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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裏倒映出一張略帶英氣的臉蛋,濃眉大眼,鼻子小而挺,微翹的嘴唇紅潤飽滿,襯着那一身掐得出水似的肌膚,令人無法在第一眼就辨認性別。

景華看着鏡中的自己,當下竟然瞅得發懵。

總是用玉簪固定的長發,分綁成兩個髻,又簪了幾朵珠花,瞬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拿起偷偷從宮女如意那裏摸來的胭脂,在唇上點了一抹紅,又換上胡嬷嬷壓在衣箱裏好些年的舊衣裳。

那是一件窄袖的齊胸襦裙,上面繡着粗糙的花紋,衣襟也泛着黃斑,但在她眼中看起來,卻美得像仙女的裙衫。

今日是她十四歲生辰,她瞞着胡嬷嬷和貼身伺候的如意,躲在錦和殿裏一個空置的小廂房,替自己抹了胭脂,紮了與宮女一樣的發髻樣式,更換上一襲女子裝束。

原本她以為自己的模樣會像醜八怪……畢竟她長這麽大,從來沒穿過女裝,幸好,她穿女裝的模樣還不難看。

景華對着鏡中的自己,仔細端詳過一遍,又摸了摸身上那襲齊胸襦裙,越看越是歡喜,嘴角一翹,露出少見的甜笑。

做為大齊王朝的皇太子,從小在老太傅的教導之下,她早養成了一板一眼,行事端正莊嚴的個性。

「要是被太傅看見我這樣笑,肯定會被罰抄書吧?」她心虛的喃喃自語。

但話又說回來,要是太傅看見她這身裝束,嘴上還抹了胭脂,肯定會當場被吓得暈死過去,因為任誰也想不到,大齊王朝的皇太子,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

知道這事的人不多,除去父皇撥給她的這些貼身宮人,還有父皇信得過的心腹,再無其他人。

「殿下?殿下?您在哪裏?」外頭驀然傳來如意的叫喚。

景華心下一驚,連忙出了廂房,學起平素那些宮人走路的模樣,縮着腰,低着頭,快步繞過銜接兩個院落的九曲湖廊。

「真奇怪,侍衛明明說殿下來了錦和殿,怎麽會找不着呢?」

與如意擦身而過的時候,景華連呼吸都忍住了,心跳如雷鳴。

幸好如意只顧着找人,也沒仔細留意身旁的人,将她當成準備出宮的宮人了。

畢竟別宮不比皇宮,別宮裏的吃喝用度,還是得有一批負責的宮人,定時出門去置辦,因此偶爾會見到宮人換上百姓常服出門。

景華一路低着頭,來到同樣戒備森嚴,有着大內侍衛看守的後門。

「停。」侍衛把刀一橫,擋下了她。

她暗叫一聲糟,但還是不驚不怕的擡起了頭。

侍衛看了她一眼,被她眉眼間那股氣勢震得一愣,好半晌才回得了神。

「把令牌拿出來。」侍衛不耐煩地命令。

「令牌?」景華愣了下,立刻回神,趕緊從懷裏翻出令牌。

別宮裏的宮人雖然可以出宮,但可不是随随便便,想出去就出去,還得跟別宮的管事太監禀告,領了令牌才能出去,而且還得詳盡記下離開別宮的理由,以及去了多少時辰,回來時還得經過一番盤查與搜身。

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過去有人違抗聖令,沒拿出令牌就硬闖離開別宮,聽說管事太監安公公差人連夜快馬加鞭,一封書信告到父皇面前。

隔沒兩日,京城那頭就來了一批精銳的大內侍衛,将穎川一帶上上下下都翻了過來,找着了那人之後,就地砍了。

打着養病的名義,她從小就被送到離京城有千裏路的穎川的避暑別宮。穎川位在大齊王朝的西北邊,照理說氣候應該是偏寒,古怪的是,穎川這座城鎮,正好建在一塊福澤之地上,因此四季如春,而且盛産藥草與藥泉。

景華本來就是早産,身子确實比足月的嬰孩還弱,當初軒帝就是用了這個理由,讓她到避暑別宮養着。

當初這座避暑別宮,就是先帝為了養傷,看中了穎川能夠活血的藥泉,特地命人建造的,是以軒帝這舉動是合情合理,沒人會起疑心。

但,正所謂天高皇帝遠,一朝太子養在宮外,畢竟讓人有所猜疑,特別是景華的「真身」又是滔天機密,因此軒帝特別下令,分派到別宮照料太子起居的宮人,言行舉止若有怪異,當機立斬,絕不寬貸。

