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年禮
兩人做過瓷器生意,這門生意需下狠手宰人, 不能常做, 若想多掙些錢, 還得另想辦法。
游千曲此時倒好奇他要做什麽生意, 不由身體微微前傾了些,“你先說來聽聽?”
樘華見他這模樣,壓低聲音道:“我想做些布料布匹生意。”
“現在?”游千曲滿臉不解,“現在不應當去做什麽糧食炭火生意麽?有錢的早便備好了布匹, 沒錢的哪怕大雪紛飛也拿不出錢來, 且天氣冷,布料定已漲價,現下去做這門生意可不是什麽好時機。”
游千曲一直有些游戲人間,樘華未想到他能說出這番話來,當下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而後笑了下, “不,現下正是準備做布料生意的好時機。”
“咦?你且說說。”
樘華攤開手指數給他看,“還有幾日便要過年, 過年既開春,天氣一暖, 布料價格便會回落,我們正好買一批, 自個染了, 春夏之際拿出來賣。”
游千曲聽到這裏, 略微明白了,“你想買素綢自個染?”
“正是。”
“你什麽時候學了染布?”
“從書上看來的,不知是真是假,我覺可試試。”樘華沉吟,“布料是門好生意,好好運作一翻,即使無染色秘方,我們也不見得會虧。若布料行能做起來,每月零花錢總不必愁。”
游千曲至今仍需要從家裏支取月銀,雖說他乃家中唯一兒郎,每月月銀都不少,但馬上要成婚的人,手裏也不能一點銀兩都沒有。年後他去當侍衛,按理來說應當有所進項,不過他打聽過,像他這等侍衛,每月月俸就二十多兩銀子,還沒有他月銀多。
樘華一說這事他便心思活絡起來,“不知你想如何合作?”
“我家情形你也知,我還吃住在王府,尚未分家。這生意必定無法以我名頭去做,不然到時一句話,我私産便得充公。”
游千曲點頭,樘華接着道:“布料被幾大商行把持,外人不容易插進手去,還需借你家名頭去震懾一二。我這邊人手不足,做布料生意做大了亦要走南闖北,平原一人恐怕支應不起來,縱使在外頭請人,也難請到身手好膽識佳的高手。故而這門生意我想以你家名頭去做,你派三十家丁來協助,待扣除成本後,分你三成利潤。”
樘華總結:“我這邊出染布方子,制定總體規劃,占五成利潤。平原跑腿,勞心勞力,生意全賴他主持,分他兩成。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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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千曲道:“這分法你已給我優待,我無意見。不過家丁俸祿乃家中所出,我家名頭亦由我父打出來,若長久做這門生意,我需回家問問他意見。”
樘華點頭,“不急,年初三前告訴我即可,我這頭前程未蔔,還需等年後方知我們那染坊要開到哪裏去。”
“不就開在皇都?”
“當然不,皇都米貴,鋪子更是貴得很,且只有運河,不便染布,我再瞧瞧,若是方便,我想将染坊開到津口府去,那裏盛産布料,拿貨也便宜些。”
“去那麽遠,那我們要去看豈不是不方便?”
“也不算太遠,快馬兩日便能到。若在津口府,染好的布料無論送來皇都,還是送下江南,都方便。”
游千曲見他娓娓道來,奇道:“你先前便想過?”
“嗯,制瓷前我便想先做布料生意,不過那時本錢少,我會的那方子又合适做夏布,時間來不及,便先打算制瓷。”
“你還真是——”游千曲嘆道:“都從瀚海房出來,怎麽你會的那樣多?”
樘華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半掩着臉,“多賴先生教我。”
兩人談完,各自歸家。
樘華做了一個噩夢于是連夜入皇都,求見陛下的事已傳了出來,許多人覺得神異,亦有許多人覺得荒謬。
許多同窗好友想見他,都被管家擋了。
樘華不管他們如何作想,帶着江平原去拜訪某家糧行主人,以近乎成本價的價格買了兩千斤谷子送去別莊那頭後,他帶着江平原逛起布料行來。
他頗有些我行我素的意味,不知哪位缺德的,見狀竟給他取一個“顧狂”的花名,且這花名在他們少年人的圈子裏極快流傳開來。
樘華聽說這事後愕然,反手指指自個鼻尖,“顧狂,我?”
