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倒黴
夜半的時候,許柏庭處理好了公事, 關了燈從書房出來。路過她的房間時, 卻發現裏面還亮着燈。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微微推開了半開的房門。
辦公桌上堆滿了項目用的資料, 容嘉本人卻趴在上面睡着了,睡到香甜處, 還砸吧一下嘴巴。
房間裏很冷, 窗簾被外面灌進來的風吹得飛揚起伏。
許柏庭皺了皺眉,走過去,把窗戶關上了, 動作放得很輕。又低頭朝那張懵懂的小臉看一眼, 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
——大冷天的,竟然連窗戶都不關。馬虎到這種地步,也是沒誰了。
低頭的時候, 他的目光不由掃過那些資料。
原本幹淨整潔的資料, 現在被人用五顏六色的圓珠筆劃出了一條條線,還有一個個圈圈。
他把其中一份拿起來, 粗略浏覽一遍,心裏就有底了。
紅的是重點,藍的是生詞, 綠的是待定……
——哦, 還有用熒光筆畫的各種簡筆畫,還挺生動的,呵。
這是資料還是旅游地圖啊。
許柏庭實在看得難受, 順手拿了支簽字筆,就着桌案把她圈出來的、翻譯錯的單詞一個個訂正上去。
……
早上醒來時,容嘉發現自己是睡在床上的,她還疑惑了會兒。
更讓她震驚的是,放在桌上的資料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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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慌張張跑到一樓,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許大大,你看到我桌上的資料沒?不見了,不見了——”
許柏庭堵了一下耳朵,從一旁拿過一個文件夾,遞給她。
容嘉半信半疑地打開,發現裏面全都是之前那個項目她找的資料。
不過是全新打印的,而且,不懂的地方和重點只用了黑、藍兩種筆劃了出來,一眼望去,幹淨整潔。
她怔了怔,遲疑地看向他:“你翻譯的嗎?”
許柏庭看都沒看她一眼,低頭翻財經報紙:“我是覺得,你的效率會影響合作的進度。”
“……哦。”原本還有那麽一點感動呢。
早餐還是煎蛋、火腿和粥。
許柏庭起身去了廚房,問她:“你喝什麽?我磨了豆漿和咖啡。”
“随便!”
“那就豆漿吧。”他笑了笑,不跟她一般見識。
“行吧。 ”反正他都給安排好了。
她選啥都是多此一舉。
“還有點燙,喝慢點兒。”許柏庭把盛好的豆漿放到她面前,拿了擱在一旁的眼鏡戴上。
“你要走啦?”容嘉問他。
許柏庭在玄關處穿鞋,聽到她的話,回了一下頭:“我要去一趟H市,早上8點的飛機。”
“……哦。”
“怎麽,舍不得我啊?”他揶揄道。
容嘉:“快滾!”
許柏庭站起身,就要走了,容嘉忽然又喊住他:“別忘了給我投資啊!”
許柏庭:“忘了。”
雖然知道他就是故意逗她,她還是好氣,哼哼唧唧:“不給我投資,回來你就看不到你這寶貝房子了!”
他看向她,疑惑的眼神。
她不甘示弱:“燒了燒了。”
他算是笑了,語氣卻是半點兒起伏沒有:“像這種破房子,你燒一百個我也不會心疼。”
容嘉眼睜睜看着他揚長而去:“……”
算你狠_(:з」∠)_
……
隔日是禮拜六,容嘉和周琦去隔壁區辦事,順便去了趟商業街。
但是容嘉沒想到,這鬼地方的治安真的不好,就這麽簡單去一趟市場也能發生意外。
事情發生在下午2點的時候。
容嘉和周琦買好菜出來時,迎面撞上來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夥,看方向,是從一旁的地下通道裏出來的,不住跟她們道歉。
容嘉聽不懂他的話,反正絕對不是普通話,也不是這邊的鄉話。
她向來不喜歡為難人,說了句“沒關系”,也沒管對方聽沒聽懂。
小夥感激一笑,對她們點點頭,飛快鑽入了人群裏。沒一會兒,身影就消失無蹤了。
周琦感慨:“長得還可以啊。都說這些外地佬喜歡生事,還挺有禮貌的。”
容嘉認同點頭。
不過很快,她們就被打臉了——幾個警察荷槍實彈地從通道裏出來,一下子就把她們圍在了入口。
“老實點!”立刻有兩人上來,反剪了她們的手。一個女警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容嘉的口袋裏搜出了一袋白色的粉末。
容嘉跟木樁似的杵在了那兒。
剛才還窮兇極惡的女警,忽然平靜下來,胸有成竹的模樣:“你們二位涉嫌跟一起毒品走私案件有關,請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
容嘉腦子一團亂麻,木讷地被推搡着上了一輛呼嘯的警車。
然後,莫名其妙地被關到了這個警局。
“容小姐,我覺得你還是配合我們的工作比較好。”負責盤問她的是一位英俊的年輕警官。
——居然是方文熙!
