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錦心,你還願意相信我,願意跟我走嗎?”
霍冬來慢慢講述了自己被母親強留下來的經過,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裏,充滿了無奈與悲傷,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若隐若現。
楊錦心看着他,內心深處那細密的疼痛又翻滾而出,她愛這個男人,怎麽忍心責怪他因為家人而放棄自己呢?
不,他也并沒有放棄自己,只要一脫身,他就又不顧一切地奔赴自己而來。人生在世,能有一個人這樣熾烈地愛着自己,哪還有什麽所求呢!
想到這裏,楊錦心綻放出了最發自內心,嬌美的笑,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主動将自己投進了他溫暖的懷抱。
陽光熱烈地直射進來,燦爛地灑在屋內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打破了一室的清冷,給這雪後初晴的早晨,投下春天般的溫暖。
“來,把藥喝了!”
霍冬來将一碗散發着黑乎乎的中藥端在手上,看着遠遠縮在木床角落裏的楊錦心。又忍不住嘆氣,從小就是這樣,見着中藥就跑得遠遠的,卻又偏偏三天兩頭,小病不斷,讓人操碎了心。
“聽話,把藥喝了,很快就好了!”他帶着溫柔的笑,楊錦心卻并不買賬。
她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語氣讨好,“為什麽要喝這個,我可以吃藥片,可以打針,除了喝這個,什麽都可以!”
霍冬來苦笑着皺了皺眉,端着碗坐上了床沿,“你自己說你病了多久了,你不是知道中西醫結合,會好的更快嗎?最初,還是你說了這個方法給我的,是不是?”
他看着楊錦心皺在一起的小臉,無奈從褲袋裏摸出幾粒松子糖出來,“你看,早上去抓藥的時候,我去給你買了這個,你喝了藥就給你吃,保證就不苦了!”
果然,他攤開手掌,幾顆糖躺在手掌中心,楊錦心撇撇嘴,柳眉皺起。看看他手裏的糖,又看看霍冬來一臉的堅持,仍然僵在那裏,猶豫着。
“你喝了藥,病才好的快,我們上路的時候,我才放心,如果你在路上生了病,那茫茫大海上,你要讓我怎麽辦,急死嗎?”霍冬來說着,又将藥碗遞近了一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這是他們商量後的結果,等楊錦心的身體好一點,他們就馬上登船遠渡重洋,去日本生活,遠離這裏的一切。
楊錦心看着他,水眸發出堅定不移的光芒,接過了藥碗,濃郁的中藥味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一陣發嘔。她偏頭咽了咽口水,強忍着心中的不适,左手捏着鼻子,閉上眼睛,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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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澀的藥水順着食管往下,楊錦心忍不住連連發嘔,眼淚直往下掉,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藥水又眼看就要吐出來。
突然,一片溫熱覆上了她的唇瓣,楊錦心驚訝中瞪大了雙眼。霍冬來深長的睫毛就撲閃在眼前,他柔軟的舌頭攻城略池般掃過她的口腔,苦澀散去,只餘留下一片甜美入骨的酥麻。
他的吻細致溫柔,好似羽毛輕撩在臉上,美好的酥麻感,瞬間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顫抖着閉上眼,整個人都軟下去……
再睜眼時,楊錦心倒在枕衾間,霍冬來撐着手,在身體上方定定地看着她,眼裏流淌着說不出的疼寵。想起剛剛的吻,楊錦心忍不住紅了臉,撇開眼不敢再看他。
霍冬來看着身下嬌羞如花的少女,心裏都是快要溢出來的滿足,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起身輕輕将她拉起來,楊錦心不明所以地跟随他的腳步。就見霍冬來拉着她來到了楊母的靈位前,楊錦心不解地看着他,只見霍冬來徑直跪下來,朝着靈位磕了三個頭。
“蘭姨,冬來特來向您提出請求,請您同意将錦心嫁我為妻,讓我在以後的歲月裏,不論遭遇什麽艱難困苦,都能讓我陪伴在她身邊,愛她,保護她,直到永久!”
他清潤的聲音,透出堅定不移的堅持,讓楊錦心瞬間紅了眼眶。
沒等霍冬來反應,楊錦心也挨着他毫不猶豫地跪下來。
少女特有的清澈甜潤的嗓音,柔軟中帶着不容忽視的堅決。
“我願意!”
……
秦慕陽一身戎裝,青松一般挺拔地站在窗前,窗外是冬日暖陽照在雪地裏的奇妙的美景,那雪上明晃晃的刺眼光芒,穿過窗戶玻璃,照得他微眯了眼。
半天,才聽見秦慕陽冷冷清清的聲音,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讓百合把煙戒了,錦心一定是怨恨我,讓她姐姐染上鴉片,所以才會離開我,一定是這樣!”
站在他身後的廖勇,看着他一動不動的背影,心中忍不住一陣嘆息,只得老實回答他:“經過了這些天的觀察,亨利說,百合小姐的瘾怕是戒不掉了!”
