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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前,莫曉妍一直是個膽小的女孩,她怕黑怕蟲子怕老鼠,肖陽總是笑她,是個只會讀書的膽小鬼。所以當她從那間門窗全鎖死的黑房子裏醒來時,立即被吓得大哭起來,她在黑暗裏摸索,拼命喊着媽媽,可直到喊得喉嚨啞了,也沒有人回應她。
她閉上眼,努力讓自己想些開心的事:今天老師會教什麽課文呢,肖陽那個搗蛋鬼又被老師罵了吧,後山那片油菜地已經開花了吧,太陽一照全是金光……但無論她怎麽麻醉自己,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依舊将她緊緊包裹,只要一睜眼就會把她拖入恐懼的深淵。突然腳背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一只老鼠正要沿着她的褲腿往上爬,她尖叫着拼命蹬腿,那只老鼠卻吱吱叫着繞着她打轉,她哭着不斷往後縮着身子,手腕卻被鎖鏈死死鎖住。
恐懼、惡心、絕望……狠狠掐住她的喉嚨,讓她無法思考也無法呼吸:她要離開這裏,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裏!于是她不顧一切地把手腕往外掙,鐵鏈很快把她細嫩的皮膚磨破,發出錐心的疼痛,鮮血留得整個手臂都是,終于她折騰地累了,才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她在那間黑屋子裏睡去又醒來,經過了最初兩天的掙紮,手腕上的傷結了疤又磨破,直到麻木地感覺不到痛意。永遠是望不到盡頭的黑夜,她漸漸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也不再怕那些在旁邊亂轉的老鼠,至少它們能讓她感覺到還有活着的氣息,而不是寂靜的讓人發瘋的黑暗。
餓得狠了,那些老鼠就好像變成了跑動的肉塊,她有時候會幻想,怎麽做這些肉好吃呢,最好烤着吃,就像他們小時候在山上烤得麻雀,外酥內嫩滋滋冒着油,最好再加上山澗裏的泉水,真甜啊……然後她舔着早已幹涸的嘴唇傻傻地笑了起來。
門外偶爾會有吵嚷的聲音,好像還有媽媽的哭聲,可心底那點微弱的期盼終于慢慢消逝,誰也救不了她,她會死在這裏,可她不甘心,她才十五歲,她念書是全校最棒的,老師都說她一定會考上城裏的好學校,光宗耀祖。
她就這麽在放棄和不甘間掙紮,意志漸漸被消磨,終于到了第五天,那扇一直緊閉的門被打開了。
她虛弱地倒在地上,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地睜不開眼睛,媽媽沖來了進來,緊緊摟住她,哭喊着她的名字,她躺在媽媽的懷裏迷糊地笑了:這應該是做夢吧,如果在這樣的夢裏死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那晚媽媽把她偷偷帶去了鎮上,等她醒了後才知道,媽媽被繼父鎖在家裏很多天,終于想辦法偷跑出來,找肖陽幫她偷拿到鑰匙,兩個人趁沒人注意,才溜進來救她出去。
媽媽又交給她一張紙,上面寫着一個地址,然後告訴她有個叔叔在B市,按這個地址去找他,她已經想辦法給他們彙了一筆錢,讓莫曉妍先躲到那邊去讀完高中,
她充滿期盼地問:“媽媽你會陪我一起去嗎?”媽媽卻只是依戀地摸着她的臉,不斷着流淚說:“曉曉,是媽媽沒用,媽媽對不起你……”莫曉妍低下頭沒有再問,她明白媽媽無法離開繼父獨自生存,更何況家裏還有個才幾歲的弟弟,未來的路,她只能自己走。
于是她逃走了,買到火車票的那一天,她偷偷回到山水村口,最後看了眼這個她呆了15年的村子,這裏的人愛過她也害過她,從今天起這裏不再是她的家鄉,她再也沒有家了。
莫曉妍獨自一人坐上了火車,那時正逢上春運,她拿着站票,擠在渾身臭汗的男人中間。整個車廂就她一個未成年的獨身女孩,不斷有不懷好意的目光投過來,莫曉妍很怕有人會盯上她,可她不敢讓別人看出她的害怕,她拿出行李裏媽媽給她做得娃娃抱在手裏,就這麽抱着坐了一天一夜,不敢動,也不敢睡覺。
後來她終于到了B市,在叔叔家寄人籬下了兩年,終于在嬸嬸不斷地怨念和咒罵中考上了G市的大學,她的成績原本可以上211大學,卻還是因為獎學金選擇了一所二本學校,因為她知道,将來能不能讀完大學,只能靠她自己……
夜已經深了,山裏的夜顯得寂靜而空曠,偶爾有螢火蟲在洞外飛舞,洞裏暖黃色的火焰燒着枯枝,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莫曉妍的臉映在融融的火光之中,臉上的淚痕濕了又幹。
