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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揚, 封揚，你還好吧？你醒醒啊！”

迷迷糊糊間, 封揚感覺有人輕輕的推搡着自己。無邊的黑暗被聲音打破, 仿佛有水滴漸入湖面蕩起一圈圈漣漪。封揚猛然睜開眼睛, 就看到厲鬼小姐一臉焦急的跪在他身邊。

“怎麽回事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突然就不見了。其他人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封揚呆愣愣的看着厲鬼小姐，過了好半晌, 才猛然回神：“這是哪裏？”

“這是廢棄倉庫呀！”厲鬼小姐一臉莫名的看着封揚：“你到底怎麽了？殷厲呢？還有其他人呢？你們究竟去了什麽地方呀？為什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封揚用手撸了把頭發：“現在是什麽時間, 過去多久了？”

“已經過去十天了。”厲鬼小姐想了想，又說道：“你們消失不久，警察就來了。把現場所有人都帶回警察局了。我擔心你會出事, 就留下來了。”

十天？十年？

封揚捂着空蕩蕩的胸口。忽然想起什麽, 連忙捧起右手掌心，但見厲鬼符篆仍然在掌心呆着，卻因為缺少魂力和功德氣運的緣故，已經處于封印狀态。無論封揚怎麽呼喚，都沒有複蘇的意思。

厲鬼小姐小心翼翼地看着封揚：“是不是出事了？殷厲還有那位殷先生，還有那個穆道長，蘇楠和段總, 他們是不是都死掉了？”

封揚沒有吭聲。其實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來, 跌跌撞撞的走出廢棄倉庫。

外面一片漆黑, 看上去已經是晚上了。夜幕低垂繁星點點, 有山風吹過林間, 刮過瑟瑟聲響。

封揚一身蕭瑟的站在空蕩蕩的半山腰, 忽然覺得天大地大, 卻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厲鬼消失了，他與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半點聯系。

厲鬼小姐小心翼翼地飄過來：“封揚，我們是不是該馬上回家？你失蹤了十天，封飛大哥還有叔叔阿姨一定特別擔心你。”

“什麽？”封揚怔怔的問道。

“我說，我們應該快點回家。”厲鬼小姐重複道：“你失蹤這麽久，你家人一定特別擔心你。”

恍然之間，封揚終于明白了厲鬼在摧毀世界意識重塑《世界之書》後，為什麽要選擇送他回到這個小世界。

是因為這個世界裏還有他的父母家人，還有親情作為牽挂嗎？

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厲鬼要在那種危機時候考慮的這麽周全？難道就那麽怕他做傻事嗎？

封揚眼眶一熱，淚水終于憋不住了，一顆顆滾落臉頰。

“封、封揚？”厲鬼小姐小心翼翼的叫了聲。想了想，到底沒敢打擾封揚，徑自飄遠了。

封揚獨自一個人，蹲在半山腰默默哭了好半晌，才紅着眼睛下山。厲鬼小姐跟在封揚身後，一臉擔憂的看着封揚默默走在荒蕪的公路上，跟死了老攻一樣的喪氣。也只能無能為力的抱頭長嘆。

封揚的厲鬼符篆已經休眠了。失去法力之後，只是一個普通人的封揚再也做不了什麽。就連下山都是步行。早荒蕪的公路上走了好久，才攔到過路的車輛送他回市區。

等封揚輾轉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封揚滿身荒涼滿心寥落，本來還在想着失蹤十天，還死了那麽多人要怎麽跟其他人交代。結果封建國夫婦還有封飛的反應好像完全沒有這回事。

“你在說什麽呀？”封建國一臉迷糊的看着封揚：“你不是出去采風了嗎？什麽綁票又失蹤的？準備寫小說了嗎？”

“還有那個殷厲和蘇楠又是誰，你小說的主人公嗎？”楊柳也饒有興味的追問：“難道你又不想當記者了？”

“你們在說什麽？”封揚也懵逼了：“殷厲和封揚啊！殷董事長的兒子，殷晴的哥哥，蘇楠是我同學呀！”

“殷董事長不是只有殷晴一個女兒嗎？”楊柳噴笑出聲：“還有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還有個同學叫蘇楠？還是咱們家的老鄰居。這孩子怎麽出去一趟，還糊塗起來了？”

