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1)

應急沒一會就把東西拿上來了。

看到他拿的棋具, 新棠悄悄的松了口氣。本來以為太子要下她看都看不懂的圍棋, 卻沒想到他竟要了一幅象棋。

雖說她象棋的技術也不怎麽行, 但不妨礙她有妙計。新棠快速把棋子擺好, 迫不及待的說了句, “殿下您請。”

應急找了一盞更亮的燈挂在亭子的頂部,照得下方的小天地宛若白晝。太子見她一副成竹在xiong的樣子,頗為意外的多看了她兩眼, 緊接着落下了第一子:當頭炮。

新棠在已方相同的位置,也推了個炮出去。落子之後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太子, 催促道,“殿下,該您了。”

太子不慌不忙的推出來一個馬。

新棠毫不猶豫的在對應的位置也跟了一個馬。

太子皺皺眉頭, 敲敲棋盤提醒她,“黎新棠,好好下棋。”

新棠無辜的眨眨眼,答道,“殿下, 奴婢是在好好下啊,看來咱們的策略都是一致的呢。”她黎新棠智商可是一直在線的, 輕易想看她出醜才沒那麽容易。

太子一時間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只好又落了一子。

新棠這次動作沒有放那麽明顯,假裝在隔壁相鄰的兩個位置來回比劃了兩下,最後選擇了那個跟太子路徑一樣的車。

太子揉了揉額頭,複而笑了笑, 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看向表面一本正經卻從眼角眉梢都透出來狡猾之意的新棠,無奈的随她去了。

車走直乃象棋古法,拿着一個車在左右岔路來回的搖擺,依次複制棋路胡亂下還裝得一幅很精通的樣子,這種事也只有她黎新棠能幹得出來。

新棠不知道象棋的規則,她以把棋盤填滿為目标,只是下着下着,她發現太子在吃她的棋子,過了會兒,太子竟然把自己的棋子也拿了出來。

她還沒有蠢到以為太子在耍賴的地步,估摸着太子是發現她的小技倆了,還沒等她想好怎麽把“不懂棋”這一茬圓過去,太子一邊自己跟自己對弈,一邊輕飄飄的說道,“黎新棠,下棋得用心。”

新棠精神抖擻,立馬順着杆子往上爬,“殿下教訓的是,殿下聰慧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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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落子的手一頓,忽然間有些後悔給她這個臺階下,若是能看看她驚慌無措的反應,倒是多好。

棋下成這個樣子,新棠也沒那個臉再來一盤了,她撐着腦袋看向太子,提議道,“殿下,奴婢陪您聊聊天吧。”

太子不慌不忙的又開了一盤,随口回道,“聊什麽,耿自忠?今天晚上話的你不是都聽到了?”

新棠沒有否認,坐直了身子,忽而正經的開口,“殿下,奴婢一直以來的願望就是吃好、睡好、伺候好殿下,有片瓦遮身,有鬥米裹腹即可,不求大富大貴,只望平安和樂。也許會有很多人會說奴婢不求上進,沒有鴻鹄之志,但是奴婢最不怕的就是別人的妄言妄語,只要知道自己要什麽且問心無愧,就不必管世人怎麽說。”

風過聲靜,新棠瓷白如玉的小臉縮在玄色的鬥篷裏,小巧且精致,眼中的認真是兩人相處這麽久以來的頭一次。

太子緩緩落下一子,收回了手,“問心無愧,不懼世人妄言?”

“對。”但總覺得他忽略了前半部分更重要的話?

新棠專注的注視着一個人的時候,很輕易的就能把一個人的心裏的某個角落看得軟軟的。

太子此時就是這種感覺,他想伸出手去蓋住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緊緊的捂在心裏,但是又怕過度驚擾,她逃之夭夭。

他這一生,十歲喪母換來這太子之位,親眼見父皇把周氏一族鏟除幹淨之後,又被這世上唯一的至親親手囚禁在承安宮這所冰冷的宮殿裏,脫胎換骨之際也看盡世态炎涼。

身為太子,有心為社稷,卻只能宥于禮法,冷眼旁觀。兵法、策論、河志農桑是他不肯屈從于現實的冰冷反抗。

忠義、孝道、人倫一道又一道的禮法壓在他身上,逐漸把他曾經的雄心壯志消磨殆盡的時候,突然有人這樣發自肺腑的對他說:無愧于心便不懼世人妄言。

李懷執攥緊的手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終是回了一句:“說得好。”