她的故事很長,韓逸在很多時候需要不斷深呼吸,才能忍住心中對那些人的殺意,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聽下去。曾經有一段時間,他陷在母親死亡的陰影裏,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在美國的頭一年,他不斷酗酒打架,時而沉睡時而清醒,自暴自棄,不介意韓衍用他的身體去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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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能走到今天已經足夠強大,可眼前這個女孩,從他一輩子也想象不出的黑暗中走出來,卻總是笑得淡然而充滿希望。她說:想在這裏想要買一所房子,接媽媽過來團聚,雖然很難,可只要堅持下去,就不會是毫無希望。她沒有時間去怨恨,沒時間抱怨,只是不斷向前走,為了那個對他來說甚至微不足道的小小夢想而努力着。
冷風從洞口灌了進來,把火堆吹得黯了黯,他看着那個在火光中搖曳的單薄背影,突然很想去抱一抱她,或者他更想抱一抱那個在黑暗裏、車廂裏無助痛哭的小女孩。
莫曉妍說完了她的故事,就一直沉默地望着眼前的火堆發呆,這是她埋藏了最久的傷口,當它們終于被血淋淋地展露出來,她需要時間去恢複。
韓逸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莫曉妍吓得本能地想要縮回,卻被他堅定地繼續握住。在這樣的夜裏,他幹燥的大手顯得溫暖而充滿支撐的力量,于是她沒有掙脫,放心沉溺在他無聲的安撫之中。
韓逸最擅長地就是打擊人,最不擅長地就是哄人開心,可是這一刻,他很想讓身邊的人開心起來,于是他認真想了想,說:“你的年中評分非常高,張欣對你的工作表現評價也很好。”
“啊?”莫曉妍對這突然跳轉的畫風有點摸不着頭腦。
“所以沒有意外的話,這次回去你不再只是助理職位,可以升職,工資也能漲一級。”韓逸把最後幾個字咬得特別重,因為知道她愛聽。
“真的!”聽到升職加薪幾個字,莫曉妍的眼睛都亮了,心裏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韓逸看着她滿臉雀躍的表情,也十分滿意地笑了起來,果然這女人就是這麽容易被滿足,看來要哄人開心也并不是那麽難嘛。
外面的夜風依舊嗚咽盤旋,洞裏的氣氛卻難得輕松起來,韓逸看了看手機已經完全沒電了,估算了下時間現在應該是淩晨2點左右,于是對莫曉妍說:“睡一下吧,明天還要去找他們彙合。救援估計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
莫曉妍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四周狹小的山洞又覺得有點尴尬,這要怎麽睡呢?
這時韓逸已經走到石壁邊,在地上鋪了枯草和樹葉,坐下來靠上石壁,再拍了拍身邊說:“過來。”莫曉妍愣了愣,連忙在離他稍遠處坐了下來。韓逸看着他們之間隔着得楚河漢界,皺起眉頭說:“離那麽遠,怕我吃了你啊。”莫曉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有慢慢朝那邊挪,終于挨上了他的肩膀,韓逸才滿意地說:“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不挨着怎麽取暖。”
莫曉妍為心底那點小九九感到有些羞愧,感受着胳膊上傳來得他身上的溫度,漸漸安定下來,疲倦立即襲了上來,靠着牆壁很快進入了夢鄉。韓逸卻沒有睡,他盯着她不斷搖來晃去的腦袋,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把她的頭擱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才安心睡去。
莫曉妍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手臂正攀着什麽東西,硬硬的,很溫暖,很舒服,咦……這感覺怎麽這麽熟悉。猛地驚醒過來,果然發現自己的頭正擱在韓逸的肩膀上,而雙手不自覺地抱住了他的胸膛,好像一只無尾熊攀在他身上。
她吓得趕緊放手後退,腦袋輕輕磕上了石壁,發出“啊”的叫聲,韓逸被這聲音驚醒,連忙坐直身子問:“怎麽了?”
莫曉妍連忙轉過頭去,不敢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酡紅,結結巴巴地說:“沒事……做……做了個噩夢。”
韓逸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這副手足無措模樣,在心裏猜出了個大概,他昨晚睡覺時一直保持警覺,并沒有完全睡死,對身邊發生的事當然也不會一無所知,于是湊到她臉邊揶揄着說:“是嗎?是噩夢還是美夢?”
莫曉妍覺得渾身都熱起來,幹脆朝洞外跑去,腳步卻在洞口突然頓住,愣愣地呆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名字應該叫:酸酸甜甜就是我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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