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意料之中

為了保護好自己的重要零件,祁默迫不得已繼續早出晚歸,好在順利拿到了身份證和錢,除了心累之外,倒也沒多狼狽。

這天他磨破了嘴皮子,終于把遠道而來的小屁孩哄騙到了機場。

黎信眼淚汪汪地看着他,控訴道:“你怎麽能這樣!”

祁默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還攬着他的肩把小孩往機場裏又拖了幾步,冷漠道:“是的,我就是一個用了就扔的渣男。”

黎信更委屈了,眼看着登機時間一點點逼近,忽然一矮身,意圖仗着身高“優勢”從他腋下鑽過去。祁默一看他賊眉鼠眼的樣子就心生警惕,手臂及時下壓,手掌宛如一座五指山,牢牢地壓住了小孩兒的肩膀。而後像提小雞仔一樣,把黎大聖提溜了起來。

“老實回去上課去吧你。”

黎信玩命兒掙紮,撲騰了半天還是沒逃出五指山,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回去了。

送走黎信,祁默站在機場大廳,想了好一會兒,待會要去做什麽。

現在時間挺尴尬,下午三點,說早确實是挺早的。然而這個機場雖然以他們那個十八線小縣城的名字命名,離城裏卻很有一段距離,打車回去也得兩個鐘頭。到了縣裏,天色就暗得差不多了。賓館的房間他一直沒退過,他卻再沒有在那裏過過夜,每天早晨出門,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似的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走一走,或者找點事,在網吧宅一天。到了晚上再鬼鬼祟祟地回家。他怕趙女士會被每天的“鬼敲門”吓着,都沒敢再玩那天的把戲,獸醫院一關門,就變成豚鼠耐心地等在門外。等趙女士偶爾出來丢個垃圾,或者,幹脆等到祁喧放學回來,趙女士來開門,他再偷偷摸摸地進去。

好在他如今身材嬌小又皮糙肉厚,不會被凍壞,也沒有被發現。

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避免趙女士為他操心。

心裏卻清楚,離別遲早會來,無論哪一天,對于趙女士而言,都是突如其來。只是對他自己來講,是不同的。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三號。等家裏人都走了後,祁默如同每一個慣犯那樣輕車熟路地換裝去了網吧。等到中午一點,登錄祁喧的Q/Q號。

他慶幸自己記性還不錯,居然還記得班上哪幾個人是常年攜帶手機到學校的——其實也不能全部歸功于他的記性,只怪這幾個人吧,委實是知錯認錯死不悔改的典範,手機被班主任/教導主任沒收了一次又一次,檢讨書都能裝訂成冊了,卻還是總能在一個星期後又變出另一臺。

等到期末,老師把收繳的手機發還給他們,好的,下個學期又是一個嶄新的輪回。

其中一個和他的關系還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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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默點開對話框,手指停在鍵盤上,卻遲遲打不出一句話來。

他有點緊張地吸了口氣,用紙擦擦手心的汗,心一橫,到底還是把話發了出去:

“這邊東西也太多了,我和邊紹搞定不了,叫幾個人過來幫個忙啊。”

發完,他便直接關了對話框,對着藍天白雲的桌面發了一會呆。

他并不确定事情是否還會以他上輩子經歷過的那樣發展,事實上,在這裏呆得越久,他就越是覺得前塵如夢。只有看到另一個祁喧的臉時,他才會找到一點真實感人。

就在他拒絕邊紹的無理要求後,全校都傳起了他是個同性戀的謠言。這個時候的社會遠不如十八年後開房,何況是一個偏遠閉塞的小城。這事甚至驚動了校長。他被校領導找去談話,詢問此事是否屬實。他當然否定了,可緊接着,那個主任便叫出了邊紹。

于是邊紹把他在老教學樓裏說的話都重複了一遍,只不過,主語換成了他。

十八歲的祁喧從來,從來沒經歷過這樣颠倒黑白的事,又驚又怒,脫口而出:“明明是你說的!”

邊紹就皺眉,用一種惋惜又疑惑的語氣跟他說:“我怎麽可能喜歡你?我已經有唐潔了。”他轉向那個主任,腼腆地一笑,說,“舅舅,我和唐潔在一起好久了,我們班同學都知道……但是我們不會影響我們的成績的,你也別告訴我爸媽,好不好啊?”

