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傍晚的時候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蘭西沒想到這座不知名的森林有這麽大,從天亮走到天黑,居然仍舊看不見森林的邊界。
四周都是參天古木,不時有小動物從馬車一側跑過,遠處的小山坡上有野獸發出咆哮聲,但見了馬車,又小心地躲開了。
馬車在一處開闊地停了下來,周圍明顯有人打理的痕跡,茂密的樹林裏空出一塊圓地,留着幾個樹樁,之間開坑了一片蔬菜地,中間則矗立着一座……房子?
蘭西很難界定眼前的建築是個什麽東西,像是石洞,又像是石屋,還像粗手粗腳的巨人玩什麽游戲似地搬了幾塊石頭随意地堆疊在一起,看起來搖搖欲墜但又奇跡地穩住了。
石屋頂上布滿幽綠的苔藓,顯然已經存在許久,屋前則圍着籬笆,門口随意地挂着一盞小燈,一只缺了門的郵箱,還有一把幹花。
霍辛拉着蘭西從馬車上下來,科利爾去卸了馬車,獨角獸上前蹭了蹭新主人,随即歡快地跑進森林裏不見了。
石屋的窗口裏亮着暈黃的燈光,走近了蘭西才發現門前的小燈是一只小小的網,裏面裝着不知名的小蟲,有人靠近,小蟲們便在網裏四處飛舞,頭部亮起光來,照亮了腳下小小的一圈。
蘭西好奇地盯着小蟲子看,霍辛擡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這是‘視明蟲’,看久了會被蠱惑,會失明的。”
蘭西吓了一跳,忙低下頭,霍辛惡作劇似地道:“看見它們頭上的小燈了嗎?據說那都是被它們挖下來的眼睛。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
蘭西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不知道霍辛把他帶到什麽地方來了。科利爾上前敲門,門應聲而開,從屋裏傳來了熱鬧的喧嘩聲。
石屋從外面看不大,走進去卻別有洞天,除開客廳、廚房、拐角的樓梯之外,還有一個朝下的樓梯直通地下。地下像個迷宮,石壁上布滿了各種奇怪的房間,每隔一段距離就挂着小燈,都是“視明蟲”。
蘭西不敢多看,霍辛拉着他往裏走,很快有人迎了上來。
“大人!”一個穿着紅色長袍,胖得像坨肉泥在地上蠕動似的家夥走了過來,搓着手興奮道,“您終于到了!大家都等着您吶!”
蘭西看了霍辛一眼,霍辛冷着臉點頭:“帶路吧。”
“噢,這位就是……”怪人打量蘭西,眼睛亮着,興奮道,“歡迎你來,快請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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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西一頭霧水,在迷宮般的地下走了幾圈就暈頭轉向,連來路也找不到了。
怪人将他們迎進了一個大房間裏,裏面已經站滿了人,各自端着碗盤、酒杯吃喝聊天,一股血腥味混合着地下的黴味傳來,令蘭西差點吐出來。
霍辛不悅道:“把東西都放下。”
“快把東西放下!大人來了!”怪人忙喊着,又讓人幫忙将碗盤都收起來。霍辛打了個響指,一陣飓風在地下通道裏卷起,将血腥味帶着泥土吹出了地洞。還有人甚至被卷了起來,重重摔在石壁上。
蘭西吓了一跳,霍辛擰眉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你這地下該開個氣窗。”
“這……”怪人為難地笑了笑,偷瞄了蘭西一眼,臉像是擠成了肉包子,“是,您說得是。”
怪人拍了拍手,衆人安靜下來,随即齊齊低頭行禮,十分恭敬。連摔在石壁上的人也毫無怨言,爬起來行禮:“大人!”
“好久不見。開始吧。”霍辛擡了下手,又讓蘭西走到自己右邊去,免得被其他人碰到。
蘭西有些緊張,昏暗的地下雖然有一點光,但光線太弱了,他看不清人群,但直覺這應該都不是人類。
他下意識靠近了一些霍辛,伸手揪住了霍辛的衣擺。
霍辛滿意地笑了,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拉着他走到了最前面去。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多少年了?”霍辛看着衆人,慢聲道,“和人類的壽命不同,我們的生命漫長得有些無趣了。讓我看看,你們之中有哪些人依舊不願參與人類的世界?”
陸續有人舉起手來,蘭西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一個人舉起了六只手,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時,對方已經将手放下來了。
“比上次少了一些人。”霍辛掃了一眼,道,“為什麽?”
“人類急劇**,”有人道,“他們再容不下別人和他們共享土地了,我們不能再避世不見。”
“我們的壽命比他們漫長得多,所以我們總覺得不用和他們計較。”有人道,“就當看着一個小嬰兒瞎折騰,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已經換了幾代人。可我們以為的和平從未到來。”
“一代又一代,他們只繼承了野心和貪婪,無論他們生存的技術如何進步,他們的心卻停滞不前,甚至比前人更糟糕。”
蘭西聽着他們細數人類的不是,一開始還心有不滿,但漸漸卻懵懂地明白了什麽,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就是在人類之中,也能區分三六九等,歧視數不勝數,憑什麽別的物種不能同樣歧視人類呢?
沒有限制地**領地,有害的統統消滅,貪婪地索取卻從不珍惜,因為恐懼未知而将無法理解的事物直接歸為異類,以偏概全,将愚蠢奉為常識,将麻木和盲從視為偉大。
人類是最有智慧的物種之一,卻也因這“智慧”而限制自我,随意踐踏他人和事物。
蘭西聽着衆人的控訴,仿佛看到了大片的森林倒塌,河流幹涸,洪災遍地,戰争燃起的煙火裹着濃霧,将美麗的山河覆蓋,屍橫遍野。
明明是生活在血泊之中,人類卻可以視而不見,擅自标榜美麗和純潔。
多麽可笑。
蘭西抿着唇不說話,霍辛等衆人說完,擡手做了個向下按的手勢,示意衆人冷靜。
“你們的怨恨我已經了解了。”霍辛道,“上一次我們聚會,是為了和平,這次依然是。泰勒一族曾向我們承諾,他們要權利,給我們和平,可他們并沒有做到。這一次,我應該滿足誰的願望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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