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病床上摘牡丹,臨死還貪花
心底某處像是被通了電一樣,微麻的感覺一直蔓延到了頭發絲兒。
把我關到你家,算怎麽個回事兒啊!
衛淩知道,自己再問下去,溫酌也不會給更明确的答案了。
“等你好了,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那……我能提個要求嗎?”
“什麽要求?”
“你能恢複正常嗎?”
衛淩背後的床褥下陷,是溫酌靠了過來,一只手撐在了衛淩的枕頭上。
“我哪裏不正常了嗎?”
“……”
衛淩能感覺到溫酌的靠近,自己被他的氣息籠罩着,被完全包裹起來。
你覺得你自己正常?誰會24小時守在自己大學同學的病床邊啊!
衛淩知道,就算老爹老媽身體再不好,也會想要多陪在兒子身邊,但很明顯容蘭和衛均來看望衛淩的時間,是被限制的。
更重要的是,這個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溫酌……還是溫酌嗎?
天晴了嫌熱,下雨了嫌冷,衛淩想想自己也是事兒多,別人對自己好,還挑剔那麽多。
“如果我在這裏,你覺得不自在了,我可以去外面。”溫酌開口道。
衛淩驀地想起了大學時候,到外面上網渣游戲,走之前還跟溫酌說別反鎖宿舍門,自己晚上翻牆回來。
結果淩晨衛淩翻了牆,發現落腳的垃圾箱被人移開了,他坐在牆頭不上不下的時候,溫酌就站在牆根下朝他伸出手。
“滾下來。”
那聲音冷冷淡淡的,就像發現衛淩在寝室裏偷偷囤了髒襪子沒洗。
“你不會擔心我一直在等我吧?”
“不下來我就走了。”
“我下來!下來了!”
媽呀,難道踩溫酌手上下來?這貨有潔癖呀!
“你要我手伸多久?”
“立刻!馬上!”
這是衛淩僅存的大學時代裏,最有人情味的溫酌。
如果這個時候溫酌真的離開了病房,會不會像那天晚上一樣,站在牆下等他?
“不用了,你在病房裏待着挺好。不然就我一個人,瘆得慌。”
“好。”
一片荒蕪之中,某個如同堡壘的建築物折射着日光。牆體仿佛要被風沙吹出裂紋來。
東面牆體上寫着幾行字:聯合控制中心附屬第三醫療基地。
一千五百米外的信號塔上,一個戴着兜帽的身影蹲坐在升降機上。
“老大,總算找到了,根本沒在新城!而是在第三醫療基地!衛淩還活着,不過貌似癱瘓了。”
“癱瘓了不是很好動手?”
略帶調侃戲谑的聲音響起。
“溫酌二十四小時守在他的身邊,誰靠近誰送死啊!”
“他還能不睡覺不吃飯,看着衛淩?”
“還真的是不吃飯不睡覺看着衛淩,我距離醫療基地都一千五百多米了,還能感覺到溫大教授那變态的保護欲!”
“确實……他是個變态到極致的對手。”
被稱為“老大”的男人有點兒幸災樂禍。
“那咋辦?我不怕死,但我不想白白送死。”戴着兜帽的年輕人可憐巴巴地說,“而且那個衛淩……都癱成那樣了!廢物點心一個!要來也沒用!”
“就算是廢物點心,也是被安奇拉選中的廢物點心。現在只好聲東擊西了的。我會制造機會,讓溫酌離開。”
“多謝老大!”
一陣風吹過,升降機頂部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的早晨,衛淩哼唧了一聲,正要伸個懶腰,然後苦逼地想起自己動不了。
“醒了,喝水嗎?”溫酌的聲音響起。
衛淩一個激靈,被子裏面忽然熱了。
大腦空了兩秒,衛淩意識到了什麽嚴峻的事情,他的臉瞬間躁紅:“那個……你這麽早就來了?我媽呢?”
老媽!你去哪裏了!怎麽不在這裏守護你動彈不得的兒子!
你知道我……我……好像尿床了嗎?
“容阿姨給你做吃的去了,雖然你現在能吃的東西很少。”
溫酌走了過來,低下身,将手伸進了衛淩的被子裏。
“不要——”
但是已經晚了,溫酌肯定已經發現了!
啊媽呀!他這個二十八歲的帥小夥兒尿床了!還被大學同學給發現了!
“我給你換一下墊子,再擦一下身上。”
溫酌很自然地轉身端着盆子進去那間獨立衛生間了。
一道天雷落在衛淩的身上,他忽然有一種不大……不大和諧的設想。
“那個……溫酌……該不會……我不是第一天尿床了?”
你也不是第一天幫我換褲子?
“嗯。每天都有,我給你換的。導尿管會疼,所以沒給你用。”溫酌的聲音和着流水從衛生間傳過來。
衛淩睜着鬥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耳朵裏随着那句“我給你換的”嗡嗡作響。
他為什麽還活着?他還有什麽臉活下去啊!