那顆早已沉寂的心,突然間又鮮活的跳動了起來,不住的叫嚣着要駕馭他的壯志。

且不論太子心緒如何複雜,新棠卻是像完成了什麽人生終極目标一般,長舒了一口氣。

太子說話向來一言九鼎,能得這一句肯定,想來是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如此甚好,她終于不用再吊着一顆心,擔心太子往歧途上去了。

她高興之際,大言不慚的提出再來一盤。

太子心境不一樣,走的棋路也有所不同,新棠覺得這模仿也不太好模仿了,三步一個坑、四步一個陷阱也着實有點為難人的智商。

抓耳撓腮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間就睡着了。

太子悄聲放下手裏的棋子,走到她身邊擋住後面的風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蹲下來。

大掌把她臉上的發絲撫開,輕輕的把手掌貼在了她閉着的眼睛上,隔着手掌落下一吻。而後一把将人抱了起來,一步一步穿過長廊回了行安殿。

第二日是個好晴天,新棠醒的時候就聽見檐下雪化滴水的聲音,一聲一聲的還帶着動聽的韻律。

今日除夕,還有很多事要忙。她在被窩裏蹭了又蹭,神思萎靡的掀開被子下床了,低頭穿衣服的時候有什麽東西一晃而過。新棠眼睛驀的睜圓,下一刻像瘋了一樣的撲回到被子裏,扒着手從裏面撈出來了一張紅封。

比她做的那些個都大,上面也是寫一個“賀”字,筆力蒼勁、行雲流水。翻開一看,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如此大手筆的賞錢,除了太子還能有誰。新棠抖着銀票美滋滋的把它塞進懷裏。

難怪那麽多人都擠破了腦袋想去貴人身邊做事,原來有這麽多的油水可以撈。新棠趕緊起來洗漱,穿上新的夾襖,去拜謝她的衣食父母去了。

她今天心情好,見誰都是一臉笑。去了書房沒見着太子的人,轉而一溜煙跑到廚房去了。今天中午承安宮上下都吃餃子,昨夜裏的沒包夠,鄭大娘今天正帶着其他幾個廚娘在熱火朝天的趕工。

新棠走到門口叫了她一聲,鄭大娘一見是她,小跑着出來了,剛走到近前,便又被她住袖口裏塞個小荷包,“大娘收着吧,殿下昨夜裏吃着合口味,賞您的。”

昨天可全靠鄭大娘包的那幾個小元寶給她撐場子了。

廚房人多嘴雜,鄭大娘也不好和她推推搡搡,轉身抓了一個布袋遞給她,“姑娘拿去當個零嘴吧,昨天晚上做的新鮮的豆腐粒,不軟不硬,剛剛好。”

新棠謝過,回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發,逢人就給抓一把。等回去行安殿之後,看着應急和應緩兩人,她袋子裏的存量明顯不足......

最後,新棠強塞了一把給應急,然後和應緩兩個坐在殿外的臺階上,你一顆我一顆的把袋子裏的十幾顆吃了個精光。

吃完了應緩還回味了一下,意猶未盡道,“姑娘哪來的好東西,下次再有,可不興這麽往外撒了,得多留點兒,讓殿下也嘗嘗。”

新棠想到懷裏捂得熱乎的銀票,十分贊同的點點頭,但還得給太子正正名,“這都是鄉野小吃,殿下不一定喜歡的。”

“你都沒給過,怎知我不喜歡?”

太子站在行安殿門口,看着兩個坐在門前吃得正歡實的人,冷不丁開口道。

應緩急着起身,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啃泥,新棠轉過身來,把袋子往身後一藏,結巴道,“殿下若是喜歡,奴婢下次一定做好了給殿下呈上來。”

太子沒說話,面色不佳的轉身進了殿內。

新棠沖應緩翻白眼,“殿下在你怎麽也不說一聲。”

應緩也剛過來,他看向應急,卻見應急面無表情的把裝有豆腐粒的手往身後一藏。

新棠:“......”

應緩:“......”