游千曲點頭道:“應當無第二個姓顧的敢領這名頭。”
樘華搖頭失笑,“我也不敢領吶。”
年二十六那日,王府收到樘華他父王靖寧王的回信,信寫給樘華。
靖寧王在信上言稱:消息他已收到,多虧樘華預警,他們做好準備,打退了好幾股過來騷擾的敵人。敵人雖兇惡,但缺衣少食,不是大晟士兵的對手,顧樘昱那邊亦好,不過被大雪堵在了北鹄王庭,無法趕路,讓他不必擔心。
靖寧王嚴肅寡言,與家中孩子極少說話,樘華長那麽大,還是第一回 接到他爹寫的信,看了又看之後大松一口氣,将信仔細收藏起來。
王妃對樘華一直有些不冷不熱,樘華往常初一十五方去她那頭請安。
樘華回來這些日子,未碰上這兩個日期,一直未去見王妃,王妃也未召他。
顧樘晗倒是好幾次都想來找麻煩,不過他白日要去瀚海房讀書,下了學回來,樘華往往又還在外邊晃,兄弟倆碰不上面,一直相安無事。
這日樘華實在想阮時解,晚上趁着大家都已入睡,下床将房門窗戶闩起來,努力想着牆上那扇門,折騰半日,牆上隐隐出現白光。
成了!樘華一個興奮地翻身下床,做賊一樣聽聽屋外動靜。
此時正值夜深,丫鬟婆子皆已睡着,萬籁俱靜,樘華穿好外套,走到牆邊,墊着腳拉開門,探出頭望阮時解那邊。
阮時解正在書桌後面看書,樘華一見他這模樣,便猜他在等自己,歡快地喊了聲:“先生。”
阮時解一擡頭,便見他趴在門框邊,眉眼彎彎叫自己,不由好笑道:“趴在那裏幹嘛?怎麽不進來?”
樘華于是蹬蹬蹬跑進來了,帶着一身清冷寒氣走到書桌對面,又喊了聲,“先生。”
天氣冷,他穿着一雙鹿皮靴,身上服飾乃王府裁縫院所作,領口袖子處都用銀線隐秘繡了圖案,領口處還綴了珍珠與寶石,看着華貴許多。
阮時解一掃,問:“你回到王府了?”
樘華點頭,将這些日子所做之事一五一十道來,阮時解聽他說完,松口氣。
樘華倒沒覺着怎麽兇險,他注意力全在布莊上,眼睛晶亮,“先生,明年我們便能将布莊開起來,到時入賬的銀錢便會多一些了。”
“你想染什麽布?”
“您不是與我說過香雲紗麽?我想先染那個,春天染,夏天賣,一個來回應當能掙到幾千兩,待秋天新布下來了,我再瞧瞧要染什麽色。”
阮時解見他已有所規劃,點頭道:“這個方案倒不錯,如果能成功,你以後應當都不會缺錢花。”
樘華點頭,道:“先生,這場雪災過去,我想開始收羊毛,春夏秋三季漂洗紡線,待冬季直接賣羊毛衫。”
阮時解問:“羊毛衫料粗紮人,你們費那麽大工夫,窮苦人家可能買不起,富貴人家不願買,到時你們要如何?”
樘華還真未想過這個,被阮時解問得一怔,眼眸裏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
半晌,他道:“那我令他們用棉或綢子将羊毛衫層層包起來,多包幾層,總不至于紮人。”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阮時解建議道:“羊毛衫得織,你一時也找不到熟手,自己培訓又麻煩,你要是有空,可以試試直接把羊毛線織成布,再按裁衣服的法子把它們裁成衣服。”
樘華被他這麽一提醒,也覺得這法子可行,“多謝先生!”