不過,他的态度跟他俊麗的長相一點也不相關,更沒有對待一個嬌小美女的絲毫溫情。
方文熙手裏的圓珠筆敲敲桌面,淺灰色的眼睛四平八穩地望着她,“如果拒不合作,警方也不是拿你們沒有辦法。我們有我們的方式,畢竟人贓并獲,你想賴也困難。”
容嘉:“我沒有做,你讓我說什麽?這是栽贓,是陷害!”
年輕警官笑了,目光卻很冰冷:“法律不盡相同,但是,對于坦白從寬這一點是一樣的。同理,冥頑不靈浪費大家時間的話,對我們都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沒有做!”
他的眸色變得無比冰冷,正要開口,有個女警進來跟他彙報,附耳說了句什麽。
方文熙的臉色由狐疑轉為陰晴不定,最後,變得鐵青,摔了圓珠筆起身離開。
接待室裏,一個西裝革履的律師等候多少,見了面,跟他握了手,開門見山道:“方警官,我是容嘉小姐的辯護律師,從現在開始,她将不會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由我替她辦理保釋手續。”
方文熙臉色鐵青,冷笑一聲:“許柏庭的消息還真快啊。”
律師公事公辦地說:“容小姐是許先生的妻子。”
方文熙:“還真是夫妻恩愛,伉俪情深。”随即冷笑,“別讓我抓到他的把柄!”
其餘人面面相觑,都沒有開口。
這位新上任的刑偵處二把手據說大有來頭,家裏有紅色背景,是位典型的公子哥兒,脾氣大得很,連局長都不敢管。
“容小姐,我們走吧。”在獄警的帶領下,律師溫和地來接她。
容嘉碰了碰幹澀的嘴唇,問出了心底的疑問:“許柏庭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律師說:“許先生聽說了這件事,已經從H市趕回來了。他讓我告訴你一句,以後見了那個警官,離他遠一點。”
容嘉點了點頭,心裏一片煩悶。
對那個傲慢無禮的警察,實在沒有任何好感。
……
離開警局時,容嘉的手腳還是冰涼的,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那個年輕的警官長身玉立地站在門口,因為兩人身高差距大,他彎下腰對她笑了笑,很和藹的樣子。
一張嘴,還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容小姐,咱們來日方長,總有再見面的時候。我跟許先生,那可是老朋友了。”
容嘉一下子清醒過來,青天白日的,望着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有種寒意從腳底不斷升起。
“請記住了,我姓方——方文熙。”
那時候,容嘉還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
殷素素說,長得越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這話放男人身上同理。
越是漂亮的男人,心腸可能就越壞,坑死人不償命。
尤其此人,似乎跟許柏庭向來不對付,她這小小池魚,只是成了這公子哥兒的開胃菜,遭了殃而已。
心裏也不由咒罵起來,許柏庭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到底得罪過多少人啊?怎麽哪兒哪兒都有他的死對頭?
……
因為這件事,容嘉一下午都心有餘悸。
雖然許柏庭已經讓嚴律師和司機第一時間趕到了警局,容嘉還是被關了幾個小時,腿腳有些發軟。
以前都沒有覺得,她原來這麽沒出息。
那點兒機靈和小聰明,在人人捧着她的地方是錦上添花的可愛,可真遇到事情,她就是只軟腳蝦,馬上就六神無主了。
“夫人,許先生在屋裏等你。”汽車停靠在一幢海濱別墅區門口,司機回頭催促。
容嘉回神,連忙跟他道謝。
“不用謝。”
進屋時,容嘉還有些緊張,杵在玄關口,小心朝屋裏望去。
屋子很大,是庭院式的,整體呈現一個“U”字形,環繞着中間的泳池和花園,四通八達。
跟國內趨于保守的建築風格不同,這別墅有點西式化,廊道很長,都是整面整面的玻璃牆,夜幕下,如果不降簾幔,地板上都是月色的清輝。
哪怕屋裏沒有開燈,也隐約可見,更多了一分朦胧的美。
尤其是微風吹動中庭的水池,粼粼波光透過玻璃映照在紅木地板上,漾起層層波紋,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容嘉看呆了。
以前怎麽沒發現,他在臨市還有這麽一處漂亮的豪宅?
“怎麽不進來?”許柏庭從樓上下來。
他似乎是剛剛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歪着腦袋用一塊白毛巾擦拭頭發,不時還有水珠順着臉頰滑到衣襟上,說不出的清俊姝麗。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這個樣子有多誘人。
可他偏偏沒有任何自覺,神色冷淡,一如既往的漠然刻板。
容嘉深吸一口氣,頓時神清氣爽,一下午的郁悶都抛到九霄雲外了。
她連忙跑過去,只是笨手笨腳的,不小心打翻了他放在玄關處的一盆君子蘭。
好在蘭花□□,放置的凳子也不高,被碰翻在地也沒有漏出一點土。
容嘉手忙腳亂地把君子蘭扶起來,心裏默念阿彌陀佛,一陣道歉,才垂着頭走進客廳。
做錯事心虛的樣子,也是別樣可愛。
許柏庭失笑,收回目光,回身給她拿杯子:“喝點兒什麽?”
