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蘭西在卧室裏換了身衣服，不是很想下去招待客人，于是溜去了隔壁書房躲着。

他直覺那什麽豪德和布魯斯都不是正經人，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人，蘭西不想和他們久待，在書房裏找了幾本關于上古遺跡的書翻開，在窗戶邊坐下看了起來。

這本書蘭西從未在外頭見過，黑色的硬殼子，內裏的書頁泛黃陳舊，甚至有的部分還缺了頁，上面的字跡不像是印上去的，更像是誰用羽毛筆寫上去的，筆鋒蒼勁有力，帶着肆無忌憚的随性感，整本書沒有目錄，沒有頁碼，其中偶爾夾帶着一些插畫，畫面看上去陰暗沉重，令人不大舒服。

蘭西好奇極了，不知不覺就深陷在書裏，甚至忘了樓下還有客人。

“聖特安文森林。”蘭西手指撫過插畫，下面有一串小小的注解，寫着“最古老的森林之一。”

蘭西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就是王宮裏的輿圖也從未标注過這個森林。

插畫上樹叢茂密，各色動物聚集在一起朝某個方向做出臣服的姿态，在森林的最邊緣，有一座黑漆漆的“高山”。

那山通體漆黑，幾乎占滿了整幅插畫的上半截位置，下方的樹叢、藤蔓、各色花卉仿佛也在這威壓下顫抖，連鳥兒們也站在地上，不敢飛翔。

蘭西奇怪地看了這幅畫好一會兒，随即繼續往下翻，又看到了“托克海灣”、“塔爾拓爾火山”等幾個從未聽說過的地方，插畫下的注解則是“最古老的海灣之一”、“最古老的火山之一”等等。

插畫裏，托克海灣寬闊碧藍，仿佛和天地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又像是個巨大的鏡面，将天空完全映照在海面上。在畫面的最遠處，同樣是占據了插畫最上方的位置，有一座高高的蒼藍色的“山脈”，它太大了，大得仿佛要擠破整幅畫，看起來有些違和。

而火山的插畫則湧出了濃烈明亮的岩漿，火山灰漫天洶湧，隐約能看見山的另一頭有一個巨大的黑影矗立，比火山還要高大，比岩漿的顏色還要明豔，竟是穿透了火山灰，露出金桔色的色塊，像是有人從雲端上打下了一束光似的。

蘭西手指撫摸過這三幅畫，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還沒等他想個清楚，就聽身後的窗戶突然響了一聲。

蘭西吓了一跳，忙合上書站了起來，他以為是霍辛來了，飛快地道：“我只是看看書，你說過我可以……”

但窗戶前站着的人并不是霍辛，而是應該在樓下喝茶的豪德。

豪德火紅色的長袍下擺因為他翻窗的動作輕輕揚起又落下，他胸前挂着的首飾發出輕微的碰撞聲，聲音十分銀鈴動聽。

他一笑就露出兩顆尖尖的牙齒——那對于人類來說，實在是尖利得有些過分了，感覺不小心就能戳破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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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王子。”豪德道，“你不在我們很寂寞，這好像不應該是王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我沒有招待你們的義務。”蘭西對這個人十分抵觸，仿佛直覺到不安全，拿着書往後退了退，“身為客人，你也不應該随意翻窗進入書房，這是不對的。”

“這是不對的？”豪德學着小王子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仿佛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捧腹大笑起來，“天哪，這是不對的！哈哈哈哈——”

蘭西感覺被冒犯了，一手扶着腰側的匕首：“請你出去。”

“哦不。”豪德用食指抹掉眼角笑出的淚水，笑嘻嘻地看着他，“霍辛讓你招待我們，你就得招待我們。看來你還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霍辛就是心太軟了，讓我來幫幫他吧。”

蘭西察覺出危險，轉身想跑，書房裏卻陡然卷起了巨大的風——這風很熱，很燙，從身上拂過仿佛是被開水從頭淋到腳般，蘭西頓時慘叫出聲，跌倒在地，白皙的皮膚上瞬間燙出了晶瑩剔透的小泡。