于是別宮裏頭的宮人,個個乖得很,誰也不敢胡來,樣樣都照規矩來,畢竟大夥兒都還想活着離開這兒。

「你是胡嬷嬷的人?」侍衛檢查過令牌後,又多瞟了她幾眼。

由于胡嬷嬷是伺候太子爺的老宮人,還是當今皇後入宮時的陪嫁嬷嬷,身分地位當然非比尋常,一般太監侍衛見了,都要喊一聲姑姑,好好巴結。

胡嬷嬷有了年歲,皇後娘娘體恤她多年照顧太子有功,因此特別批準她能自由出別宮探視家人,因此胡嬷嬷那邊有一面禦賜的令牌。

「我……民女是胡嬷嬷的侄女,是領了嬷嬷的命進別宮的。」

景華可不傻,自知她這張臉瞧來面生,如果硬要說自己是別宮裏的宮人,很可能招疑,倒不如編個謊。

這些侍衛雖然負責守門,但是平時太子爺出入別宮,必定是乘坐轎辇,是以這些侍衛也沒幾個人真正見過太子的容貌,再加上……她現在可是穿着女裝呢!

思及此,生平頭一遭作女子打扮的景華,不禁摸了摸發上的珠花,高興之餘,又有點愧疚。

要是被父皇跟母後知道,他們不知會有多失望……

她說服自己,不會的。京城那麽遠,不過才一天,她只是想過上一天不穿男裝,不當太子,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十四歲女孩的日子,這樣的生辰心願,應該不為過吧?

這般想着,景華沉住氣,處變不驚的等着侍衛放行。

通常只要搬出胡嬷嬷的名號,別宮裏沒人敢吭上一聲,果然,那侍衛立刻把令牌還回來,轉頭命人開門。

能夠抵擋千斤重擊的玄鐵大門迎面打開,景華的心,已像那只從頭頂上飛過的蝶兒一樣,迫不及待的飛向別宮外的世界。

「走吧。」侍衛大手一揮,當下放行。

景華忍下滿腔的激動,心怯的跨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在走出別宮的那一刻,她欣喜不已,頭也不回的往前跑。

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在通往穎川鎮的官道上。

「出來了!真的出來了!」雖然人已在別宮外,但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過去除了京城皇宮,她幾乎都被關在避暑別宮裏,根本沒有機會看看外頭的世界長什麽樣子,就算只有這短短的一天,她也要好好把握,抛下太子身分,當個普通的十四歲姑娘,做遍她想做的事!