下午的時候,新棠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應緩給拽了過來。應緩被她拽的腳步踉跄,頭頂上帽子不住的晃,晃得他兩眼發暈。

他見新棠臉色不好,以為她有什麽急事,一屁股坐下來就慌忙問道,“我說姑奶奶,你這是遇上啥事了,慌裏慌張的。”

“公公,你給我講講二皇子吧?”

應緩正在理自己的帽子,聞言不小心把帽子外面的紅色帽緯扯下來一根,他仔細分辯着新棠的臉色,疑惑道,“姑娘怎麽突然想起來問二皇子?”

新棠當然不會告訴他,她是想找二皇子問問黎家的事。既然當時原主能留得一命,她想看看黎家是否有其他的人還活着,占人之軀總該為人做點善事。

還未等新棠回答,應緩便把帽子整完戴回了頭上,自顧自的說道,“姑娘要是想聽咱們殿下的事,我倒是能講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這二皇子嘛,我就不知道了。”

看他那表情,更像是知道什麽也不想告訴她。

新棠想了想,“也行,那公公就給我講講宮裏的這幾位殿下吧。”

應緩琢磨着也行,就講上了,“咱們殿下乃周家的嫡出大小姐,也就是周皇後所出,周家是南岐第一大家族,家風清正,底蘊十足。周皇後從小教導殿下識文斷字,因此咱們殿下在七歲的時候便能出口成章,被世人誇贊為神童。可惜殿下十歲那年被立為太子之後,便再也未曾見過殿下作詩了。”

“這是為何?殿下小小年紀被立為儲君,乃是喜事,為何不作?”

應緩嘆了一聲,神情哀痛,“因為那一年,周皇後仙逝了。”

新棠心裏像是被人狠狠的撞了一拳,她不曾想到太子竟這麽早就失去了母親的庇護與陪伴。

“周皇後仙逝之後,周家在短短半個月內流放的流放、貶谪的貶谪,百年世家大族頃刻間土崩瓦解,只剩太子這一個身上留着一半周家人血脈的後人。”

“周家是犯了什麽大罪嗎?”按理說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建安帝也不好做得這麽絕,況且世家大族哪有那麽容易連根拔,除非建安帝早就存了這種心思,并且思慮甚久,也難怪太子小時候是顆沒人愛的小白菜。

新棠無意窺探宮廷私密,這話便沒問出來。

應緩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這誰知道呢,貴人的事情咱們做奴才的也不敢置喙,只是苦了我們殿下這麽多年一個人挨過來。”

新棠聽得有些鼻酸,一個十歲的孤立無援的太子可不就像風中的飄萍。她安慰應緩道,“殿下能平安長大就是有福之人,公公不必介懷過去,将來肯定會越來越好。”

不想應緩卻嘆了口氣,“若真是如此,也就罷了。殿下十二歲那年,京中鬧瘟疫,宮裏的皇子幾乎個個都染上了,只是殿下的病症最為嚴重,從鬼門關走了幾遭,不過啊,小鬼硬是沒能奪走他的性命,最後被李太醫救了回來。”

新棠側了側臉,按了按眼角,沒說話。

“自那以後,殿下的身子都不太好,李太醫時常囑咐我看着點殿下,可殿下不聽勸啊。”

新棠想到最開始來的時候,屋子裏那藥味,原來是如此之故。

“公公放心,日後我幫你看着殿下。”

應緩立刻轉悲為喜,“姑娘此話當真?”

新棠覺得他問得語氣有些過于興奮,遲疑着點點頭,“當真。”

應緩下一秒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邀功似的一一攤開來給她看,“姑娘你放心,殿下飲食休息的注意事項我都一一在這個冊子上列明了,姑娘以後只需在對應的時間去提醒殿下即可,一定不能讓殿下拖着,切記!”

新棠看了一眼立馬就後悔了,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跟寫的文章一樣長,這哪裏是提醒,這分明是監視才能幹的活吧。

但是......

她杏眼圓睜,盯着應緩,語氣危險的問道,“公公,我記得您是不識字的吧,這冊子上這麽多字呢,您怎麽寫上來的啊?”

