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封揚讨厭離別。

他這輩子遭遇的生離實在太少，往往都是死別。

溫婉的頭七剛過，警方通過霍嫣然屍骨中提取的DNA樣本确認了霍嫣然的身份，又從DNA數據庫的比對中，找到了霍嫣然的父母。通知家屬過來認屍。

原本還能鎮定自若的陪着封揚送走溫婉的厲鬼小姐頓時慌張了。接下來一整夜，都守在幻靈陣裏狠狠折騰那些被拘的生魂。直到第二天白天，幻靈陣裏的生魂陸陸續續蘇醒以後，才蹲在封揚面前崩潰的哭嚎：“為什麽死的人是我？為什麽那些造孽的人不去死。憑什麽？我不想死啊！”

幻靈陣內陰風陣陣，鬼哭狼嚎。霍嫣然的一雙鬼眼裏流出濃稠到幾乎變成液體的怨氣。森森鬼氣順着幻靈陣的紋路蔓延，一點點滲入陣眼。幻靈陣的陣基都肉眼可見的變成猩紅色。

封揚站在陣法內，面無表情看着蹲在陣眼中心，渾身散發恐怖怨氣的厲鬼小姐。想了想，把這些怨氣轉化為詛咒，借助幻靈陣的束縛打入那些生靈的魂魄。詛咒很淺，不至于害人性命，卻可讓人不斷走黴運。

厲鬼小姐說得對，那些與人販沆瀣一氣的村民，就算沒能遭到法律的嚴懲，也不該活的太平安穩。

他們理應承擔受害者的怨氣。

當天夜裏，厲鬼小姐去見父母的時候，封揚并沒有跟着。這是厲鬼小姐自己要求的。她還要走了幻靈陣的封閉權限，懇求封揚七天之內不要進入幻靈陣。

然而進京一天之後，厲鬼就從幻靈陣裏跑出來了。要求封揚按照一人一鬼簽訂的契約，送她去投胎。只不過細節方面略有變動。

“我不想當爸媽的二胎了。”厲鬼小姐看着封揚，唇角勾勒出一抹苦澀的弧度：“我死的時間太久了。我爸媽早就生了弟弟了。”

這世間最可悲的事情。莫過于死掉的惡鬼被執念所拘，不可安寧。關于人世間的一切記憶也永遠停滞在臨死之前。可是她的家人卻已經在時光的流逝下慢慢忘記當初的痛徹心扉，開始朝前看。

他們有了新的孩子，新的生活。再次見到化為厲鬼的大女兒，非但沒有霍嫣然想象中的激動歡喜，心中竟充滿了惶恐害怕。生怕人鬼殊途，霍嫣然的存在會影響到他們的正常生活。更害怕霍嫣然會對她的弟弟下手。

幻靈陣內，所有生靈的想法和欲/望都會被陣法忠實的記錄下來。霍嫣然拿到了陣法核心，自然也能通過陣法知道父母最真切的想法。她很傷心，她無法面對自己已經被父母抛下的事實。父母對她的恐懼排斥讓厲鬼小姐覺得自己當初為了逃回家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毫無意義的。

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父母身邊，然而她的父母早就把她忘了。

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跟溫婉的爸媽一樣，能夠毫無芥蒂的接受自己的女兒變成鬼。甚至跟變成鬼的女兒開開心心的周游世界。

霍嫣然天性聰穎，性格堅韌，甚至做鬼都能在短時間內變成中階厲鬼。但她終究還有左右不了的事情。比如說再次見面後，對她恐懼害怕擔心警惕超過心疼的爸媽。

霍嫣然看清了這一切，又不願意承認現實，最終只能狼狽不堪的從幻靈陣中逃出來。

天地之大，竟然沒有她容身之處了。

封揚等厲鬼小姐哭的整個幻靈陣內彌漫怨氣，才開口說道：“你也可以選擇留在幻靈陣內修煉。厲鬼雖然不容于天道，但你自誕生以來，并未害人性命。天道暫且管不着你——”

“不了！”霍嫣然哭夠了，搖頭說道：“我想去轉世投胎。”

這輩子太苦，霍嫣然希望如果有下輩子，她能遇到一對全心全意疼愛她的爸媽。能夠平安喜樂的過一輩子。

封揚輕道：“那我們挑個良辰吉時，送你去投胎。”

霍嫣然點頭。看着封揚半晌，笑道：“封揚。謝謝你。”

三天之後，封揚送厲鬼去投胎。說起來，這也是厲鬼與普通冤魂不同之處。一般冤魂野鬼，哪怕執念消除，也要先去地府等着轉世投胎。因為孤魂野鬼的魂力不足以支撐六道輪回。須得等待天時地利。而厲鬼魂力充沛，有能力單獨打開六道輪回，便能在放下執念以後，随時随地選擇投胎。

如果非要舉例子的話，大概就是孤魂野鬼要坐客機，厲鬼可以做專機的區別。

不過人鬼之力有限，封揚跟厲鬼能做的也只是推算時辰。真等到了投胎那一刻，六道輪回便會根據功德簿上早已定好的命數送人投胎。屆時前塵往事一并煙消雲散。即便是送厲鬼去投胎的封揚，也不會知道厲鬼來世的身份和命運。