這話成功地讓秦慕陽轉過身來,不解地反問,“戒不掉了?”
“是!戒不掉了!”廖勇點頭道,“其實四少,這件事跟您沒關系,是她自己染上鴉片的。”
秦慕陽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又回到了窗前,廖勇見他一個樣子,輕輕退了出去。
一連幾天,天氣晴好,院子裏本就不厚的積雪,已經融化的所剩無幾。
上午時分,楊錦心穿着一身素色短襖,下配黑色襦裙,正在大雜院裏,進進出出收拾行李。或許心理因素占了大部分原因,之前一直都不見好的病,經過這幾天霍冬來中西醫的調理,竟快速地康複起來。
“錦心,你看船票拿到了!”霍冬來穿着一身藍色棉袍,興奮地從外面跑進來。
楊錦心聽見他的聲音,迅速地從屋裏沖了出來,提起裙子就要下樓,就聽霍冬來邊跑邊制止她。
“你別下來了!”
霍冬來沖上樓,喘着氣,将兩張船票遞到她手上,“你看,是後天的船,我們收拾一下,後天一早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楊錦心緊緊地捏着兩張薄薄的船票,紅着眼眶點點頭,自己終于可以和冬來在一起了,她也激動地投進了霍冬來的懷裏。
一直萦繞在心裏的結,又翻出來,楊錦心悶悶地擡起頭來,“冬來,我們就這樣走了,你父母……怎麽辦?”
霍冬來的笑一瞬間僵在了臉上,頓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我管不了那麽多了,錦心,你是不是還放心不下錦歡,你最後再去見她一面吧,畢竟,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面,我不想你有遺憾。”
楊錦心看着他情意滿滿的臉,心裏酸澀又起,他總是這樣為她着想。楊錦心伸手緊緊抱住了他。
“我去見姐姐一面,就馬上回來,然後,我們一起離開!”
“好,我等你!”
……
楊錦心望着眼前這棟白色小洋樓,心裏竟有說不出的心悸。不知道為什麽,身後仿佛有什麽在極力拉扯着她,拼命在阻止她前進,太陽明明還高挂在半空,她卻覺得很冷,說不出來的冷,仿佛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
她重重地喘了口氣,穩穩心神,按響了鐵門上的門鈴。
片刻,就見劉嫂走出來,一見到她,一臉驚喜地笑,揚聲喊道:“楊小姐回來了!”
“姐姐,我……來看你了!”楊錦心看着眼前仿佛又瘦了一圈的楊錦歡,仍是止不住的心疼,話還未落,淚花卻已在眼眶裏翻滾。
楊錦歡一身空空蕩蕩的绛紫色旗袍,臉上是幾乎透明的白,連帶着唇色都是慘淡的顏色,大大的眼睛,空洞迷茫地看着她,半天才扯起一絲笑顏。
“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姐姐的!”
楊錦心看着她的樣子,眼淚跟着掉下來,她飛快地拉着她,就往樓上走。
進了房間,楊錦心将門一關,徑直從衣櫃裏抱出了那只她遺留在這裏的鐵盒子。又拉着楊錦歡坐到沙發上,将鐵盒子塞到了她懷裏。
楊錦歡不明所以看看鐵盒子,又看看她,不解地問道:“你把這個給我幹什麽?”
“以後,這盒子裏的錢,就全部給你了,我數過,有六百多塊。”楊錦心說着,又握住了她的手,“姐姐,這裏面的大部分,都是你這幾年賺來的,本來就是你應得的。你要盡早将煙瘾戒掉,用這些錢好好過日子,你記着我的話,一定要在民國二十六年之前離開金陵去山城,一定要記得,是民國二十六年,你重複一次,是哪一年?”
她的話,讓楊錦歡一頭霧水,仍然鹦鹉學舌一般的喃喃道:“二十六年。”
“對!”楊錦心欣慰地點頭,又問,“我剛剛說的,是離開金陵去哪裏?你回答我?”
“山城!”楊錦歡又回答。
楊錦心舒了口氣,不停地點頭,“對,一定要記得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楊錦歡低頭看着鐵盒子,停了好幾秒,才又擡起頭來,眼睛恢複了一些神采,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楊錦心微垂了眼簾,避開了姐姐那探索的眼神,低聲道:“我……我跟冬來要走了……”
楊錦歡聽了她說了跟霍冬來的打算,抱着鐵盒子的手,輕輕顫抖着,心裏翻江倒海一般,洶湧而至的憤怒,掀起怨恨的浪花,迅速将她的心淹沒。
她看着楊錦心,嫉恨從眼中閃過,又很快被嬌媚的笑意掩蓋住。
“你馬上要走了,我們姐妹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我去做點吃的,就當為你餞行了!”
楊錦心看着笑顏如花的姐姐,拒絕的話,在嘴邊滾了滾,終是僵硬地點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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