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做人的第十一天

對能夠适應低溫環境的蟲族來說，禦寒的衣物在他們的星球上根本不存在，因為沒有這樣的需求。

所以他們給顧淮準備衣服也沒辦法立刻送一些現成，只能馬上趕制。

顧淮現在待在室內，身上披着的一件明顯寬大了的黑色軍服外套，倒是不至于覺得太冷了。

在這寬大外套的襯托下，站到窗邊眺望着外景的青年看起來就顯得纖細了些，黑色的柔軟發梢略微有點淩亂，在灑落的陽光下，皮膚更加白皙通透。

在廢棄星球上的時候，通過下雨後地面低陷處形成的小水池，顧淮看見過自己穿越後的樣子。

顧淮覺得挺意外，他現在的臉竟然和他在原來世界裏的樣子沒太大區別。

非要說有什麽變化的話，可能是更好看了點……？

因為不怎麽注意自己的樣貌，顧淮只不太确定地想着。

事實是，青年的長相本來就很清隽好看，是容易獲取他人好感的那種長相，現在五官雖然沒有多少改變，但卻更加引人注目了。

蟲族的工作效率恐怕是星際所有種族裏最高的，沒讓顧淮等太久，他的冬天衣服就被送過來了。

來給他送衣服的是之前在航空港給他用異能點火取暖的那名高等蟲族，顧淮記得對方是叫裏奧，這名圖瑟高層的頭上有着一對灰白色的、尖銳的角，在七名高層裏非常容易認出。

“這些是為您準備的防寒衣物，款式參考了其他種族的日常服裝，您看看喜歡嗎？”問這個問題時，這名高等蟲族顯得有些緊張，豎瞳是微微緊縮的狀态，似乎擔心在他眼前的青年會說不喜歡。

在蟲族，上至軍團長，下至普通士兵都是穿着黑色軍裝，但給顧淮準備衣服的時候，他們卻覺得顏色深冷的軍服不适合他們的王。

軍裝是與戰場相關的東西，只要想到這一點，這些高等蟲族們頓時就極度不樂意了。

戰場那樣危險的地方，他們根本不會讓自家王接觸到。

假如星際裏有哪個種族想要與他們交戰，那他們會把戰争結束在青年看不見的地方，絕對不允許敵人有接近自家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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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可能會受傷這件事情，他們光是想想都覺得受不了。

察覺到面前這名高等蟲族的緊張情緒，顧淮很快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答案：“嗯。”

顧淮對衣服樣式一向沒什麽要求，只要穿着舒服就好了。

主要是他有一張臉撐着，怎麽穿也不會難看到哪去，顧淮看了這些新衣服一眼，感覺樣式還是挺正常的，跟他原來世界裏的普通冬裝也差不多。

顧淮一點頭，剛還微微縮緊瞳孔的高等蟲族瞬間回到比較放松的狀态，琥珀色的豎瞳跟着出現一點亮光。

像黑夜裏落了一顆小星星，閃爍着并不算耀眼，但又持續存在着的光芒。

王喜歡他們送的衣服。

得到這樣的回應，裏奧高高興興地離開房間，甚至剛下樓，他就忍不住撥通通訊到軍部大廈的會議室，把這事原樣講述了一遍。

“王喜歡就好，下次該輪到我去見王了吧。”

“普巴諾樹汁已經準備好了，王有說什麽時候想要用餐嗎？”

“你先守在下邊吧，等王出來再問問他有什麽別的需求。”

蟲族的四個軍團在星際裏令其他種族退避三分，而組成圖瑟星最高議會的七名蟲族是第一軍團的核心高層人員，權力地位都可想而知。

但現在在這圖瑟星最高議會的會議室裏，這幾名圖瑟高層卻竟然讨論起了這種和政務完全無關的事情，并且讨論得異常認真專注。

有了新衣服，顧淮就把身上披着的寬大軍裝換下來了。

這件軍服外套是亞爾維斯在和他一起坐懸浮車的時候脫下來披到他肩上的，盡管由于蟲族的低涼體溫，這件外套并沒有攜帶什麽溫度，但也給顧淮擋去了一些冷風。

顧淮一把披着的黑色軍服外套摘下，守在他身邊的塔克蟲族們馬上發出了低低嘶聲。

幼崽不穿多一點衣服的話，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會冷。

因為是這樣理解的，好幾只塔克蟲族在這時幾乎立刻就擡起它們的前臂去勾起一些看起來比較厚的衣物，然後非常小心地把衣服輕輕搭在顧淮身上。

一件又一件地搭過來，顧淮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頭頂上都被蓋了一件衣服，這些塔克蟲族像是以為，要這樣把他蓋起來，他就會不冷了。

