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嚼冰飲湯
從病房裏走出來,紀慈希邊快步走邊深呼吸去平複自己的心情。
紀慈文根本不會明白當她接到醫院的電話的時候有多麽驚慌失措。
盡管紀慈希嘴上對紀慈文很是冷淡,但不管怎麽說,紀慈希在心中還是把紀慈文當作姐姐。
走到電梯前,紀慈希想了一下還是拐回到前臺。
她敲了敲前臺的桌子,正低頭寫東西的護士擡起頭,問她有什麽事。
“請問今天去511病房的人……是哪位?”
護士聞言臉色一變,她緊張地下意識垂下眼睫,局促地搖頭。
“很抱歉,這個我們也不清楚。”
看到護士這樣的神情,紀慈希明白今天去紀慈文病房的男人應該是個厲害人物。
她回頭看向姐姐病房的方向,眼神裏的感情愈發沉重。
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夥?
走出醫院,紀慈希直接去了醫院旁邊的小商店。因為現在還是冬天,所以小賣鋪的冰櫃裏放的還是一些速凍餃子之類的食品。她掃了一圈冰櫃,最後走到老板身邊。
“請問有沒有冰塊?”
老板一愣,他上下打量了紀慈希,見她穿了一身焦糖色的大衣,大衣裏還套着件寶藍色的高領毛衣——明明還是一副大冬天的裝扮。
他有些奇怪,就試探着問道:“冰塊兒嗎?”
紀慈希點點頭,“就是夏天賣的那種冰塊,給我拿一,哦不,拿兩袋吧。”
老板雖然有些奇怪這人大冷天的為什麽要買冰塊,但還是走到了身後的庫房翻找起來,畢竟沒有人和錢作對。
大概翻了有五六分鐘,老板拎着兩包還冒着白氣兒的冰塊從庫房裏走出來。紀慈希接過冰塊,又拿了瓶礦泉水,甩下五塊錢後快步離開。
她赤着手抓着兩包冰塊,冰涼的觸感很快就化成刀割一樣的痛感通過她的手心在全身上下游走。
她走到車站的一排長椅前坐下,在其中一包冰塊的包裝上撕了一個小口,擠出一塊冰塊放進嘴裏。
她并沒有讓那塊冰塊在口腔裏停留,而是直接用牙齒将冰塊咬碎,咽進了肚子裏。
一包冰塊就這樣不到幾分鐘被她解決,紀慈希的臉色因為這極寒涼的冰塊煞得通紅,嘴唇也變得稍微有些發紫,微微地顫抖着。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雪白的涼氣,又拿起另一包冰塊。
這是她從小就養成的習慣,無論是受到了委屈還是極度的憤怒,她都是靠着這種方法來冷卻自己的情緒,來抑制住自己流淚的欲望。
父母親去世時姐姐并不在家裏,她一人操辦了二老的葬禮。在那段時間,她不知道吃掉了多少冰塊,才沒有讓自己崩潰。
她邊嚼着嘴裏的冰塊邊苦笑起來。
也許自己那個倒黴的不孕症也與這個習慣有關吧。
解決掉剩下的那包冰塊之後,公交車正好到站,紀慈希把垃圾随手扔進垃圾桶裏,直接上了公交車。
她抓着公車的扶手拿出手機給培訓機構打了電話,即使領導表示可以準她一天的假,她還是執意下午要回去工作。
少幹半天就少半天的提成。
領導允許她吃過中飯後再回去上班,紀慈希就在培訓機構附近下了車,她找了家餐廳,打算叫碗牛肉面吃。
與牛肉面一起被服務員端上桌的還有一口乳白的炖盅。
紀慈希有些疑惑地擡頭,她微笑着指着那口炖盅問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只點了牛肉面。”
服務員把菜品安頓好後笑着回答道:“沒有錯,因為顧客您是本店今天的第一百單,所以本店除了對您免單之外,還特別附贈冬季養胃特飲,羊肉芋頭湯一盅。”
“啊……是這樣嗎?”紀慈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只是服務員都已經這麽說了,那她也只好相信。她笑着對服務員道了謝,等服務員走後,她伸手揭開炖盅的蓋子,湯品徐徐飄散的熱氣裏沁出一股鮮香的氣息。
餐廳不遠處的車裏,陳原臻遠遠看着紀慈希的笑容,不由啞然失笑。
明明對其他人都能夠笑得這麽開心,怎麽一看到自己就要板着一張臉?
她想起紀慈希獨自坐在車站的長椅上啃着冰塊的場景,而當時的她就在街對面的車上。
“明明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還……”
正在她悵想的時候,周鳴一路小跑着從餐廳回到車前,陳原臻挪開看向窗外的目光,垂首看腿上的文件。
“辦好了?”
“您交代的,肯定的嘛。”周鳴在駕駛座上坐穩後回答道。
“嗯。”
周鳴搓着手,他回過頭看着正低頭看文件的陳原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
“您似乎很關注她?”
陳原臻擡起眼皮,慢條斯理道:“周鳴,你原就是這麽話多的嗎?”
周鳴吓得連忙噤聲轉身,他發動了汽車,才又問道:“您是回家還是去工作室?”
陳原臻合上手中的文件,又看了一眼餐廳裏的紀慈希,才緩緩開口道:
“學校附近都安排好了?”
