

時清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珀西,這麽閑有空來煩我哥哥,是警務總長囑咐你的東西完成了嗎?”

“我的事不勞公爵費心,太子交代你的差事你也沒有辦好吧。”

腦子裏傳來系統咔噠咔噠磕瓜子的聲音和小板凳移動的聲音:【哦豁,看來珀西和警務總長暫時達成了聯盟,時清現在是□□的。】

時周可沒有它的吃瓜心思,接過那張請柬:“你們走不走?不走就我走。”

怎麽說起來還沒完沒了了,浪費我時間。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壓抑住湧起的新仇舊恨,臉上恢複玩弄權術時的玩世不恭。

時清說:“天冷,哥哥注意身體。我就不打擾哥哥了。珀西大人,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嗎?”

珀西不肯分給他一個眼神,低沉道:“不用了,我有自己的人來接我。”

他扭頭轉向時周,眼神深情又隐忍:“阿周……”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面對燈光下面容蒼白透明随時可能消失的少年驀然通通無法開口。

等等,他終于察覺到剛見面起便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時周為什麽臉色這麽不好看,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珀西心中頓時閃過一個使他驚慌的想法,微微攥拳,最後溫柔看一眼沉靜的少年。

他會弄明白的。

珀西走得不拖泥帶水,自然捎帶上了時清。他不可能放任時清和時周單獨相處。

“公爵,一起走吧。”

時清在珀西冷冽的眼神之中,伸手撥開時周一小撮淩亂長至眼的劉海:“等我到了簪花宴會那天來接你,我不會無緣無故叨擾你的,放心。”

他的雙眼像放滿了一池子的蜂蜜水,配上投下陰影的英挺五官,呈現出夾雜着少年人和青年人之間糅雜于一體的特殊氣質。在時周避開接觸之前,他先輕巧收了手,對着珀西挑釁一笑,微微鞠躬:“走吧。”

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好出身,偏偏做出的禮儀仿佛是從小恪守到大,有時候時周不得不感嘆他們強大的适應能力。

距離兩個人争鋒相對到離開已經過去了兩個半小時,時針指向淩晨兩點半,而首軍的跑操在六點鐘。

時周翻了翻沒有看完的教材,看一眼時間表,輕嘆一口氣。

【建議宿主休息。】系統特意拿出電子音提高自己說話的分量。

時周點頭,聽話地收拾完東西準備回寝,忽然想起什麽,詢問到:“見到時清有沒有什麽想法?那段程序重要嗎?”

隐藏了數據的戒指還在時清手裏,一時半會兒拿不回來,他擔心可能影響系統的存在。

【沒事,反正我繼續傻着,只不過不能給你提供更多幫助了。】系統回答。

時周冷笑:“我也沒指望你能給我什麽幫助。”

換在以前系統還能做出一些劇情指引和分析等等,現在就是個每天只會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嗷嗷叫追劇和花癡的鹹魚統。

系統開始尴尬地哈哈哈哈哈笑。

機甲訓練室暫時呆不下去了,恰好臨近考試,時周的理論文化課一直是他最頭疼的一個點,索性停了機甲的實操,每天在光腦上簡單模拟器練習之後,投身背書大軍。

宿舍一如既往的冷清又尴尬,那個诋毀時周的罪魁禍首被人警告并轉學走了之後,輿論的争論一下子降了下來。仍然有幾個“衆人皆醉我獨醒”的人在跳腳,不遺餘力地抹黑着他。但小部分沉默觀察的人不知不覺把心偏到了時周身上。

安安靜靜不作妖,認真努力勤奮,正常人沒有道理去否定自己眼前看到的真實轉之去相信網絡上虛無缥缈的言論。

加上時周同專業同學的力挺和維護,至少對時周無目的的謾罵減少了許多。

一直努力在網上解釋的柯克和胡恩“汪”得一聲哭了出來,終于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他們不求時周誰都喜歡,只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得到應有的尊重。