但顧淮在這時也沒有動，由着這些塔克蟲族給他“穿”衣服，等到它們忙活完了以後，他才把頭上蓋着的那件衣服拉下來，擡着頭對這些塔克蟲族溫聲說：“不是這樣穿的，也不用穿這麽多件。”

跟顧淮對視着的那只塔克蟲族歪了歪頭顱，像是不太理解。

不管怎麽樣，只要青年不覺得冷就可以了，這些塔克蟲族的想法很簡單。

避免這些塔克蟲族再擔心他會冷着，顧淮用最快速度換好衣服，換好之後，他站到這些塔克蟲族面前：“這樣就好了。”

低階蟲族冰冷兇戾的猩紅眼睛盯視在青年身上，換作其他種族的任何一個人，大概都會在這個場面下心生恐懼，但顧淮從這一雙雙冰冷的豎瞳裏發現了感情。

那是一種會令其他種族感到不可思議的呵護和憐愛，這些塔克蟲族把它們眼前的青年當成幼崽在照顧，同樣的，也把對方當成幼崽在寵愛着。

換下來的黑色軍服外套正放在床上，顧淮伸手把這件軍服外套拿起來，他得把這件外套還給它的主人。

顧淮走下樓梯就看見之前給他送來衣服的蟲族還站在外邊，正好他也需要找人問問題。

“亞爾維斯現在在哪裏？”顧淮向對方詢問。

裏奧低下頭，思考一秒後回答：“亞爾維斯大人現在應該是在書房，如果您想見他，屬下可以……”

後邊的話沒來及說出來，他們對話中提及的銀發蟲族已經出現在了視線裏。

因為軍服外套脫了下來，這名銀發蟲族現在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襯衣。因為這樣的衣着，對方那身材勻稱，有着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的男性軀體就很容易能被看出，既不顯得誇張又充滿了力量感。

作為一名成年蟲族，亞爾維斯身形高大，挺直的身體甚至像一把冰冷又鋒利的刀，即便不靠近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凜然的氣息。

而又因為蒙着眼睛，對方本就俊美的樣貌忽然有種難以言說的異樣美感。

顧淮見到人，很快拿着手上的軍服外套走近過去，把衣服遞給對方：“你的外套。”

亞爾維斯把軍服外套接過，一聲不吭地穿回身上，顧淮等對方穿好以後瞅了兩眼，發現好像還是少了個什麽東西。

等視線移到對方腰上，顧淮想起來是少了一條外腰帶。

裏奧也注意到了這點，他很快說：“屬下幫您去拿。”

等裏奧帶着亞爾維斯的外腰帶回來，顧淮看着對方蒙起來的眼睛，他想了想，從裏奧手上接過那條腰帶。

看不見的話，要扣好腰帶應該挺麻煩的。

顧淮拿着這條外腰帶靠近到亞爾維斯跟前，蒙着雙眼的銀發蟲族沒有動，由着青年靠近到離他很近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對亞爾維斯來說是足以觸發攻擊的距離，過分接近了，熟悉他的人都不會敢靠近到這種程度。

但這個攻擊距離對在他跟前的青年來說，很明顯是額外開放。

要幫面前的銀發蟲族扣腰帶，顧淮不可避免得做出一個類似于擁抱了對方的動作，不過也就短短片刻。

亞爾維斯全程不作聲，但在青年仿佛快要靠近依偎在他懷裏的時候，身後冰冷的銀灰色出現了一秒僵硬。

“好了。”顧淮往後退一步看着自己的完成品，滿意地微彎下眉眼。

在這時剛好注意到對方身後那條銀灰色尾巴，顧淮突發奇想。

尾巴沒穿衣服會不會冷啊？

陪伴他的塔克蟲族身上也沒穿衣服，但因為是蟲族最原始的形态，這個形态對環境的适應能力反而會比類人形态更強一點。

他眼前的銀發蟲族是類人形态，尾巴卻曝露在寒冷空氣中一點遮掩都沒有，所以顧淮有了這樣的想法。

當這個想法在腦子裏劃過，顧淮在不自覺間把問題直接問了出來。

當然不會。

站在不遠處的裏奧剛想開口替自家首領回答，結果卻聽見對方應了一聲——

“嗯。”是質感冷淡的低沉聲音，亞爾維斯沒有明确地點頭或搖頭。

但這個應聲當然是被顧淮自動理解為肯定，想到對方之前把外套借他這事，顧淮把自己剛插回兜裏沒多久的手又抽出來，兩手一起貼到對方那條冰冷冷的尾巴上。

“那給你暖暖。”