就在景華離開別宮後不久,整個別宮差點炸開了鍋。

如意找遍了整座別宮都找不着景華,當下吓得魂飛魄散,立刻禀報上去。

匡啷!一組青花瓷杯盞摔落在地,尖銳的聲響在花廳中回蕩開來。

「殿下不見了」胡嬷嬷臉色發白,騰地一下轉過身,瞪着跪在地上的如意。

「殿下說頭暈,想回房再歇一會兒,又差遣奴婢去備茶,結果奴婢茶泡好了,送進房裏沒看見殿下,又去書房找了一圈,還是沒看見……」

聽完如意的禀報,胡嬷嬷的臉色更難看了,握在桌角的那只手緊得發白。

「去,立刻命人去禀報安公公!」

不多時,主掌別宮內務的安公公,帶着一票小太監分頭将別宮每個角落都翻遍。

雖說別宮不比皇宮,但是也有一座山頭這麽大,等到搜完整座別宮,也已經過了大半日。

「嬷嬷您看,這是殿下的衣衫,還有玉冠。」幾個小太監将在錦和殿找着的衣物呈上去。

胡嬷嬷接過衣衫一看,玉蘭白的料子上頭用禦織署的金絲線繡出龍形鈎花的圖紋,确實是太子平日穿的衣服之一。

「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出了亂子」安公公急得直跳腳。

原因無他,就在前兩日,皇宮來了禦旨,說是太子爺年紀漸長,不宜再養在宮外,即日起奉旨回京,坐實東宮儲君之位。

不想,皇上派來接殿下的馬車,前腳才剛到別宮,太子爺後腳已經不見蹤影。

「立刻寫封密函回報皇後娘娘。」胡嬷嬷當機立斷說道。

「對!這事可非同小可,我得趕緊寫信去。」安公公馬上奔回房寫信。

緊接着胡嬷嬷又下令,「如意,去各個宮人的房裏搜搜,看有沒有缺少什麽。」

如意雖然不明白胡嬷嬷的用意,但也只能照做。

不多時,如意回到花廳覆命。「禀嬷嬷,奴婢的胭脂不見了,嬷嬷的衣箱好像也被人動過。」

胡嬷嬷心下一涼,往後跌進檀木圈椅裏,看得如意心頭一驚。

「嬷嬷你沒事吧?」如意上前扶住胡嬷嬷。

胡嬷嬷推開如意的手,揮了揮,面色慘白的說:「如意,你即刻帶着其他人,換上尋常衣物出別宮,去穎川鎮上女孩子喜愛去的那些店鋪找找。」

如意愣住,立刻意會過來,臉色跟着大變。「嬷嬷的意思是……」

不會吧殿下居然換了女子裝束,偷跑出別宮,萬一被認得殿下的人撞見,那豈不是……

胡嬷嬷疾言厲色的命令,「記住,要帶最信得過的那幾個,其他人都不許帶,路上如果遇事,也不得聲張嚷嚷,更不能讓外人知道你們是宮人。」

如意不停的點着頭,表情凝重,如臨大敵。

「去吧!」胡嬷嬷擺手催促。

「奴婢這就去辦。」

如意一走,花廳只剩下胡嬷嬷一個,她坐在椅子裏,只能搖頭嘆氣。

太子是她從襁褓時就帶到大的,就連奶娘都沒她來得親,太子天性聰慧過人,從小就知道自己背負着軒帝的期望,行事小心謹慎,從不做出格的事。

但,就算是這樣,也無法改變太子爺其實是女兒身的事實。

到底是個俏生生的姑娘,本該過着被嬌寵的無憂生活,受盡三千寵愛,偏偏她是瑾貴妃所出,又偏偏軒帝為了制衡後宮以及一己之私,非要将公主當太子。

「嬷嬷,膳房那邊差人來問,晚上要給殿下祝賀的生辰宴還辦嗎?」一名宮人躬着身湊過來請示。

今晚是殿下十四歲的生辰,十四歲啊……這對姑娘家來說,是花兒初綻的美麗年華。

胡嬷嬷忽然想起前兩日,夜深人靜時,她在給景華梳頭,景華問起了她母後十四歲時,生得什麽模樣。胡嬷嬷那時回她—

「皇後娘娘十四歲時可美了,眉眼長開了,發又黑亮,穿起春裳簡直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皇上那時還只是八皇子,經常找理由去見娘娘。」

景華聽着雙親昔日兩小無猜的趣事,眼中是掩不住的欣羨……那是憧憬。

胡嬷嬷現下一想才恍然大悟,那個總是悶頭讀着治國之道,努力跟着老太傅學習,從來沒有機會碰過女孩子家會碰的胭脂水粉,更沒簪過珠花玉釵的太子殿下,其實心底深處,依然憧憬着能當一個姑娘。

「殿下,這些年來,當真是苦了您啊……」

想起那個聰明早慧的太子爺,胡嬷嬷雖然心疼,但也只能無奈嘆息。

生在帝王之家,當真半點不由人啊!

太子爺雖然飽讀詩書,到底不谙世事,況且她的身分又非比尋常,這一離開別宮,可千萬別鬧出什麽事才好啊……

不妙,出大事了!

當景華捧着昏沉沉的頭,從昏迷中清醒回神,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愣住,緊接着是心下發涼。

她還記得,離開別宮之後,她沿着官道一路走,來到了最熱鬧的穎川鎮。

穎川雖然地處偏僻,但是因為地形特殊,四季溫暖如春,吸引了不少外地人遷徙定居,是以穎川的熱鬧程度可是不比京城差。

集市裏矗立着各色店家鋪子,更多的是酒樓茶肆,還有那些沿街叫賣雜貨的小販,她一路逛起來,目不轉睛,興奮極了。

但她畢竟是養在別宮裏的皇太子,甭說是朝事,就連老百姓是怎麽過生活的,她都不清楚,哪裏曉得平常人想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熱茶,都得從懷裏掏出銀兩來。

由于走了一段路,她渴得正厲害,一看見茶肆就走進去,也不管裏頭的人直沖着她看,大大方方的找了張空桌坐下來。

她壓根兒沒發現,盡管她身上的衣料粗糙,發上珠花廉價不值錢,可是那一身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嬌貴氣質,以及那張秀麗的臉蛋,打從她踏進鬧市,一路上不知惹來了多少目光。

景華到底年幼,不谙世事險惡,一進茶肆就點了滿桌子的穎川小吃,殊不知這個舉動,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很是招搖。