主任笑罵道:“一邊去。”

轉而用審視的目光看着他,說:“祁喧啊,這個保送名額,本來你們班上也就你和邊紹機會最大,我們老師也都看好你,但是個人品質出了問題,絕對不能姑息,你知道的吧?”

他不知道。

十八歲的祁喧腦子嗡嗡直響,一動不動地盯着邊紹,盯着這個和他做了三年朋友的男生,盯着那張面孔上令人舒心的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前十八年過得無憂無慮,心也大,縱然和別人鬧了什麽不愉快,睡個覺也就忘了。幾乎沒有什麽負面情緒能在他心上留下深刻的印記。

那一刻,百口莫辯的冤屈和被背後捅刀的痛楚卻讓他第一次有了恨一個人的念頭。

他無法再申辯什麽。知道全部對話的只有他和邊紹兩個,而邊紹先把事捅了出來,大家先入為主地相信他的話,又還有唐潔這麽個活生生的證據。誰會相信他祁喧才是被告白的那個呢?

而既然他對邊紹表白是真的,那他讓邊紹把保送名額讓給他,自然也是真的了。

他沉默地走出了辦公室。保送當然不再有他的份,随之而來的,是認識的人各種異樣的眼光,是各種惡意的揣測。

“怪不得老喜歡和人勾肩搭背的呢,這不就是在揩油嘛。”

“好惡心啊。”

“他以前還老是坐在邊紹腿上,我的天,唐潔就在後面看着呢,他也不心虛的?”

甚至走路上也會有人忽然走到他面前,大聲問:“诶你真的是同性戀啊?”

Q/Q也開始淪陷。有人把他的Q/Q匿名發在了貼吧裏,于是各種包含惡意的加好友申請接踵而來。

好在他那時幾乎不碰手機,自那之後更是直接卸載了Q/Q。

被叫去談話當天,冷靜下來後,回家他便把這事跟趙女士說了。

此後絕了別的心思,把所有的惡言都當做耳邊風,盡全力沉下心來準備高考。

他想,這個地方就這麽大,只要堅持半年,就可以脫離所有的流言蜚語。

然而,盡管他最終還是離開了這裏,心情卻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如果可以,他當然不希望再被潑一回髒水。

與此同時,縣一中。

三個男生從新修的教學樓跑到了空無一人的老教學樓。不過離開半個月,老教學樓已經積了一層灰。為了避免吃灰,三個男生只得忍住撒開腿狂奔的沖動,慢條斯理地,輕輕地往上爬。

漸漸到了四樓轉角處。

在他們頭頂,祁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邊紹:“你在說什麽胡話?學傻了吧你?”

邊紹似是有些難堪地撇開頭,苦笑着說:“我也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是我,我是真的喜歡你。”

三個男生猝不及防聽到這一席話,當場傻住,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樓上對話還在進行。

祁喧:“那唐潔呢?你他媽的不是都有女朋友了嗎?”

邊紹:“只要你答應我,等畢業後,我會好好和她說的。我們去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我覺得不太好。”祁喧說,“我又不喜歡你。你還是跟人唐潔好好說說吧。”

被這麽不留情地拒絕,邊紹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祁喧一臉以假亂真的震驚,轉身就想走。

邊紹忙拉住他胳膊:“等等!”

祁喧一激靈,條件反射地甩開:“莫挨老子!”

邊紹忍耐着:“我還有話跟你說。”

“不接受,不同意,免談。”祁喧眉頭大皺,“你醒醒,你有女朋友的好嗎?”

“我,”邊紹有些難以啓齒,“我是想跟你說說保送的事情。”

“嗯?”

“你能不能,讓讓我?”

“嘶——”樓下三個男生再也沒忍住,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祁喧震驚道:“你說什麽啊??”

邊紹滿臉羞慚:“我……”

三個男生再也聽不下去,紛紛你戳我一下,我抽你一掌,擠眉弄眼,示意彼此先離開這是非之地。

然而平時打鬧慣了,這時又滿心震驚,想要輕手輕腳也做不到,一不留神腳步就重了些。

邊紹的臉色瞬間變了。

怎麽會有人在這裏??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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