像這樣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了。

至于時周,進了學校之後從頭到尾表現得宛如一個只會打架和學習的自閉兒童,他的意見一點都不重要,他們自我感動就好。

但一系列事件發生下來之後最尴尬的反而是與時周同寝室的人,他們如今想親近又放不下面子,一時僵在那裏沒人敢上前。

門“嘭”得被撞開,輪軸處缺了潤滑油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緊接着是舍友重而氣憤的腳步聲。

當初始終嘲諷他的舍友勞倫,時周一直懷疑這人有狂躁症,動不動就摔門砸桌子,如果不是首軍的東西質量好,一天他就能把房間給免費拆遷了。

“埃裏克,你長本事了啊。”

埃裏克是之前向時周道歉但是又給他指了錯路的人,根據系統八卦來的消息,他雖然出身貧寒但卻是首軍特招上來的牛逼哄哄屹立不倒的專業第一名。

哪怕不想聽也會穿進耳朵的争吵中,時周模糊聽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大致總結為瓦倫囑咐埃裏克考試漏出一點讓他看看,埃裏克最終沒有這麽做。

埃裏克渾身不住地抖,嘴唇嚅嗫,面色蒼白。

勞倫見他的那副樣子更加暴怒:“你裝什麽裝?好像我欺負了你一樣,明明之前你和我說好了的。”

跟在瓦倫身邊別的寝室的同學面上充滿嘲弄:“說起來,埃裏克,你每天跟在我們屁股後面假裝在玩,半夜偷偷起床念書又告訴我們昨晚通宵去玩了。我最煩這種背地裏偷偷學習的人了,為了一個天才的人設,你圖什麽啊?”

平心而論,埃裏克有點像班上不讨人喜歡的學霸,告訴別人自己什麽都不學什麽都不會,拖着別人一起浪費時間,考完試和別人一起哭訴,實際上半夜挑燈夜讀,結果一出成績遙遙領先。

有點假。

旁邊路過的同學頓時震驚了:“哇,埃裏克原來這樣啊,他昨天還跟我說他晚上熬夜通關了一個游戲。”

其實只是無心之言,但埃裏克肉眼可見地顫抖的更加厲害,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了似的:

“我沒有……”

肯定不是沒有,而是人下意識的辯駁之言。

頓時吵架了在氣頭上的同學更加生氣了:“我不就說了一個實情嗎?你幹嘛一副我要怎麽你了的樣子,裝可憐給誰看呢?”

“你們吵到我學習了。”時周冷淡出聲,像冰天雪地裏吹來的一陣風使即将陷入争執的人頭腦頓時清明。

全場的氣氛忽然之間天寒地凍,立刻閉嘴噤聲齊刷刷把眼神放到了時周身上。但時周只說了這麽一句就沒再吭聲,回神到了書本前,仿佛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

他們在時周的側臉和書本之間來回穿梭視線,想被人捏住了七寸,一下子什麽戰鬥火苗都瞬間熄滅了,不敢吭聲。

“不然?我們出去吵?”隔壁寝的同學試探地詢問。

瓦倫煩躁地拍了下他的腦袋:“還吵什麽吵!走了!”

說完率先走出寝室,背影充滿着懊惱和不自在。

人散了,屋子裏那股因為喧鬧而産生的味道頓時消失無蹤。

埃裏克停留在原地哭了很久,期間時周沒有來安慰過他。他擦幹淨眼淚,深深望了一眼集中注意力于書本上的時周,默默地關上門。

【你幫他解圍幹嘛?】系統憤憤不平,哪裏不清楚時周的心思,【他騙你的時候不也是這幅委屈巴巴的樣子,你不要心軟又被他騙了。】

“沒解圍,真的吵到我了。”時周又翻過一頁書。

系統冷笑。

時周面上冷,它倒希望他的心和他的外在一樣冷,這樣就不會因為太過炙熱卻得不到回應而讓人心疼。

時周看了看時間,換好出門的衣服夾上書包起身。自習室之中柯克和胡恩正端正地宛如小學生一起讀書,銜接班的考試雖然沒有正式生那麽難,但對于他們同樣有不小的難度。

胡恩長籲短嘆,端起書本嘩啦啦清脆地翻頁,聲音煞是好聽,是接受了教育熏陶的聲音。

出現了!失傳已久的量子波動速讀!

