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鹿照遠将手鏈挑起來的當口, 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威廉并不知曉這條手鏈的重要性,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管家兼監護人, 他當然不能讓鹿照遠在祝岚行行動不便的時候, 動祝岚行身上的任何東西。

他和鹿照遠對視了一眼,再借整理浴巾,不露聲色将祝岚行的胳膊連同胳膊上的銀鏈子一起藏起來。

“也許這就是岚行手上那一條, 臨時串在了他小侄子的胳膊上。”

鹿照遠也覺得有道理。

既然嬰兒出現在祝岚行的房子裏,肯定和祝岚行照過面,祝岚行在對自己小侄子親親抱抱的同時,把手鏈脫下來逗孩子玩,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威廉又說:“我先帶孩子走了, 你稍等。”

鹿照遠點點頭。

祝岚行終于到了威廉的身旁,在随同威廉一起出去的時候, 他朝房間內最後看了一眼, 看見鹿照遠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看樣子,是要在這裏一直等待他出現。

接着,威廉帶他繞了一圈, 進入停留在別墅之外的加長轎車中。

轎車的後車廂的窗戶全是反光玻璃,站在外頭是看不見裏頭情況的

威廉将他放進去, 随後關上車門。

但他知道對方并沒有離開, 而是等候在車門的外頭,一旦裏頭有什麽不對的動靜,或者一旦他有什麽需要, 對方就會進來。

祝岚行微微呼出了一口氣,他将一直蜷縮的身體展開來,手指摸索着按到手鏈虛拟屏幕的開機鍵上。

當按下開機鍵後,熟悉的感覺遍布全身。

這一次的變化似乎額外的漫長,當一切感覺漸漸平緩,祝岚行重新睜開眼睛,熟悉的修長的身軀再度恢複。他輕輕松一口氣,合握上手,總算找回到能夠自我控制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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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感覺了片刻,祝岚行突然又擡起手,摸了下臉頰。

鹿照遠親過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熱。

可能是尴尬吧。

守在門外的威廉掐着秒表,耐心等時間。

他已經在心中打算好了,只等五分鐘,如果五分鐘之後,裏頭再沒有任何動靜,他就重新打開車門,再進裏頭看看……

五分鐘沒有到。

四分五十秒的時候,車門自內打開了。

祝岚行走了出來,他已經重新換上由威廉帶來的校服,襯衫一半塞在校褲裏,一半露出來。

以威廉對祝岚行的了解,這是對方非常着急的時刻才會犯的小錯誤——雖然這種穿搭在最近幾年裏比較流行的,但對于祝岚行而言,總是不夠妥當。

難道還有什麽很要緊的事情沒有處理?

果然,接下去祝岚行立刻說:“回別墅。”

威廉:“是要拿什麽東西嗎?”

祝岚行微微錯愕:“拿東西?不用,我去見鹿照遠,對方等我等了半天,都快耽誤一節課了。這裏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了,你先回公司吧。”

“……???”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

威廉一面自我警惕,懷疑自己最近太過松懈導致不能緊抓老板脈搏,一面依然順從地目送祝岚行進入別墅庭院的大門,才上車回公司。

進了院子,就能看見房子的主體了,祝岚行才走完一半的庭院,就透過房子的落地窗,和循着聲音轉過頭來的鹿照遠對上了視線。

他看見對方眉梢一挑,一點喜悅先出現在他揚起的眉尾,随後綻開在全臉。

接着,鹿照遠單手一撐沙發背,像翻過學校的窗戶那樣,輕輕巧巧翻過沙發,快走兩步打開窗戶,擡高聲音,連珠帶炮:

“今天你去了哪裏?連手機也不帶,房間裏的嬰兒是怎麽回事?全部跟我好好說說!”

“……”

祝岚行快速向前的腳步頓住。他沉默片刻,準備在線編故事。

“昨天……”

鹿照遠從對方的臉上察覺到了一點猶豫。

他突然打斷:“祝岚行。”

祝岚行擡起眼睛。

鹿照遠:“我只是随口問問,不一定非要知道答案,如果你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好說,那就別告訴我了。最好不要……”

他将“不要騙我”那句悄然隐沒于喉間,只半開玩笑:

“反正其他不重要,我和你是朋友最重要。”

祝岚行心頭動了下:“……我明白。”

鹿照遠老話重提:“昨天晚上?”

祝岚行看了人一眼,不再虛僞掩飾,實話實說了:“有些事不好告訴你。”

“這就對了。”鹿照遠笑道,“你不好說就別說,難道我還會打你不成?”

祝岚行搖搖頭,開始收拾書包:“你确實不會打我,但我們還是趕快回學校吧,我怕老師會把我們兩個一起打了。”

鹿照遠才不在意被不被老師罵。

他的目光追逐着祝岚行,祝岚行一伸手,袖子就卷起來,串在手上的銀鏈在衣服間若隐若現,鹿照遠眼尖發現了:“鏈子拿回來了?”