“不用客氣。”阮時解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笑道:“這些東西都得你們去慢慢摸索,既然你打算開春就做布料生意,有大半年緩沖,應該沒問題了。”
樘華若有所思。
談完這個,阮時解換了個輕松些的話題,笑問:“你家裏有沒有為難你?”
樘華搖頭,“我剛面過聖,王妃不敢為難我。她若真為難我,我也不怕,小事我忍着些,大事大不了我告去宗人府,王妃比我還懼外頭流言。”
阮時解見他這嚴肅認真的樣子,好笑,“那你那弟弟呢?”
顧樘晗自顧不暇,樘華笑道:“他也沒空找我麻煩,自從我面聖過後,王妃拘着他念書,他日子過得比我還苦些。先生,不說我了,您呢,您過年還在此處麽?”
“不,過年我得回老宅探望父母。”
樘華第一次聽他說起他父母,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您不必跟父母住在一起麽?”
“不用,我們一向各過各的。”
樘華難以想象,“您未成婚,就能分家?”
阮時解道:“我們這不叫分家,成年後,大部分年輕人都不與父母住在一起。”
“這不就是分家麽?”樘華不解:“你們不住一起,各過各的,銀錢也不混在一塊兒使,每年只見幾面,不幹涉各自的生活,我們那分家都沒你們幹脆。”
樘華說到這裏又羨慕起來,他也想成年後與父母各過各的,他倒不介意與父王住,就是不大想與王妃住一起。
阮時解揉了下他腦袋,“你要理解為分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沒這個說法。孩子一旦長大,社會就默認孩子父母各過各的,成了家之後更是極少與父母一起住。”
樘華想明白了,轉而眼巴巴問:“那先生,您何時回去,何時回來?”
阮時解:“我應該年二十八回去,年初六回來。回去之前我讓阿姨在冰箱裏準備好食物,你可以照舊過來,屋裏的東西自己取用就行,要是想我了,可以打我電話。”
樘華戀戀不舍,“哦,我明白了。”
他住在王府中,不敢離開太久,兩人說了會話,他便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樘華起來,照舊拉着江平原出去逛,他想給阮時解買樣新年禮物。
江平原問:“公子,今日我們還去逛布莊?”
樘華:“布莊不是都差不多走遍了麽?今日我們去逛逛銀樓。”
江平原還是第一回 聽說他家公子要逛銀樓,心裏充滿了詫異,“逛銀樓作甚?”
“買些東西。”樘華含糊,無法直說想給阮時解買禮物,“我們先去逛逛,說不得日後我們也開銀樓。”
江平原一下被這個理由說服了,“那我們先去銀樓街罷。”
皇都彙集南來北往無數行商,各大店鋪沒開在皇都都不好意思說自個是老店。
年前銀樓正熱鬧,樘華左看右瞧,滿臉興味。
“公子,先逛這家。”江平原護着他來到第一家大銀樓。
樘華先前賣瓷掙了五千多兩,今日聖上又賞賜了千兩,身家足得很。
樘華進店後直接讓店家拿鎮店之寶來,驚得江平原後頭眉心直跳。
在樘華看完三家銀樓的首飾後,江平原忍不住将樘華拉到一邊,“小祖宗,你究竟看上了哪家姑娘,要這麽一擲千金買首飾?”
樘華茫然,“我未看上姑娘吶。”
江平原就差沒一跺腳,“沒看上姑娘您花幾千兩買首飾?!”
樘華面色微紅,“我就瞧瞧,又未必買。”
“嘿,方才要不是我拉着您,你就快掏錢将那瑪瑙白玉圍棋買下來了!”江平原微微提高了些聲音,“您連她父兄都要讨好至此,還說沒看上姑娘?!”
樘華張張嘴,“我就不能給自個買麽?”
“騙誰呢您?您九歲時與人對弈,三日內一連輸了十六場,不是再不與人下棋了麽?”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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