「小姑娘,你怎麽就一個人?」

就在景華輪番嚐遍桌上的小吃時,忽然有個模樣還算端正,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上前攀談。

景華雖然穿着女裝,但她自小就被當男子養,自然也不覺得她落單有什麽不對勁,反而大大方方的對那人說:「我就一個人,有什麽不對嗎?」

聽見她的回答,男子愣了下,然後立刻哈哈大笑。「小姑娘,你說話倒是挺爽快的。」

景華後知後覺想起來,她現在可不是穿着男裝,而是貨真價實的姑娘,不由得面色一窘,當下就想走人。

「喂,姑娘,你還沒付錢呢!」

就在景華要出茶肆之時,手臂冷不防地被店小二一把抓住。

「付錢?」她當場愣住。

「哎,吃東西當然得付錢,難不成你當這店是你開的?」

景華可是太子爺,自小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觀念,将來這天下可是歸她所有,她當然不明白吃東西得付錢的道理。

不過,她畢竟是通曉明理的讀書人,一聽店小二這樣說,當下就省悟過來。

對了,尋常百姓吃穿用度,可都是得用錢交換,她居然給忘了!

景華伸手摸了摸腰帶,以往她腰間都系着玉墜子,要不就是琉璃系金絲流蘇串,這些應該都能當銀兩來用……

摸了老半天,她才尴尬的想起來,自己身上的衣飾早換了一套,那些東西自然也都留在別宮裏。

「你這小姑娘,年紀小小,什麽不學好,居然來這裏吃霸王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店小二不耐久等,開始大聲嚷嚷。

景華一臉窘迫。「這位小哥,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忘了帶銀兩,能不能先讓我賒着,過兩天我會差人送銀兩過來。」

「想賒帳?好,可以。先告訴我,你姓啥名啥,家住哪裏?一會兒我就護送你回去,順道讨帳!」

這一聽,景華可慌了,甭說太子的身分不得曝光,她身上可還穿着女裝,要是被人知道太子身穿女裝,那豈不是天下大亂?

「怎麽樣?你說還是不說?」店小二兇狠地扯住她的手臂。

景華臉色刷白,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小哥,別為難人家小姑娘了,我這裏有一袋碎銀,小哥瞧瞧夠不?」

不想,方才跑來攀談的男子,竟然出面替她解圍。

店小二立即接過男子抛過來的錢袋,放在手上掂了掂。「小姑娘,算你走運,遇上好人,下回出門在外可要記得帶銀兩。」

店小二收下那袋錢,爽快的放了景華,景華松了一口氣,趕緊向男子道謝。

「多謝仁兄替我解圍。」

她說話的态度,丁點沒有姑娘家的嬌柔,反而穩重得像個少年,男子雖然覺得古怪,但也沒多問,只是非常和氣的同她攀談起來。

「小姑娘,我見你一個人,身上又沒帶銀兩,挺危險的,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要不我陪着你一塊兒?」

男子幫了景華,景華自然把對方當成好人,也沒對他設防。「我想去賣胭脂水粉的鋪子繞繞。」

她長這麽大,從沒用過那些玩意兒,日後回了皇宮,肯定更不可能碰,她想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當成平凡的姑娘,做盡一般姑娘會做的事。

「小姑娘,你真是問對人了,我妹子就是在賣胭脂水粉的,你跟着我走準沒錯。」

「真的嗎?那太好了!」

景華不疑有他,出了茶肆就跟着男子走,拐進一條街,路是越走越窄,天色越來越暗,正當她心下起疑,想脫身的時候,男子在一間老舊的鋪子前停下來。

「到了,就是這裏。」

見男子态度真誠,景華也就放下戒備,往鋪子裏走,但鋪子裏頭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她才想轉身問男子是不是弄錯地方,卻不想,門忽然被關上。