祝岚行:“嗯。”

“這鏈子有什麽特殊含義嗎?”鹿照遠不免問,他覺得以祝岚行的身價,會串着這麽個看着很普通的銀鏈子在手上,八成是有點故事的。

祝岚行收拾的手慢了一些。

他想了片刻,以玩笑的口吻告訴鹿照遠:“這條鏈子,是天使的饋贈。”

而你,是上帝賜予我的光明。

收好了東西,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多。

兩人沒敢在耽擱,打了個車就匆匆趕到學校。

這時已經接近第二節 課下課了,他們本來想趁着下課時間,悄無聲息地混進班級,可惜計劃再好,變化更快,他們才溜上教學樓,就迎面撞上了王勇男。

王勇男身旁還跟着很久沒有巡視到高二年段的教導主任,窦興學。

王勇男其時正在向教導主任解釋:“班上有兩個位置空着,不是學生沒來上課,上午我就問過鹿照遠了,祝岚行有來,就是早讀課遲到了,現在應該是去上廁所了……”

窦興學斜着眼,一語道破關鍵點:“上廁所要背書包嗎?”

王勇男:“……”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鹿照遠:老師我真是信錯你了!

結果沒什麽好說的。

當着教導主任的面,王勇男冷着一張臉,直接罰了祝岚行和鹿照遠罰站。罰站的位置就在教室的窗戶外,站着也不能再拉下一點課程!

罰站了不過開胃菜,等到放學,他們還得留下來寫王勇男布置的檢讨書。

今天王勇男可能面子真的有點挂不住,一反之前好好先生的模樣,态度極為嚴厲地讓鹿照遠和鹿照遠寫上千字檢讨,什麽時候寫完什麽時候拿到辦公室,給他過目了之後,才可以回家。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

一整層樓的教室,除了他們這一間,都熄了燈。

祝岚行和鹿照遠坐在窗戶大敞的教室內,聽任冬季的夜風呼呼地吹,說實話,有點兒冷。

“連累你了。”祝岚行有點歉意,如果不是要來找他,鹿照遠也不會曠課,更不至于被罰站寫檢讨。

“有時候你客氣得很沒有道理。”

鹿照遠漫不經心,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奮筆疾書。

“要是在意這個,我會去找你嗎?既然去找你了,我會在意這個嗎?你再多客氣兩句,我們間的感情都要被客氣沒了。”

“算我錯了。”祝岚行從善如流,又勉強寫了兩筆,還是停了下來。

“怎麽,寫不下去?”

“嗯。”

“檢讨而已,怎麽深刻怎麽寫,怎麽反省怎麽寫。”鹿照遠指點迷津,“你寫的越肉麻越痛哭流涕,老師越愛看越容易讓你過關。”

祝岚行幹脆放下了筆。

“我沒覺得有什麽要反省的地方。”

鹿照遠忙中投給祝岚行一個疑惑的眼神。

祝岚行對着坐在對面的人,笑了笑。

當鹿照遠讓他能夠有選擇的說話的時候,他反而更容易說些心裏話了:“要不是你來了,事情可能還沒這麽快結束,到時候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鹿照遠,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甚至救了我。

他沒把這句話說出來,但他看着鹿照遠的目光,熠熠閃亮。

“你都救我于水火了,我還有什麽檢讨好寫的,檢讨你不該過來幫我嗎?”

鹿照遠同樣放下了筆。

他默不作聲看了祝岚行一會,忽然擡起手,手指碰到了祝岚行的臉頰。

祝岚行明亮的眼睛裏添上一抹疑惑。

疑惑像是火星,燙着了他的手指尖。

但他沒有收手,非得停留在祝岚行臉頰上:“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總覺得你的臉特別親切,想要碰一碰。”

祝岚行立刻回想起白天時親在臉頰上的吻。

他心跳加速,張口結舌,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我……”

對方蒼白的臉變紅了一點。

鹿照遠悄悄吸氣,悄悄用力,偷偷摸摸地捏了下祝岚行的臉頰,又立刻做賊心虛地收回手,拿起筆,虛僞做作繼續寫檢讨。

祝岚行的臉頰手感真好。

和白天的baby各有千秋。

鹿照遠動手也動了,評價也完了,末了,突然警覺。

我為什麽會想捏祝岚行的臉?

我……我不會真有什麽毛病吧?

話說回來,我這到底是什麽毛病?

必須被祝岚行動手動腳和必須對祝岚行動手動腳病嗎?

媽的,一不注意,你怎麽就變态了。

鹿照遠暗暗唾棄自己。

唾棄完了,還是沒忍住,又将手背在身後,悄悄撚撚剛才碰到祝岚行臉頰的手指,回味那微妙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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