柯克受不了,不耐煩地揪起胡恩的耳朵:“你看了個啥?不學習就不要影響我們。”

胡恩垂頭喪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情願脫光衣服去冰天雪地裏跑步也比在這樣的暖氣裏遭受書本的毒打好。”

柯克一臉嫌棄:“誰樂意看你脫衣服了?”

他們鬥嘴的全過程,時周安靜地伏案,一身淺咖色毛衣,看上去溫暖又毛茸茸的質感,身後氤氲着午後柔和的陽光。

柯克瞪了一眼示意胡恩閉嘴,胡恩乖乖地捂住嘴巴,無聊地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借着光影玩起了影子游戲。

時光正好。

胡恩的目光在變換動物的影子和兩個好朋友之間穿梭,慢慢生出一種滿溢的幸福與滿足感。

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卻發覺到一絲絲的詭異之處。

時周明明在認真地看書,可是為什麽速度比烏龜還要慢。以同樣的進度為起點,柯克讀完了二十頁時周才堪堪翻過一頁,而且翻得非常猶疑,仿佛不确定自己是否記住了這個知識點。

單看臉,是一個學霸的胸有成竹;再往下一點,是一個學渣的自我拯救。

胡恩沒忍住問出口:“時周,你真的在複習嗎?”

時周終于舍得把自己的眼睛從書本上移開:“我複習的認真和我不會有什麽關系?”

一句話秒殺全場。

這門課之所以複習得如此艱難的原因,在于它的授課教師是安達。時周每節課都躲在最角落,無視安達時不時瞥來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寫別的課的作業,倒也算一種豐富的課堂體驗。

結果現在要考試了,時周難得暴躁地揉着頭發,頭毛翹起來好幾根:“你們會嗎?”

胡恩搖頭:“我倆不上他的課。”

時周頭疼地受不了,早知道好好聽課了。

不對,這門課他沒法學習的根本原因在于安達,那就注定了他要自學這門課的命運。

怪安達,不能怪自己。

時周又翻過一頁書,憤怒地拿出光腦尋找場外援助。

**********

軍事所一如既往冷氣森森,司凜剛剛執行完一場圍剿,雙手正泡在修複液之中緩解疼痛和壓力。

光腦突然出了消息提示,點開後“小騙子”的光标閃爍。

這是他之前加了時周的聯系方式之後一直沒有改過來。

司凜連忙擦幹淨手,點擊消息閱讀。

“監護人大人,我有學業上的問題請教您。”

下面列了一長串化學符號機甲數據以及看起來很厲害但不知道怎麽用的定理公式。

司凜通讀完全篇,微微低下頭似乎在思考。

半晌後,他遲滞地放下筆開始在星網上搜索題目。

這種題目!哪個出題老師出的!一點存在的必要都沒有!為難而難!毫無意義!

當然,時周能被迫找上司凜,自然已經把全網能找到的類似題目全都翻了個遍也依舊不能弄懂前因後果。

星網上的相關詞條不知所謂地衍生出另一堆難題,司凜頭疼地揉着太陽穴。

副官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彙報工作,見司凜這樣疲倦的樣子,心中不禁敬佩又憐惜。

元帥大人果然國之棟梁!為帝國的發展犧牲了自己的健康!

他輕聲細語地壓低聲調彙報完畢,小聲地放輕腳步不希望打擾到司凜之時,司凜出聲:“稍等。”

副官受寵若驚,這是元帥第一次除了工作和慰問和他說別的話:“元帥,怎麽了?”

司凜從光腦上調出副官的收件方式,一股腦将題目轉發給了他:“這些題,你會做嗎?”