應緩懊惱的拍拍腦袋,百密一疏,竟然最後穿了幫。

她氣的把冊子搶過來,作勢要撕掉,卻被應緩死命的抱住,他告饒道,“姑娘,我是真的沒騙你,這不是記性不好,就只得找人謄寫了揣在懷裏放着了。”

新棠越想越覺得被應緩給算計了,憤憤之下,最後終于給她問出二皇子半月後回京的消息。

日頭偏西,是時候動身去康元宮參加宮宴了。

本來是應急和應緩跟着去的,但今普天同慶,別宮裏有個別管事與應緩交好的前來尋人,太子很好說話的放應急和應緩都休假了,在新棠眼巴巴的眼神裏無情的說了句,“你跟着我一同去赴宴。”

新棠摸了摸xiong口的票子,咬着牙說了句,“奴婢遵命。”

今日這等隆重的日子,是要帶賀禮的。為了與建安帝保持面子上的和平,太子挑選了一幅建安帝差人收集來的書法大家的真跡,讓新棠換了一個錦盒,拎着出門了。

禮輕情意也輕,倒也挺對味口的。

這等場合,建安帝是派了步攆來的,停在了承安宮門口,太子一坐上去,步攆便搖搖晃晃的往康元宮去。

身後有人小跑着跟了上來,新棠回頭看,竟是雪燭那丫頭,雪燭追上她把一帕子點心果子放在她手裏,氣喘籲籲道,“新棠,我聽說席上都要餓肚子的,你偷偷藏點東西墊墊。”

新棠也準備了的,但是走之前随手一扔不知道放哪了,便想着餓一頓也沒事,誰成想雪燭倒是雪中送碳來了。

“雪燭,謝謝你,記得等我回來了一起打葉子牌。”

雪燭用力的點點頭,“好,新棠我等你回來。”

晚宴挺熱鬧的,新棠在門外幾步遠都聽到了裏面的歡聲笑語,随着司禮官一聲“太子殿下到”,新棠明顯感覺裏面的聲音緩滞了不少。

她擡頭看了一眼太子,卻見太子面帶微笑,從容的踏進了門檻。

宴會是在正殿辦的,地方很是寬廣,兩邊坐滿了皇親國戚,中間的路又難又長,新棠跟在太子後面感覺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才見他停下步子。

新棠後退一步,和太子一起給皇帝行禮。

建安帝叫了起,關心問道,“怎麽來得晚了些,是不是路上耽擱了?”

新棠嘴角抽了抽,這不提醒,她還真沒發現他們來晚了。

“謝父皇關心,地上有些濕滑,兒臣就讓人走得慢了些。”

“太子體恤下人,心地良善,陛下快別讓人站着了,趕緊就坐吧。”這聲音很是平和,透出一股雍容大氣的味道,新棠想這應該就是常年禮佛的那位皇後娘娘了。

“皇後說得是,倒是朕疏忽了,快,給太子賜座。”

新棠跟在太子後面在皇帝右手下方落了坐。

剛一坐定,陸續便有人上來獻禮,新棠躲在太子後面看那些奇珍異寶看得眼花缭亂,心裏直感嘆這南岐真有錢。

或許是新棠的視線太過灼人,很快便惹得人找上了門來。

“不知太子殿下今年可有準備了什麽好的禮物獻給陛下?”說話的人站在中央,他獻了一尊白玉雕成的燃香,正是建安帝祭典那日的情景勾勒,此物是送到了建安帝的心坎裏,坐在上首處滿面紅光。

場上的人聞言,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了過來。

太子接過新棠遞上來的禮盒,并未打開,而是說道,“小侯爺,本殿下今日裏獻上的禮确實珍貴,恐怕連小侯爺的玉雕也要遜色不少。”

長樂候府的小候爺段無憂,外家是江浙一帶的豪商巨賈,什麽樣的好東西沒見過,聽見這話自然不服,“不知道殿下可否将這禮拿出給衆人瞧一瞧,也好給大家漲漲見識。”

“自然可,只不過這禮是送給父皇的,需得征得父皇的同意。”

建安帝怎麽着都是最後的贏家,他有什麽不同意的,大手一揮,笑道,“朕允了。”

三皇子性子跳脫,沖出來提議,“父皇,要不讓皇兄和小侯爺定個彩頭如何,這樣才好有看頭。”

今夜裏守歲,一年一次的熱鬧,建帝安也不多加幹涉,由着他們玩兒。

小侯爺就等着建安帝點頭,他見得了準許,便走到了太子身邊,繞着錦盒走了兩圈之後,突然間指着坐在後面的新棠,大聲道,“若是太子殿下的禮物不如我獻給陛下的,那就請殿下把你身後的這個婢女送給在下。”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紛紛看了過來,連上首的建安帝和皇後也把視線放到了新棠身上。