她心下一驚,正想大喊,身後突然有一只手摀住她的口鼻。

古怪的香味鑽進她的鼻,她發覺自己手腳發軟,頭開始發暈,再接着就不省人事。

但就在昏迷前,她似乎聽見旁邊有人在交談—

「這丫頭長得極好,不像一般人家養的,送去那裏,會不會惹事?」

「放心,我看人很準,這丫頭肯定是瞞着家裏人偷偷溜出來,這種貪玩的丫頭要是丢了也不奇怪,再說,我們本來就是人牙子,你怕什麽?」

「我當然怕,那可是穎川沐氏,弄不好要丢性命的……」

穎川沐氏?沐氏?好耳熟啊……昏迷之前,她只記得沐氏這個詞兒。

景華一手扶着頭,一手靠着牆面,慢慢地爬起身。

等到站穩了,頭也不那麽暈,她才擡起頭,看清自己所在的房間。

這是一間擺設簡陋的房,連張桌椅都沒有,唯一的窗子還被木板釘死,只能從縫隙看出外頭的天色正亮。

她昏迷了多久?這裏是哪裏?景華心一涼,立刻沖到門邊,用力拍打那扇從外邊上了鐵鎖的門。

「放我出去!外頭有沒有人?快放我出去!」

外頭靜悄悄的,杳無人聲,景華喊了幾聲,立刻明白她根本是在白費力氣。

不怕不怕,甭管那些人想對她幹什麽,她都能想到對付之策。

景華在心中如是安撫自己,可就在此時,門忽然開了,她心中一跳,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門外站着兩名男子,模樣都不認識,她凜然地問:「你們是誰?」

怎料,那兩人當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交談起來。

「如何?」其中一人問道。

「模樣是挺不錯的,氣質也比上一個好,就不曉得受不受教。」另外一人的目光,正仔細地端詳着景華,就像是在據量貨物那般。

景華渾身起了一個激靈,終于明白她被人牙子給賣了!

「你們別亂來,我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你們這樣做,根本是目無王法!我要去報官,讓官府的人來抓你們!」

話畢,景華就要往外沖出去,但那兩名男子見狀,立刻手腳利落的抓住了她。

「報官?」其中一名穿着灰衫的男子,對她啐了一口。「丫頭,你當這裏是哪裏?甭說是官府了,就連縣太爺都不敢随便管沐門的事,你還想告什麽官?」

沐門……

景華過去聽老太傅提起過,穎川之所以名聞天下,不僅僅是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以及能夠養身治病的藥泉,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人。

「人?什麽人?」

記得那當下,她好奇的追問着老太傅。

老太傅年輕的時候曾經周游天下,對于民間趣聞以及那些不為人知的民間事,特別了解過,便侃侃而談,「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天子威嚴雖大,但是總有管不到的地方,在京城之外的老百姓,他們雖然敬畏皇帝,但比起皇帝,他們更敬怕的是那些江湖人。」

「江湖人?」

「那些江湖人動辄尋仇打殺,個個身懷絕技,又是隐身于民間,他們的一舉一動自然與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在這穎川,就藏着江湖人懼怕的使毒世家,沐氏一門。」

「使毒世家?就在這個穎川?」景華兩眼睜得大大的。

「這個沐氏一門專出使毒高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這裏頭水深得很,黑白兩道都沒人敢招惹。」

「太傅可有見過沐氏的人?」

老太傅一臉心有餘悸地說:「老臣曾經見過當時沐氏的家主,确實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家主?」

「殿下有所不知,像這些淵遠流長的江湖世家,由于人丁衆多,掌管不易,是以有着推選某一人出任家主的習俗。」

「喔,我明白了,所以這個家主的地位,就跟小皇帝一樣,能夠在這個世家裏面作威作福。」

老太傅失笑,「殿下若想作此解釋,也無不可。」

回想起過去這席對話,對比眼前的情況,景華才明白,她碰上了什麽樣的大麻煩。

她有點驚慌的問着灰衫男子。「你說這裏是沐家?莫非……就是那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使毒世家?」

「丫頭,你還有這麽點見識,看來也不是個傻的。」另一名男子嘲弄道。

這下糟了!她怎麽會被人牙子賣進老太傅口中的龍潭虎穴呢?

景華心越來越慌,就怕自己脫不了身,別宮的人又找不進這裏,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驀地,靈光乍現,景華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态說:「我當是哪裏呢,原來是沐家。」

那兩人聽她口氣狂妄,雙雙愣住。

她接着說:「真是太湊巧了,我就是離家要來找你們家主,這下倒好,連找都不必找,就有人直接把我送進這裏。」

好狂的口氣!兩名男子錯愕之餘,猜測起她的來歷。

「丫頭,你認識我們家主?」

「不只認識,我父……我爹爹,還是你們家主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那兩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景華氣定神閑的回睨他們,「不信,你們帶我去見他,他只要看見我,一切就真相大白。」