渾身劇痛，仿佛皮膚即刻就要化為灰燼，蘭西手指抽筋地在地上扒拉，痛得甚至喊不出聲音來，他渾身冒冷汗，側頭看去，就見豪德悠閑地一步一步靠近，黑色的皮靴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歡迎來到火之地獄。”豪德露齒一笑，蹲下-身手指戳破了蘭西身上的一個小泡，蘭西瞬間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淚，尖叫出聲，燙傷的泡被戳破，流出了泛黃的血水來。

“啧啧，這麽美麗的身體，可惜了。”豪德道，“不過沒關系，他需要的也不是你的身體，是……”

“豪——德——！”

威嚴低沉帶着憤怒的咆哮突然從門外傳來，厚重的門應聲而開，門板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科利爾眨巴着水汪汪的綠色眼睛，跟着霍辛出現在書房門口，它擔憂地看着地上的小王子，雙手不斷互相摳着，磕磕巴巴道：“主、主人，殿下傷得很嚴重，請，請幫幫他！”

科利爾很喜歡這位小殿下，他有王子的尊嚴和氣度，但又不過于盛氣淩人，他看起來那麽美，那麽尊貴，讓精靈們心甘情願地臣服于他。他并不像其他人類一樣懼怕它們的存在，他有勇氣，有膽量，接觸得越久，就越喜歡他。

豪德一進書房，隐藏在角落的科利爾就知道事情不對，立刻去找霍辛求救，幸虧他反應機敏，才讓霍辛能及時趕到——雖然蘭西依然受了傷，但好在沒有性命之憂。

娜娜莉也趕了過來，它和其他精靈提着古堡裏專用的藥材，沖進門內為蘭西緊急療傷。

霍辛看了眼趴在地上半昏迷的人，一股怒火從腳底瞬間燒到了頭頂，他的雙目變得漆黑，幾乎沒有了眼白的部分，渾身透着可怕的黑氣，氣勢淩人，看不見的黑風暴席卷了整個書房，壓得精靈們和豪德都透不過氣來。

“嘿！”豪德被壓得半跪下去，一手在地上撐住了，費力擡頭道，“我只是幫你教訓教訓他，他不聽你的話，我做錯了什麽？”

“我的人，用不着你來管！豪德，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霍辛半句廢話沒有，一眨眼的功夫整個人就從門口閃到了豪德面前。他居高臨下看着半跪在地的豪德，餘光瞄到因為疼痛渾身發抖的小東西，臉色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豪德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擡手比了個“停”的手勢，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聽“咔噠”一聲——這聲音很古怪，像是骨頭發出的聲音，又像什麽東西碰撞發出的聲音，總之很難描述。

豪德的視線一片血紅，回過神時，他看見了自己還半跪在地上的身體，一手微微往上擡，做了個“停”的手勢，但是脖子上的頭已經不見了。

速度太快，紅綠色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片刻才後知後覺洶湧而出。

豪德的腦袋咕嚕嚕滾在地上，一雙細長單眼皮的眼睛盯着蘭西，蘭西一和他對視，登時臉色慘白，一聲不響地徹底暈了。

豪德嘆氣，費力地轉動眼珠看着霍辛：“你為了一個人類，居然傷了我一條命！我只剩兩條命了！”

霍辛化身為龍，渾身漆黑的鱗片在地毯上摩擦，發出沉悶陰冷的“悉索”聲。

他的龍尾輕柔地将蘭西卷了起來，令他趴在自己的背上，古堡裏的藥很好，只是片刻功夫，燙出的泡和潰爛的皮膚就都開始恢複了，冰涼的鱗片很好地起到了降溫作用，蘭西在昏迷裏下意識抱住了龍身，将臉貼上鱗片，舒服地嘆了口氣。

霍辛被他抓着鱗片，渾身竄過奇怪的感覺，有些癢又有些說不出的麻，尾巴尖不由左右晃了兩下，一雙金黑色的豎瞳盯着地上的腦袋，道：“再有下一次，你就保不住你最後兩條命了。”

豪德不敢吭聲了，論武力和暴躁值，他和布魯斯加起來也敵不過霍辛。

沒有頭顱的身體緩慢僵直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娜娜莉捧着豪德的腦袋接上了身體，霍辛馱着自己的小寵物，快速從書房游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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