“随便吧。”
“咖啡,OK嗎?我這兒沒有別的。”
“好的,謝謝。”
咖啡機攪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別墅裏響起,容嘉小心擡頭,就看到了不遠處他挺拔的背影。
這人身形颀長,穿着襯衣筆直地站在那兒,天生就有一種冷感。
財經報道上說他今年只有27歲。
真令人難以置信!
正走神呢,他已經把煮好的咖啡遞給了她。
容嘉連忙接過來,跟他道謝。
他說“還跟我客氣”,招呼她到沙發裏坐了。
許柏庭話不多,現在匆匆趕回來,又有點疲憊的樣子,坐下後,他開了盞壁燈,就着這點燈光翻起了一份資料。
容嘉也不敢打擾他,像鹌鹑似的待在一邊。
畢竟剛剛蹲過警察局,現在還心有餘悸,也不敢跟平時一樣作妖了。
室內鴉雀無聲,只有他修長的手指翻動書頁偶爾傳來的“唰”、“唰”聲。
他似乎有點輕微近視,看了會兒,從手邊的眼鏡盒裏摸出一副金絲邊眼鏡戴上。
容嘉目不斜視,只是偷偷拿眼角的餘光窺視他。
以前不懂什麽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男人,可以把任何美好的詞彙都用在他的身上。
在他之前,容嘉可以保證,從來沒見過這麽端麗雅正的男子。
偏偏又像是清冷到極致,膚白和漆黑的眉目形成鮮明反差,反而生出些許豔色。
容嘉覺得,就算什麽都不幹,只要坐在他身邊,她也能看一整天。
當然,是不開口怼她損她的時候。
過了會兒,他似乎也覺得氣氛過于安靜了,回頭問她:“方文熙沒有找你麻煩吧?我跟他有點過節。”
其實就是展開話題的随意一句,要是她真有什麽,嚴律師早就告訴他了。
容嘉也明白,搖搖頭:“沒有。”
許柏庭說:“他向來跋扈,如果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別跟他一般見識。”
容嘉訝然。
他字裏行間的意思,好像兩人是舊相識。而且,頗有點長輩庇護晚輩的意思。
果然,許柏庭又說:“他父親跟我大伯是老朋友。”
“啊?”
在她詫異的目光裏,他緩緩轉過頭來,似乎是遲疑了一下,加了句:“我們認識很久了,不過,他跟許彥庭才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發小。”
這下,容嘉算是明白原委了。
敢情她還真是池魚之殃呢。
更多的,他就不說了。
容嘉知道他向來不喜歡多話,尤其是一些敏感的話題。他要是不想開口,誰也撬不開他的嘴,只能壓下心底的疑惑。
方文熙對他的成見,大抵跟許彥庭有關,對她也是。
“對了。”許柏庭擱下資料,提醒她,“我跟嚴律師溝通過了,當時,警方是在沒有經過你同意也沒有搜查證的情況下就強行搜查、逮捕,這是不合法的,我可以讓嚴律師幫你控告他們。”
“啊?”容嘉一愣。
許柏庭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麽表情,鋼筆在手裏握了一下:“雖然他跟我有些關系,不過,在你跟他之間,我肯定選你,我不會為他說話的。如果你想告他,我會把他告到牢底坐穿。”
“不用了不用了。”容嘉被他看得汗毛直立,連忙搖頭,幹笑,“不用那麽麻煩了,我也沒什麽事。”
“那好吧。”他冁然而笑,眉宇舒展,端的是賞心悅目。
容嘉汗顏。這翻臉如翻書的速度——
好吧,這并不是一塵不染的白玫瑰,到底還是帶刺的霸王花啊!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啊!
真真就一張臉能看!
……
晚上去附近的超市,許柏庭推車,她負責選東西。
于是,他就光看着她從一個貨架跳到另一個貨架了,跟只小倉鼠似的,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買。
許柏庭這麽淡定的人,也有點耐不住了:“你買這麽多,有用嗎?我這邊的房子不經常住,堆着也是發臭。”
她左手拿着罐薰衣草味的護發素,右手拿着罐橙子味的,表情糾結:“不知道啊,我就是什麽都想買,這個牌子的沒見過呢。”
許柏庭說:“我就是有億萬萬+財産,也不夠你敗的,真真是實力敗家。”
容嘉回頭瞪他。
在她惱羞成怒之前,他忽然把她抱到懷裏,下颌抵住她的額頭。
動作溫柔,說不盡的缱绻溫存。
容嘉愣住,有點別捏地掙了掙。
他卻低頭,涼潤的唇落在她溫熱的額頭上。像一片小小的羽毛,在她心裏飄過,撓起微微的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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