那兩人雖然不怎麽信,可是看她眉宇間自有一股攝人氣勢,身上氣質更是非凡,的确挺像是大有來頭。

「怎麽辦?要帶她去見家主嗎?」那兩人交談起來。

「反正買下她就是要去頂替蘇悅的缺,遲早要見家主的。」

透過他們的談話內容,景華才知道,原來她是被買進來伺候沐門家主的。

「丫頭,你要是瞎編騙我們,一會兒見了家主,有你好受的。」

說罷,男子将景華推出房外,一前一後押送着她。

出了那間簡陋的房,外頭可說是別有洞天,花草扶疏,綠茵滿地,磨石子小徑兩旁有着假山小池。

繞過了一個垂花月洞門,一路沉住氣的景華,算準了時機,雙手抱着肚子蹲了下來。「好痛!」

「起來,繼續走!」那兩名男子惡聲惡氣的催促。

「不行,我走不動了,實在太疼了。」景華整個人縮成一團。

「會不會是藥下重了?」

「難說,我替她把個脈。」

兩名男子讨論起來,一時放松了戒心,見狀,景華牙一咬,突然站起身撞開他們,轉身就不要命的往前跑。

「死丫頭,你居然敢耍我們!」

那兩人的咆哮聲傳過來,景華心更慌,偏偏又不熟這裏的地形,一連穿過幾個月洞門,見左手邊有一片杏花林,想着,樹林間有利于躲藏,當機立斷就往那裏去。

她跑得一身大汗,在杏花林裏橫沖直撞,身上臉上全沾滿了杏花。

「丫頭,你往哪裏跑!」

身後傳來喝斥聲,她心下一緊,才想繼續往前跑,不想,杏花林竟被一座小湖分成兩邊,湖上沒舟沒橋,根本弄不明白該怎麽過去另一頭。

聽見後方的腳步聲越追越近,景華急得都快紅了眼。

「不管了,躲進去再說。」她自言自語着。

下一刻,她一手捏着鼻尖,一手拎着裙擺,往水波蕩漾的林中湖縱身一跳。

接觸到湖水後,她才發現,原來這不是湖,而是藥泉。

穎川的地形特殊,随處都有藥泉,她久居別宮,別宮中又有着各種藥泉,長年接觸藥泉,她對藥泉并不陌生,但是這座藥泉卻跟她接觸過的都不一樣。

一般的藥泉都是濃白色,要不就是帶着濃濃的硫磺味,但是這一座藥泉水質清澈,也不燙人,難怪她一開始會錯認為湖。

景華緊緊憋住氣,縮在藥泉底下,祈求着別被發現。

幸好她深谙水性,否則這一次還真是無處可躲。

浸在藥泉裏的臉兒慢慢地漲紅,景華實在憋不住氣了,管不着追兵走了沒有,她兩腳一踢,開始往上游。

嘩啦一聲,景華破水而出,雙手搭在泉邊的白色大石上,大口大口喘氣。

等到她喘順了氣息,無意間一個擡頭,竟然撞見了另一雙眼。

有人!她心裏喀登一聲,當場愣住。

「哪裏來的野丫頭?」

伫立在藥泉旁的男子,一身月牙色長衫,系着鑲玉腰帶,發如墨,眉眼如畫,特別是那雙勾人的鳳眼,有着說不盡的妖嬈風情。

正好一陣風吹來,打落了他身後滿林的杏花,白色杏花落在他發上與肩上,更襯他天仙似的絕世容顏。

看着這如夢似畫的一幕,景華倒抽了一口氣。

沐榮也目光炯炯的看着靠在泉邊大石上的少女。

她渾身濕透,發絲淩亂,模樣相當狼狽,但是她小小年紀,眉宇之間卻自有一股威嚴,眼神清靈,一看就是個聰明人。

「我沒見過你,你是誰?」沐榮被她的眼神勾起了滿腹的興趣。

「我是太……」景華差點脫口而出。

「家主息怒,她是新買的丫鬟,小的一時不慎就讓她給跑了。」

就在藥泉的另一邊,追着景華的那兩名男人,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連頭也不敢擡。

家主?!這個美若天仙的男子,就是老太傅口中那個名動天下,讓黑白兩道都畏懼的使毒世家,沐氏一門的家主?

對上絕色男子端詳的眼神,景華心頭一震,打了個寒顫。

下一刻,她看見男子嘴角挑了挑,蹲下颀長的身體,将那張俊臉湊近她的面前。

「丫鬟?瞧你這雙眼,還有那一身氣勢,根本是當公主的料。」

景華被他過近的氣息,以及這番話震駭住,背後慢慢滑下一道冷汗。

老太傅怎麽就忘了提起,沐門的家主居然是個美得像妖孽的年輕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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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