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就是我妹的救命恩人？”

風塵仆仆的殷厲站在桃源村東邊的那片桃花林前——趕在攝像組還沒過來之前，陶小桃三人還想在桃源村做一次直播。一來是為了采訪一下桃花村的村民們對于人口買賣的看法，為之後的專題報道做個鋪墊；二來是想混個時長，免得到月底直播時間不達标。

桃源村的本地村民們都有些人心惶惶。之前為了抓捕人販，警察直接把山上戒嚴了。沒過多久，就抓了一批人販子下山，受害者也被救走了。緊鄰荒山的桃花村和附近幾個村子都得到了消息，說是警方搗毀了人販子的窩點，根據人販子的口供，還會将之前販賣到各個村子的婦女小孩兒解救出來。嚴重的話，可能還會追究買家的刑事責任。

桃源村雖然落後封閉，但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離A市不算太遠，年輕人可以接受新事物，大多跑到城裏打工，只剩下老人孩子在家留守。再加上網絡直播的走紅，類似買媳婦買孩子的事情基本沒有。

但其他幾個更加偏僻窮困的村子卻一直都有這種行為。桃源村的村民們也都知道。但是沒人選擇報警。都怕得罪了人販子遭到報複。也怕得罪了其他村子的人，如今警察在桃源山上把人抓了，桃源村的村民們擔心警方追究他們知情不報的責任，不知道會不會判刑。除此之外，也覺得丢臉。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人口買賣是犯法的。

所以在陶小桃三人舉着手機采訪村民的時候，村民的态度非常排斥。柔和一些的，只是搖頭長嘆回屋鎖門。強硬些的，甚至推搡着不讓拍。陶小桃他們也是沒辦法，最後只能走到東邊桃花林一帶，去問那些在果園裏幹活的人。

殷厲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封揚。

滿園沉甸甸的桃樹下面，陶小桃和其他兩位主播正舉着手機采訪村民。封揚就站在衆人不遠處，認認真真又有些漫不經心地觀察着主播跟村民的互動。

盛暑七月，烈焰似火，他修長的身影逆光而立，有些看不清楚樣貌，但整個人都在發光。

真好看！

殷厲憑直覺的贊了一句。然後，他腦子一抽，心癢癢的脫口而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要不我替我妹以身相許吧？”

封揚微微有些錯愕。重生以來，他幻想過很多次，他跟殷厲的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樣的。但從沒想過這種情況。

就連一旁說話的陶小桃等人都一臉震驚的看過來。

留意到大家的震驚，殷厲老臉一紅。腦子終于回歸了。

“我的意思是說，沒想到我妹的救命恩人居然這麽帥。”說到這裏，殷厲又真情實感的補充道：“你整個人帥到發光。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的靈魂會發光，像即将落山的夕陽。在晚上特別明顯。我一眼就能看到。】

Advertisement

“你是個好人，又救了我妹。今後有什麽事情就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殷厲自覺他這句話說的沒毛病，當下沖着封揚粲然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與吾結契，奉吾為主，吾不會讓那些孤魂野鬼傷害你。】

封揚一時間有些失神。

殷厲的眉眼十分英俊。剪的短短的板寸倔強的支棱着，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還有小小的美人尖。足足一米九二的身高讓他看上去比周圍人高出一大截，白色T恤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整個人仿佛一只蓄勢待發的美洲獵豹，漂亮的有些咄咄逼人。

活着的厲鬼竟然是這樣鮮活奪目。跟他記憶中那個陰鸷霸道蠻橫多疑卻又偏執到溫柔的厲鬼大不相同。

封揚下意識的捏了捏掌心。厲鬼符篆安靜的幾乎沒有一絲存在感。

這真的是他相處了将近二十年的厲鬼嗎？

“封揚，你怎麽了？”似乎是察覺到封揚的心不在焉，殷厲有些不安：“你別誤會。其實我也特別喜歡你。就算不是為了我妹，我也願意幫你的。”

頓了頓，殷厲覺得之前那番話似乎不足以描述他的心境，又補充道：“我一見你就覺得特別喜歡。我們倆個一定能成為最好的朋友。”

【并非世人都有資格陪伴吾身。吾認定你，就是你了。】

掌心的厲鬼符篆突然爆發一陣灼熱。封揚回過神來，溫潤笑道：“我也是。”

也是什麽？殷厲楞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傻笑道：“嘿嘿。”

封揚：“……”

活着的殷厲和死去的厲鬼還真不一樣。

殷厲忽然想到什麽：“對了，你父母也過來了。跟我爸媽在村長家裏聊天。我是過來找你的。我們一起回去吧。”

封揚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已經見過我父母了？”

殷厲點頭：“是在A市火車站外的派出所碰到的。叔叔阿姨也去打聽你的消息。我們就一起過來了。還有我爸讓找的攝制組。”

殷厲說到這裏，忍不住又來了一句：“我覺得我跟你們家人還挺有緣分的。”

封揚點點頭：“我也這麽想。”

“是吧？”殷厲嘿嘿笑道：“要不然你不會救了我妹，我也不會碰上叔叔阿姨還有你哥。”

封揚但笑不語，

殷厲看着封揚，忽然又道：“我比你大兩歲，你應該叫我厲哥。”

封揚輕笑。記得上輩子他跟厲鬼初次見面，厲鬼逼他簽訂契約。要他奉厲鬼為主。如今殷厲只是要他叫哥，算是客氣？

“你笑什麽？”殷厲眉峰一挑，有些不好意思。頓時氣急敗壞的争辯：“你別笑。我也不是見到誰，都允許他叫我哥的。”