副官是帝國top大學的化學專業畢業,畢業後才轉了武職到軍隊做事,這些年雖然有些東西忘了一點,但大體的功底尚在。不過元帥面前,還得謙虛幾分,他不好意思地摸上後腦勺:“這些題有些難,不過花些時間肯定能解決的,就是簡單的套路疊加。”

司凜:……你會做就不要說太多廢話了。

他默默起身讓出自己的位置,把紙筆推到副官面前,無聲地示意。

副官壓力山大,顫顫巍巍地抓起筆埋頭苦算,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的考場。

不過元帥哪裏找來的這些題目,他不敢多想,腦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疑惑。

大腦皮層在活躍時根本無法控制造作的思維,他忽然想到軍中的傳言。元帥接管了一個小孩充當他的監護人。

霸道元帥和他的美貌大學生!

他為自己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絕,差點為自己鼓掌,等意識到司凜在身旁之後,他又頗有動力地繼續寫下去。

為了元帥,我願意做一個沒有感情的做題機器!

半晌後他沮喪地擡頭,抱歉道:“元帥,太難了,我只能做出一部分。”

司凜臉龐的線條流暢又溫和:“沒事。”

沒事,我一題都不會做。

副官頓時宛如打了雞血,攥緊拳頭:“元帥放心,我回去加班把這些題給解決了。”

司凜揮揮手示意他趕緊下去,把他寫出來的過程發給時周,并附上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的副官不會寫的,我一定好好督促他。

另一端的時周迅速回複一個小小的可愛笑臉符號表示感謝。

司凜的眼眸浮現一層淺淺的笑意。

*************

首軍的文化課壓力不比隔壁專門産生科學家的帝都第一大學小,尤其對于學的費勁的時周。

從天亮到天黑,胡恩和柯克撐不下去,悄悄和他道了別,最後整個屋子只剩下時周一個人。

天上的星子零星,空曠的屋內忽然出現一道嘎吱的聲響。一個人坐到座位的最前端,小心翼翼地鋪平了書本。

時周瞧上一眼,總覺得有點眼熟,思考一會兒發現這不是他的舍友埃裏克嗎?

還真的半夜讀書啊?時周好笑地浮現了早上同學說的那句話。

埃裏克放在桌子上的書很久很久沒有翻過一頁。

“我最煩這種人了,學霸人設不倒,每天半夜偷偷學習到淩晨,早上起來騙我們昨天熬夜玩了一個晚上的游戲,你說他圖什麽?”

早上那些人的議論尚且回響于耳邊。

他特別在乎別人的感受,特別想要合群。從邊境鄉村到達帝都,不管怎麽樣,他都覺得自己擺脫不了身上的窮酸味。他努力地融入着最熱鬧的一批人,因為“多數即正義”。

他甚至做了不好的事,去欺騙了時周。時周詢問他的時候,鬼使神差的,他指出了一個錯誤的方向,然後他親眼看見時周順着他的指引跑了出去。他耍了時周一頓,到那些人面前假裝不在意地說起,和他們一起哄堂大笑,笑着笑着他就要被巨大的愧疚淹沒了。

他虛榮,自卑,懦弱,現在連最自豪的東西都快丢了。

他一邊哭泣一邊緊緊抓着護身符一樣的東西,淚水打濕書頁上的黑色小字。

“怎麽辦?怎麽辦?我必須要考第一。”

“保佑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沒了第一我什麽都不是。”

書本的文字雁過無痕,沒有留下任何的印跡,他的腦子裏充斥着別人的指點,嘲諷的神情以及茕茕孑立的時周。

他焦躁地如同一個困獸,拼命撕扯自己的頭皮,用指甲把自己抓住道道血痕:

“我看不下去了,怎麽辦?”

可是他不敢拿衣袖擦,這是家裏在知道他考上首軍之後殺了家中養了很久的牛替他買了布料做的一身衣裳,不能弄髒的。

前方覆蓋了一小部分的陰影,時周站在他面前,遞給他一張紙巾。

所有猙獰的畫面忽然全部碎開。

他愣怔地掉眼淚,把腰彎成一道緊繃的弧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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