“您放心,學校附近和紀敘小區裏都有我們的人。”
“紀慈文那兒呢?”
“病房裏的東西早就安排下了。”
陳原臻點點頭,她轉過臉笑道:“先回家吧,我也想吃羊肉芋頭湯了。”
直到晚上十點鐘,紀慈希才晃晃悠悠地站在自家樓下。
她今天特意聯系了學生家長,把兩節明後天才上的課挪到了今天傍晚。
她站在樓下擡頭看,見自家屋裏漆黑一片,知道紀敘應該是已經睡下了。
她的手裏提着的塑料袋裏裝着一包泡面和一根火腿腸,準備當作晚飯。
只是即使到了這個時間,她還是不想上樓。
于是她又跑到小賣鋪裏買了罐啤酒,在樓下站着喝完了,才上樓回家。
回到家裏把衣服換了,東西随手一扔,紀慈希先去洗了把臉,才準備打開客廳的燈。
只是就在她經過紀敘的房間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想起自己還從來沒見過紀敘睡熟時的模樣。
這樣想着,紀慈希輕手輕腳地走到紀敘的房門前,她伸手轉了一下門把手,紀敘并沒有鎖門。
房門被紀慈希輕輕地推開,房間裏一片漆黑,也很安靜,能夠聽到紀敘睡着後淺淺的呼吸聲。
她摸黑走到紀敘床邊,把他書桌上的臺燈轉了個向背對着紀敘打開,淺黃色的燈光昏昏地映出紀敘的臉。
紀慈希這才發現,紀敘睡熟的模樣像極了紀慈文。
她看紀敘的眼神變得愈來愈複雜。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紀慈希按下臺燈,準備離開。
“小姨?”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房間裏響起紀敘稚嫩的聲音。
紀敘揉着眼睛準備從床上坐起來,紀慈希轉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繼續睡吧,我走了。”
她說罷又準備離開,紀敘卻連忙喊住她。
“小姨,您今天又去看我媽媽了嗎?”
紀慈希的腳步停滞。
“她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一點?”
紀慈希背對着紀敘,她的臉浸染在漆黑的夜色中,紀敘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沉默片刻,紀敘聽見紀慈希似乎是在笑。
“我……”紀慈希擡起頭看向遠處的黑暗。
“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
她說罷,不等紀敘再開口問她什麽就快步走出了房間,順便把門合上。
門在自己的身後被關上的同時,紀慈希将後背靠在門上,她就這樣閉上眼睛站了一分鐘,才又去打開燈,收拾着準備煮面。
第二天一早,當紀敘起床的時候,紀慈希已經出門上班了,客廳的茶幾上放好了還冒着熱氣的早餐。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紀敘揉着眼睛,他在想昨晚是不是自己做夢了。
吃過飯後紀敘把垃圾都收拾好,就提着已經打包好的垃圾,背上書包下樓上學去了。
他下樓先小跑着把垃圾扔進小區內巨大的垃圾桶,再準備去上學,就在他扔垃圾的時候,他無意中回頭,似乎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過。
紀敘有些奇怪地又眨了眨眼,眼前除了平時能夠見到的小區裏的爺爺奶奶之外再無旁人。
“難道還沒睡醒嗎?”紀敘搖着腦袋想。
小區堆放雜物的巷角,周鳴正靠在牆壁上抽煙。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匆匆從他身邊跑過,周鳴将煙頭随意地扔在地上,暗中伸出了一條腿。
那男人幾次回頭看身後有沒有旁人,卻忽略了前路,一下子就被周鳴絆倒。
這塊地上并不平整,還有些許的碎石,男人勉強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臉,看到了手心裏的血漬,瞬間暴怒起來。
他轉過身罵着娘揮起拳頭就向周鳴襲來,周鳴的身體輕巧一閃,繞到男人身後,又擡起一條長腿直接踹向男人的後背。
男人再次倒地,只是這次周鳴沒再給他起身的機會,他踩住了男人的後背,彎腰從男人的西裝褲口袋裏拿出了幾張照片。
那是紀敘的照片。
“你的主子是誰?”周鳴問道。
“你他媽——”
還沒等男人把罵街的話喊出口,周鳴扁了扁嘴揪住男人的領子強行拽起他的頭,之後又使勁而迅速地按向地面。
男人看着飛速向自己沖來的地上尖銳的碎石吓得慌忙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想中的刺痛感卻沒有如約襲來,男人顫抖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面頰離着地面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趁我還想問你的時候你最好交代了,不然你得多花不少醫藥費,多不劃算。”周鳴低頭附在男人耳邊笑道。
“是、是、是陳氏的陳總……”
“陳氏的陳總有好幾個呢,大的還是小的?”
“小的,是副總經理……”
周鳴心中有數,他暗自肯定陳原臻的預見性,之後他把從男人口袋裏收繳的照片又塞了回去,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一個信封塞進男人的口袋。
“這個應該是你主子給你的兩倍了,我沒別的要求,以後你照給你主子的照片,同樣給我一份。”
周鳴說罷挪開了踩在男人後背上的腳,他又重新靠在牆壁上,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盒煙。
男人掙紮着爬起來,他轉頭看向周鳴的眼神多了許多的怯懦。
“你……你是什麽人?”
周鳴叼着煙擡頭笑道:
“和你一樣,為別人幹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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