新棠面上鎮定,實則心裏早把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幅破字再值錢能值幾個錢,能抵得上建安帝的心頭好?讓他狂得連承安宮的門都找不着了。

黎家大小姐藏在深閨,見過面的人也不多,況且因為黎家一案牽連甚廣,也沒人會分心去打聽黎家還有些什麽人,此刻衆人都自動把這件事上升到了男人之間的“紅顏禍水”之争。

一個侍女本就不值什麽,全當看熱鬧了。

新棠額間滲出了冷汗。

小侯爺見太子不答,以為他是舍不得,“外面盛傳太子得一貌美婢女陪侍左右,專房專寵,我還當是空穴來風,今日一見,傳言不虛呀。看來殿下是不敢應我這賭約了,既如此,也罷,那就當我從來沒提過吧。”

太子等他說完,望着他微微一笑,“小侯爺說了這麽多,那我倒想問下小侯爺,若是小侯爺輸了,那可如何是好?”

小侯爺眼睛一亮,“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太子點頭,“自然是應的,只是本殿下現在還沒想好向小侯爺讨要什麽,小侯爺還得千萬記着欠我一件事情沒兌現才好,想必有陛下和娘娘作證,小侯爺總不會說話不算話。”

小侯爺倨傲道,“那是當然。”

新棠的臉徹底白了。

太子如約把手上的錦盒交了出去。

小侯爺率先打開,見裏面是一幅簡單的字,甚至連落款也沒有,當下笑了起來,“殿下莫非是足不出戶多年,竟不識得什麽是寶物。”

他把字畫展開,一一在衆人面前傳閱,邊走邊道,“殿下這字是在大街上找算命先生寫的吧,那您可找錯人了,下次再寫記得找我,我給您介紹一個先生,保管比這字要好多了,恕我直言,您這幅字真的有些拿不出手。”

轉了一圈之後,小侯爺把字呈了上去,躬身道,“陛下,還請您來定奪這輸贏。”

建安帝收到那幅字之後,看了一眼在座的諸人,問道,“諸愛卿覺得如何?”

太子已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新棠趁着給他倒酒的間隙,極低的說了句,“殿下等着給奴婢收屍吧。”

太子對面坐着三皇子,三皇子下面便是小侯爺。

只見這時,三皇子突然起身道,“回父皇,兒臣覺得皇兄那幅字更好。端正而不失方圓,可見下筆之人胸有乾坤,乃曠世大家。世子的玉雕雖也不俗,但相比之下,還是這幅字更值得兒臣學習,所以兒臣以為,皇兄的字好。”

三皇子像是開了一個頭,陸續有人站出來誇這幅字如何如何的力透紙背、入木三分,最後那人沒得詞誇,竟說出了一個巧奪天工來。

新棠有點看不懂了,不止她不懂,小侯爺此時也一幅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想再去找建安帝,卻被三皇子死死的拉住。

太子這時不緊不慢的站了出來,接過那幅被衆人傳閱過後的字,交給福祿,接着道,“兒臣年幼時,父皇曾教兒臣練字,寫得就是這“國泰民安”四個字,兒臣那時不懂這個詞的意思,便一直珍藏至今。直到此次大典結束,它竟又被兒臣翻了出來。時隔多年,兒臣已明白這個詞的意義,也明白為天子的責任重大,因此,兒臣今日想把這幅字獻給父皇,願我南岐永遠國泰民安。”

“陛下和殿下舐犢情深,着實令人感動。”

“陛下如此,南岐有福啊。”

......