他不但尿床,而且還被溫酌看光光了!這他麽的不公平啊!
明明在學校裏溫酌從來不去公共浴室,只在洗手間裏沖涼。
衛淩還沒看過溫酌呢,溫酌就把他給看光光了!
此時的溫酌端着盆子已經走到了床邊,衛淩的臉紅到快要爆炸。
“可以……讓我媽來幫我擦嗎……”衛淩的聲音小的就像蚊子哼哼。
“你爸媽年紀大了。幫你換身上衣服,就得把你下半身抱起來,他們力氣不夠。”
這個理由很充分。
“可以……給我請個護工嗎?”衛淩可憐兮兮地看着溫酌。
我當了那麽久的高級研究員,總歸是有薪水的吧?不至于連個護工都請不起的吧?
溫酌已經将襯衫的袖子折到了小臂上面,正在擰毛巾。
“你很想被別人看嗎?”
溫酌沒什麽表情,但是衛淩卻敏銳地感覺到他不大高興。
“我……我不想……”
被別人看和被你看相比,我選擇被別人看!
“那不就是了。”
說完,溫酌輕松地将衛淩的被子擡了起來,貌似他是穿了尿不濕之類的東西。
老天,二十八歲的高齡還穿尿不濕,衛淩真的哭笑不得。
只聽見“哧啦”一聲,衛淩的心髒都給挑了起來。
“溫……溫酌……你是撕了我的……褲子(尿不濕)了嗎?”
“是啊。不然脫下來的時候從你腿上經過,不得蹭一身?”
你說的好有道理,可我為什麽覺得不大對勁?
溫熱的毛巾擦過他的身體,當溫酌單手托起他的腿,衛淩只覺得跟他接觸的地方像是有電流經過,轟隆隆轟隆隆流進他的血液裏,沖進他的大腦裏。
溫酌的動作很穩,擡起衛淩好像完全不花力氣一樣。
但衛淩滿腦子想的都是“溫酌現在在看哪兒”,“可以求求你閉上眼睛嗎”,“你千萬不要在心裏和我比大小”,“我那裏是什麽樣子的我自己都不記得了”等各種混亂的問題攪成了漿糊。
身上擦幹淨了,幹爽的尿不濕也換上了,溫酌将被子拉了過來,給衛淩蓋上。
但是衛淩脆弱的自尊心還是徹底崩塌了。
他住院三個月,也就是九十天。
在這九十天裏,他也許每天都尿床了,然後溫酌給他換床單和尿不濕至少九十次了……
溫酌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衛淩的身邊,他單手撐在衛淩的枕頭邊,低下頭來。
這還是衛淩醒過來之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着溫酌。
他眼睛的輪廓甚至于他微微向上翹起的睫毛都清晰可見。
他真的很……美……雖然用“美”來形容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似乎有什麽不對。
衛淩發現只要多看溫酌兩眼,視線就很容易收不回來。
就像此刻,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衛淩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樣子。
衛淩,你是不是個傻叉兒!
病床上摘牡丹,臨死還貪花兒!
也不看看這朵花兒不但帶刺兒,還凍手!
“你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是為什麽?”
“我……覺得不好意思呗……誰尿床了希望被……被自己大學同學看見啊……”
“這是正常現象。等你的神經完全複蘇了,你就能自我控制。不需要害羞。”
溫酌的襯衫袖子還折在上面,這也讓衛淩微微側過眼,就能看見他的小臂線條。
明明是修長流暢的,一點都不誇張的線條,衛淩卻能感覺到一種雄勁到不可反抗的力量。
他忽然産生了莫名的畏懼,沒來由全身都顫了一下。
溫酌的反應太敏銳,低下身來,扣住了衛淩的手指:“你又怕了我嗎?”
“不……不是的,我怕你幹嘛?我只是需要适應調整一下……盡量不讓自己不好意思……”
其實是從前你明明長得像根白玉小蘭花,現在忽然杠杠的男人味,我卻癱在病床上,這一對比就心塞。
“嗯。”
溫酌輕輕應了一聲,直起腰來。
壓迫感終于離去,衛淩緩慢地呼出一口氣來。
“別擔心,醫院已經從全球各地請了專家來給你會診。”
“我這麽有面子呢?”衛淩笑了笑。
“嗯。”
衛淩明白,這多半不是醫院請來的,而是溫酌的面子。
搭乘着十二位專家的航班進入了新城“光年”的機場上空。
“航班14125請注意,你已進入新城‘光年’的機場上空,請保持飛行高度,等待降落指令。”
塔臺調度員已經和這架航班聯系了三次,都沒有回應。
但是這架航班已經開始自行降落了,回顯信號是“自動降落狀态”。
“這怎麽回事?”調度員的心裏隐隐湧起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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