“嗯！”封揚應了一聲，勉強算是安撫殷厲。

被順毛的殷厲有些不大高興。下意識就想炸毛。不過當他的視線落在封揚溫潤的眉眼上，頓時就猶豫了。

——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他要是發脾氣，是不是該把人吓跑了？

想到這裏，殷厲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最近兩年，自己脾氣不大好。

殷厲是殷家長房長孫，小時候爸媽工作忙，就把殷厲托付給爺爺奶奶。所以殷厲從小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隔輩的長者帶孩子大都溺愛縱容，再加上殷家家世不俗，殷厲從小就習慣了周圍人的阿谀奉承，因此性格十分霸道。最讨厭的就是別人騙他，敷衍他，瞧不起他，不把他當一回事兒。

像這種拒絕了他主動抛出的橄榄枝，還敢這麽敷衍了事的，要是在平時，殷厲絕對不會再多看第二眼。

可是封揚不一樣。殷厲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主動給自己找臺階下：“不叫哥就不叫吧。我聽說你也考上燕京X大了，我比你大兩屆，你叫我學長也行。”

封揚有些新奇的打量着殷厲。他從沒見過如此話多且表情豐富的厲鬼。

“殷厲。”封揚突然開口。

“啊？”殷厲下意識的回應，不知道封揚想說什麽。

“不叫你厲哥，不是讨厭你，也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因為我喜歡叫你的名字。”封揚頓了頓，溫潤的眉眼笑意潺潺，看向殷厲：“你的名字很好聽。”

殷厲耳朵一熱，伸手摸了摸耳垂：“那，那你就叫呗。”

頓了頓，殷厲又問道：“那我也叫你封揚嗎？”

“可以。”封揚看了一眼天色：“你說我爸媽已經到了？”

殷厲點點頭：“叔叔阿姨是跟我一起來的。現在應該在村長家。我爸媽和殷晴也在。要不我們一起回去？”

“不着急。”封揚指着自己的背包說道：“我想去埋個時光膠囊，你陪我一起？”

“你也喜歡玩時光膠囊？”殷厲有些驚訝的看着封揚，語氣頗為欣喜：“我也喜歡。不過有人說我太幼稚。還說時光膠囊都是女孩子才玩的東西。說我白長這麽大個子，不應該喜歡這種東西。”

“那是他見識短淺。”封揚大概能猜到這麽惡意抨擊殷厲的人是誰：“男孩子玩時光膠囊多浪漫。女孩子都喜歡浪漫的男生。”

殷厲笑容越發燦爛。封揚發現殷厲笑起來，右邊臉上居然還有個淺淺的酒窩。

“你笑起來挺帥的。”封揚感慨道。他上輩子相處二十年的厲鬼，幾乎沒笑過。因為死前遭到了慘無人道的淩遲，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哪怕修煉成鬼王以後，厲鬼也沒有耗費魂力修改面容。所以封揚一直不知道，生前的厲鬼居然這麽愛笑，臉上還有酒窩。

不過上輩子封揚自己也是毀容燒傷醜絕人寰。他們兩個大哥不說二哥。

“我覺得你也很帥。”殷厲說了一句，又覺得自己這句話太過于敷衍，立刻補充道：“我覺得我們兩個一見如故。”

“我也是。”封揚輕笑。帶着殷厲上山，找個偏僻的地方埋時光膠囊。

殷厲有點好奇封揚的時光膠囊裏藏了什麽。卻又不好意思問。結果封揚拉着他挖好坑後，又從背包裏拿出一部相機，勾着殷厲的肩膀拍了一張合影。

封揚抽出記號筆，在照片的背面寫道：“X年X月X日，日落時分，封揚與殷厲初見合照。”

然後把照片放進時光膠囊裏，重新封好。

封揚将工兵鏟遞給殷厲，笑着說道：“你來埋土？”

殷厲原本還驚訝着封揚居然肯把他們的照片封進時光膠囊裏。聽到這番話，立刻接過工兵鏟勤勤懇懇的填土。再次感慨道：“我覺得我們兩個真是太投緣了。都長這麽帥，都喜歡玩時光膠囊，還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一起埋了一個時光膠囊。對了，你準備多少年後回來看？”

封揚但笑不語。其實喜歡玩時光膠囊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封揚這個人，看上去溫潤和順，實則冷情冷性。他從不在乎任何形式上的紀念和慶祝。只不過有個人喜歡。而他陪在那人身邊二十年，早已習慣了。

“你說呢？”封揚反問道。

殷厲想了想：“那就四年後呗。四年後你大學畢業，到時候回來看一看自己初入大學和即将步入社會時的不同心境，是不是挺有紀念意義的？”

“那就四年後。”封揚笑着說道：“你陪我一起來。”

“啊？”殷厲又有些愣住。

封揚說道：“畢竟時光膠囊裏還有你一半相片。如果我們那個時候還有往來的話，一起過來也很有意義。”

殷厲聞言，連連點頭：“那我一定陪你來。”

封揚聽着殷厲毫不猶豫的承諾。低頭一笑。他沒想到活着的厲鬼居然是這樣的。如此英俊，陽光，赤城，純粹，且輕信于人。

沒見到殷厲之前，封揚原本還盤算了很多說辭和解釋，可殷厲卻連問都沒問一句。這樣的厲鬼讓封揚覺得陌生。

此時此刻，封揚無比清醒的意識到，他是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一切沒有發生，甚至連厲鬼都還沒死的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