看着對面小侯爺煞時間烏青的臉,新棠很同情。轉而又在心裏罵自己同情心泛濫,遇上這麽個比她還會演的主子,也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一下自己那顆滄桑的心。

上首建安帝眼泛淚花,顯然被太子勾起了年輕時的往事,好在衆人開導成功,場上氣氛一時和諧無比。

新棠趁着沒人注意到她,摸着手帕裏的點心吃了一口,悄聲問太子要不要吃,太子只給了她一個愛搭不理的背影。

新棠木着臉小幅度的嚼着點心,邊品嘗邊欣賞着這一出“皇帝的新裝”完美落幕。

心裏其實不是沒有感慨的,她大概了解太子想表達的深層的意思,是想讓建安帝做一個讓南岐國泰民安的好皇帝,可看看這麽些國之重臣,阿庾奉承之風盛行,上層決策者尚且如此,政令又如何能清明。

真是可惜了。

雪燭給的點心味道不錯,只是有點過于甜膩,膩得新棠心裏發慌。她小聲道,“殿下,奴婢出去一會兒,馬上回來。”

太子轉過身來,叮囑她不要走遠。

她只是想出去透個氣而已,能走多遠,新棠點點頭,矮身從身後的側門出去了。

康元宮廊下挂了好幾盞大燈籠,映的人臉都不太清晰了,來來往往忙碌的宮人那麽多,新棠不好站在路中間擋着,便尋了個通風的拐角處,只是心慌的感覺并沒有減輕,反而頭也跟着暈了起來。

她扶着廊下的柱子,擺擺腦袋,心裏警醒意識到這種情況不對勁兒,轉身立刻往康元宮正門口走去,沒走幾步便被人從後面用手刀劈暈。

再次醒來是在一間空蕩的房子裏,隐隐約約還有脂粉的香氣,新棠轉了轉眼珠子,沒覺着暈,便一骨碌坐了起來,結果一下子碰到了一根柱子,額頭上立刻青紫了一塊。

她的手和柱子一起,被綁得嚴嚴實實,腳下也不例外,寸步難行,然而嘴卻沒被封住,似乎并不怕她出聲叫喊。

新棠環顧四周,快速判斷了一下形勢,門不用想了,肯定鎖着,倒是她現在坐的這個床上的五步遠,是個窗戶,目前看來是唯一一個有希望的突破口了。

只是她現在雙手雙腳都被綁着,想要走過去比登天還難。瘋狂掙紮的半天也沒見繩子有半點松動,反倒手蹭出了道道血口子。

她往後一倒,打算歇一會兒。

眼睛閉上了,腦子卻還在高速運轉,她在想綁架她的人是誰。

頭一個懷疑的就是剛剛在大殿上和太子針鋒相對的小侯爺,可這個想法馬上又被她否定了。這個房間裏的衣服衣料精致,不是宮女能穿出來的規制,宮規森嚴,宗室男子無論如何也沒有膽子和宮妃勾結。

那麽會是誰呢?

如果是沖着太子來的,她一個侍女毫無價值可言,若是沖着她來的話,她又能和誰能恩怨呢?

電光火石間,她睜開了眼。和她有恩怨,又能輕而易舉的把人從康元宮擄走的,這個人除了貴妃還能有誰。

貴妃可是次次都想要她性命的。

新棠命令自己冷靜,雙腿翻上床,試圖在床上找一下有沒有割繩子的利器,這一翻倒真讓她在床尾找到了一把剪刀。

此刻她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聲,挺直了腰,伸長了腿去勾那把剪刀,手腕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摩擦的疼痛,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一點點的拿腳尖去試探,終于成功勾到了手柄,然而有人在她正要往回拉的時候,一把摁住了那把剪刀。

新棠臉上的汗順着額頭滴進了眼裏,一片火辣辣的疼。她閉了閉眼,再睜開,視線一點點的往上看去。

沉香穿着一身半舊的襖子,發間空空,沒有任何多餘的首飾,臉上也脂粉未施,正拿着剪刀一步步慢慢逼近。

“黎新棠,這一幕有沒有感覺特別的熟悉?”

“沉香,你我本無冤無仇,為何總要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

沉香用剪刀拍了拍新棠的臉,金屬冰冷的觸感像蛇一樣的滑膩,激起了全身的戰栗。

“為何三番五次,你不清楚嗎?當然是因為你不肯讓我一次性解決了你,旁人自然也不會放過我呀。黎新棠,不如你來猜猜,這次是你死還是我活?你那麽聰明,肯定能猜對的,是不是

?”

新棠沒理她,餘光看向窗戶外面有沒有人影,若是有人經過,她喊救命,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別費力氣了,這裏是宜春宮的偏殿,你覺得太子會找到這裏來?”

這句話突然戳中了新棠的淚點,她忍住眼中的澀意,把眼淚逼了回去,平靜問道,“你把雪燭怎麽了?”