但這條尾巴實在是太冰冷了，顧淮手心的溫度很快在接觸中降下來，而察覺這一點的銀發蟲族也移開了自己的尾巴。

雖然願意被觸碰，但亞爾維斯并不想讓這份溫度喪失。

冬天的話，就不能用尾巴去碰這個人了。

蟲族是一個會遵循自身欲望的種族，而因為不想傷害，亞爾維斯在克制着這種欲求。

為什麽明明沒有那種本能的臣服欲，卻會想要珍惜……

也不僅僅是因為在看見對方以後，世界會變得安靜，而是聽見對方的聲音時，他會産生一種比本能更加深刻的追逐想法。

想要看見、想要靠近、想要接觸。

但這個想法從第一點就不能允許。

顧淮手上變得空落落，他眨下眼看着那條移開的尾巴，又看見眼前的銀發蟲族對他低下頭，微抿着唇。

顧淮像看見一只銀色的大貓剛想再接近他，結果忽然發現自己的爪子太鋒利，于是耷下耳朵和尾巴，不來碰他了。

特別乖。

産生這樣想法的顧淮不由得在這時低咳了聲，說：“之後我戴個手套應該就沒關系了。”

這句話讓亞爾維斯身後的銀灰色尾巴忽然擡高些許，而注意到青年話裏的名詞，亞爾維斯把自己手上穿戴着的黑色手套脫下遞了過去。

還很好哄。

顧淮看了眼亞爾維斯身後那擡高了些的尾巴，他接過對方遞給他的手套，很幹脆地戴了上去。

手套也稍微有點大了……顧淮對比了下自己和眼前銀發蟲族的身形，對後者的身高和充滿爆發力的身軀不禁有點羨慕。

雖然換了個世界，但顧淮發現自己并沒有長高，依然是178的身高，死活到不了那180的線。

而在他面前的銀發蟲族，目測身高肯定有一米九了，比他高了至少半個頭。

顧淮在房間裏待了幾個小時，現在已經差不多到晚上，外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在這個時間點被帶到了府邸一層的大廳。

對不注重物質享受的蟲族來說，進食和睡眠一樣，都只是一種生理需求，因此大部分蟲族會直接以營養劑解決日常的進食需求。

也是在給顧淮準備食物的時候，這些高等蟲族才忽然想到，他們……可能需要學習烹饪，或者找幾個廚師了。

第一餐準備得匆匆忙忙，本來該在私人辦公室裏處理重要政務的參謀長站在臨時打造的廚房裏，帶着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在面無表情盯着食材。

這幅眼鏡是科技産物，能随時随地查看星網和掃描各種文件資料，而參謀長正在浏覽着一些簡單好制作的菜譜。

也不知道這些食物搭配在一起，營養是不是足夠豐富和均衡，在把食物端上餐桌之後，參謀長一臉愧疚地在顧淮面前單膝跪下：“非常抱歉暫時只能給您準備出這樣的食物，屬下會盡快改進的。”

顧淮看一眼桌上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豐富的菜肴，雖然有好幾樣看起來只是清水煮，但這已經讓吃了好些天蛋殼的顧淮非常有食欲了。

“已經很好了。”顧淮迅速搖了搖頭，然後又認真地說，“謝謝你們。”

“您能夠喜歡的話，對我等就是最大的嘉獎。”參謀長站起身，又對坐在主位上的青年低下頭道，“您的主食馬上就送來，請您稍等。”

主食？

這些還不是主食麽……？

顧淮正疑惑着，不出半分鐘，他看見作為圖瑟星高層之一的一名高等蟲族拿着一個由純黑色晶體做成的罐子和一瓶透明的液體過來。

當那黑色晶體罐被打開，顧淮頓時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而當着他的面，這名高等蟲族用一個勺子從這個晶體罐裏舀出了白色的粉末。

這個時候，顧淮有點意識到了什麽。

往杯子裏不多不少地舀了三勺粉末之後，對方把裝在瓶子裏的透明液體也倒了一部分進去，倒到三分之二的杯量以後，這名高等蟲族開始用勺子攪拌這杯液體。

而沒多久，顧淮就看着玻璃杯裏裝了像牛奶一樣的乳白色飲品。

顧淮：“……”

“罐子裏裝得是用您的蛋殼磨成的蛋殼粉，和蛋殼粉混合的是普巴諾樹汁，将它們混合飲用能更有營養價值。”參謀長解釋道。

在這時，這個玻璃杯被挪到裏奧手裏，讓對方用異能精确控溫。确定溫度沒有問題以後，這個裝着乳白液體的玻璃杯才被推到顧淮面前。

參謀長：“這是最佳配比和溫度，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望着這杯無論怎麽看都像是寶寶專用奶的飲品，以及周圍一群蟲族滿含期待的目光，顧淮微微卡殼。

雖然之前已經知道他的蛋殼要被磨成奶粉了，顧淮卻沒想到，他竟然要在自家一群蟲族的圍觀下呃……

喝……喝奶？？

顧淮望着這杯奶，陷入微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