這一別，便是永生永世了。

送走霍嫣然之後，封揚孤身一人悄悄回到羊村墳地，将墳地上的幻靈陣收入厲鬼符篆之中。

至此，封揚與兩鬼的契約全部達成。

當天晚上，封揚和依然逗留在A市的攝制組成員告別，和爸媽大哥一起返回松江。

到火車站時，封揚還看到了依然逗留在候車室裏的老大爺鬼。蒼年老鬼跟在封家人的身後一直飄進站臺，在火車開走時，還揮舞着手臂向封揚告別。

“你在看什麽？”封飛順着封揚的目光看向空無一人的站臺，疑惑問道。

“沒什麽。”封揚收回視線。忽然就想給殷厲打個電話。

殷厲現在的狀态可不太好。

殷晴在A市差點被人販子拐賣，又被封揚英雄救美的新聞早在網上傳開了。之後殷厲跟随封揚團隊和當地警方一起深入羊村救人的視頻也陸陸續續的傳出來。一時間，原本風評不好的纨绔子弟富二代頓時成了見義勇為的小網紅。

以至于殷厲剛剛回到燕京，就有一幫狐朋狗友打電話，約他出來喝酒唱K，順便慶祝一下殷家大公子C位出道。

“C位個屁呀！你們那是沒看見，我們家封揚那才叫C位出道。”KTV包廂內，殷厲手裏提着半瓶啤酒當麥克風，不斷吹他們家封揚的彩虹屁。聽的一衆狐朋狗友耳朵都起繭子了。

“我說你至于嘛！”其中一人不以為然：“那視頻我們都看了，那小子确實挺厲害的。一腳一個都能把人踹出三米來遠。再加上那顏值，那氣質，他要是想出道，妥妥一功夫巨星。但哥兒幾個覺得你也不差呀！用得着這麽跪舔一外人？”

“什麽叫外人？”殷厲頓時不幹了：“我跟你說那可是我——”心上人！

“哎。你跟那封揚熟嗎？”

話沒說完，家裏邊開影視公司的另外一發小忽然來了興致，打斷殷厲的真情告白：“他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要是有這意思，你幫忙給牽個線。直接簽我們家得了。”

“栗子你放心，這小子是你們家晴晴的救命恩人，那就是咱兄弟。哥們絕對不虧待他。怎麽樣？”

殷厲真情實感的秀恩愛被發小一句話怼嗓子眼兒，頓時就有些悻悻的。沒好氣說道：“不牽！他不想當明星。李白桦知道吧？挺有名一導演。要跟我們家封揚合作拍紀錄片的。之前就撺掇我們家封揚當明星去演戲，還說給他介紹國內大導演的戲去客串。我們家封揚都沒答應。”

殷厲字裏行間都透露着蜜汁炫耀，就連說話的尾音兒都嘚瑟到不行。看得一衆發小眼睛都開始發酸。

“差不多得了啊！我就納悶了，那小子到底有多大魅力，能把咱栗子迷成這樣。你說說你剛坐下多大會兒工夫，酒沒喝上一瓶，叨咕封揚至少叨咕十八遍了！”

小夥伴們不幹了。嚷嚷着要殷厲自罰三瓶。

殷厲自知理虧，咕嘟咕嘟喝了三瓶啤酒。膀胱都要灌炸了。卻仍然堅持為他們家封揚吹彩虹屁：“我們家封揚就是特別厲害。”

“不行我得去趟衛生間。”殷厲說着，從沙發上爬起來。腳步略微急促的進了衛生間。

放水，洗手。殷厲無意間看向鏡子。忽然發現鏡子裏面站着一個長發遮臉，紅衣似血的女鬼。

殷厲：“……”

殷厲：“！！！”

“啊——”

“啊——”

一人一鬼齊聲尖叫，一個猛地轉身逃出衛生間，一個猛地逃進鏡子深處。

包廂內，正在唱歌劃拳聊天喝酒撩小姑娘的一衆纨绔們頓時驚住了。包廂內猛然一靜。就見殷厲連滾帶爬的沖出衛生間，吓得臉色慘白滿頭大汗：“有鬼！有鬼啊！”

“什麽？”一群人齊齊起身，沖進衛生間。但見衛生間裏幹幹淨淨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說栗子，你這就過分了吧！”不就罰你喝了三瓶啤酒，至于這麽惡作劇吓人的嗎？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栗子你演技不俗啊？”家裏開影視公司的發小同學拍了拍殷厲的肩膀：“你小子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我捧你C位出道怎麽樣？”

“可不是嘛！就你剛才這一段，絕對完爆娛樂圈一衆小鮮肉！”

“沒騙人！剛剛鏡子裏真的有鬼。”殷厲一臉驚懼，下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一個紅衣女鬼。瞧那樣，絕對是厲鬼。”

“那你放水的時候有沒有被她看光呀？她是不是對你滿意了，才突然現身找你約泡的呀~”一衆發小們根本不相信殷厲的鬼話，嘻嘻哈哈的打趣道。

“那女鬼長得怎麽樣啊？身材好不好？”

“別亂說話，當心惹怒鬼。”殷厲舉着右手，一臉認真：“我真沒騙你們。我現在能看到鬼。這包間不幹淨。我們別呆在這兒了。”

見到殷厲這麽入戲的騙人，一衆發小們笑的更開心了。

“沒關系呀！我們不怕鬼。更何況是女鬼。有本事讓她現身來追我呀，追到了我就跟她嘿嘿嘿！”

話音未落，包廂內的燈光滋啦一響，突然爆掉了。一道鬼氣森森的聲音從鏡子裏傳出來：“卧槽，口味這麽重的嗎？”

一衆發小們：“！！！”

衆人咯吱咯吱的轉動脖子，僵硬的看向鏡子。

但見原本正常的鏡子中，擠擠挨挨的鑽了三四個披頭散發，死狀恐怖的女鬼。瞧見衆人看過來，女鬼們好心的揮了揮手打招呼。其中一只順着鏡子爬出來。邊爬邊問道：“其實我身材還真不錯。你要是不介意的話——”

“啊——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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