沉香笑,“你為何認定是我脅迫她的,而不是她自願的呢?”

“若是我脅迫她,她大可以把藥下在你不喜歡吃的點心裏面,畢竟,我可從來不知道你的喜好啊。”

新棠冷聲道,“不可能。”

沉香拍了拍手,簾子後面走出來一個人,一經照面,不是雪燭是誰,沉香站在旁邊,“喏,你自己問她。”

新棠急聲問道,“雪燭,她們是不是脅迫你了?你可以跟殿下說,殿下會為你作主啊。”

雪燭跪在了新棠腳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新棠,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我只是太想來宜春宮了,沉香姐姐說可以給我引薦,但是要我給你做點心,我才......我才......”

新棠紅着眼睛,“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包點心,也是你拿走的?”

雪燭哭得像個孩子,往裏那般純淨的眼睛被淚水裝成了一堵厚厚的牆,看也看不真切,“新棠,你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也別在這兒假惺惺了,做了就是做了,我們宜春宮也未曾逼近過你,都是你自願的,你這幅樣子又是給誰看。”沉香最見不得背主的人,恰巧眼前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背主的。

雪燭哭得更大聲了,“沉香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來伺候貴妃娘娘。”

新棠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啞着嗓子問她,“承安宮對你不好嗎?”

“新棠,我在承安宮那麽多年了都只是一個灑掃宮女,太子殿下看似溫良寬厚,實則冷情冷性,除了你,這麽多年我都沒見過他有哪個貼身侍女,一直這樣,我什麽時候能熬出個頭啊。”

“難道你忘記衣硯了嗎,衣硯雖不得人心,可是她對太子忠心!若是你像她一樣,如何會走上這條路,你以為這宜春宮好嗎?”

“衣硯哪能跟你比,她表面上雖是承安宮的大宮女,可實際上太子又何曾對她高看過一眼,行安殿你能随意出入,她能嗎?”

新棠不知道話題怎麽就偏到這上面來了,她搖搖頭試圖清醒清醒,看着雪燭一字一句道,“雪燭,你把我松開,只要往後你和我一起好好在承安宮當值,我和你保證,這次的事情殿下不會知道一個字。”

雪燭上去擦了擦眼淚,傾身抱了她一下,“新棠,我想呆在貴妃娘娘身邊,娘娘她仁久,我跟着她會越來越好的,你相信我好嗎?”

新棠被這個擁抱激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急得語無倫次起來,“雪燭,你會後悔的,再考慮一好不好?”

雪燭松開了新棠,轉身對着沉香福一福身子,“沉香姐姐,我先下去了。”

沉香坐在旁邊靜靜看完了這一場大戲,她見新棠哭成個淚人的模樣,忽的開口道,“你不是黎新棠。”話音篤定無比。

“殿下喜歡了黎新棠多少年,我便模仿了她多少年,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她。黎家大小姐嬌縱孤傲、任性自私,絕不會為了一個婢女的安危而低聲下氣至此,人遭逢變故,性情或許會改變,但是骨子裏的東西是與生俱來的,變得了皮,變不了骨。”

新棠沒動,靜靜的問了句,“然後呢?”

“我不知道你和黎家是什麽關系,但她死了,我們都應該開心,你可以頂着她的名頭繼續活下去,而殿下也不必一直對她耿耿于懷。”

沉香還是沒嘗過愛情的滋味,心裏一旦住進去了一個人,和她是死是活又有什麽關系。活着是心口的朱砂,死了則是窗前的白月光,朱砂會慢慢變色,可白月光可曾有一天缺席?

新棠終于轉過身來面對着她,“所以呢?”

“所以,”她剪斷新棠身手上的繩子,“你走吧,永遠不要出現在殿下面前。”

新棠得了自由,轉身去開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麽放了我。”

沉香的聲間從內間傳來,清晰的傳進她的耳中,“為你那日拿着瓷片在我臉邊停頓的手,我放你這一回。黎新棠,不,我不應該這麽叫你,不是每個人在危急關頭靠本能做事的時候都會心存善念,我們扯平了。”

新棠的眼淚又忍不住了,她擡頭望了望天,低聲說道,“二皇子十五日回京,沉香,你好自為之。”

皇宮內建築構造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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