“那段氏影業的總裁是誰？你們知道殷正義嗎？”冥冥中，封揚似乎想到了什麽。眼見封建國夫婦和封飛依舊是茫然搖頭，封揚心下一頓，立刻跑進書房打開電腦搜索起來。

然而不論他搜索多少遍，換了多少個詞條，本來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殷厲，殷正義，蘇楠，段明軒和穆青羊就仿佛被一雙無形大手抹掉一般，徹底失去了所有痕跡。就連封揚的外公外婆，都已經逝去多年。

聯想到厲鬼之前說的世界本源在融合了他的靈魂和神識後将會重塑一個新世界。可能蘇楠他們的存在在被世界意識吞噬掉的那一瞬間，就被世界法則自動抹掉了吧。

倒是也省了封揚解釋的力氣。尤其是在封飛連厲鬼小姐都看不見以後，這個世界曾經還存在着幾個人的秘密，就只有封揚一個人還有一只鬼知道了。

不用冒着被警方質疑的風險，不用擔負各種各樣的猜測和麻煩，盡管厲鬼在跟世界意識決鬥的最後關頭是如此危險，可他就是有本事做到如此周密萬全。

封揚不得不承認，厲鬼有心了。

可越是如此，封揚越是想念厲鬼。刻骨銘心的想，痛徹心扉的想。可不管封揚再怎麽輾轉反側，厲鬼仍舊是回不來了。

這是封揚一個人在這個所謂的新世界裏孤獨的活了半個月後，再一次清醒的認識到的事實。

這個偌大的世界，最終也只有孫瑤這只厲鬼小姐，能陪着封揚一起紀念厲鬼，紀念那些曾經存在卻被世界法則毫不留情的抹去的人。

可是最終，連孫瑤也要離開了。

“那個，封揚，我感受到了地府在召喚我。”某天晚上，一直陪在封揚身邊的孫瑤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好像，要去投胎了。”

坐在電腦前又一次在看李白桦導演執導的那部紀錄片的封揚微微一僵，旋即問道：“什麽時候？”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厲鬼小姐說着話，看向封揚欲言又止：“封揚，我離開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封揚默然半晌，點頭說道：“我會的。”

厲鬼小姐看着封揚，想說等她離開以後，可能這個世界只剩下封揚一個人記得殷厲了。她希望封揚也能忘記那些早就已經消失的人，可以往前走往前看。

“你還這麽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這樣吧。”厲鬼小姐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苦口婆心了。蹲在封揚身前喋喋不休的勸說：“你也應該走出來了。我覺得殷厲送你回來的初衷，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享受親情友情。告訴你你的世界不是只有他一個不是嗎？”

封揚冷冷的瞥了孫瑤一眼。厲鬼小姐嘤了一聲，不敢再往下說了。

接下來四十九天，封揚嘴上不說什麽，卻背着所有人幫孫瑤置辦了香燭供品。然後在孫瑤離開陽間魂歸地府的那一天，帶着孫瑤到了陵墓前。

一人一鬼蹲在墳前燃香燭燒供品，直到子時到，鬼門開。厲鬼小姐仰望着虛空處的大門，魂體冉冉飛升。臨入地府前還不忘殷殷叮囑封揚：“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

“我很慶幸死後能夠遇見你。”

“還有，謝謝你啊封揚。”

孫瑤說到動情之處，顆顆淚珠順着虛無的眼眶滾落。霎時間，仿佛有無形中的牽引一般，滴滴泛着金光的淚珠直接鑽入封揚右手掌心的厲鬼符篆。

封揚都驚呆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猛然想起來，他為了積攢功德氣運溫養厲鬼符篆，一直在尋找厲鬼冤魂幫助它們完成遺願。可惜與世界意識的那一場戰鬥後，厲鬼符篆裏面的功德和魂力消耗殆盡自動封印。封揚還以為自己再也沒辦法打開厲鬼符篆了。

卻忘記了孫瑤這麽一個變數。

厲鬼小姐也驚呆了。冥冥中，一人一鬼似乎都察覺到了什麽，孫瑤特別激動的詢問封揚：“我可以幫到你對不對？我能幫上你對不對？我可以報答你了對不對？”

厲鬼小姐一邊說着話，一邊嚎啕大哭。一般情況下，身為厲鬼是沒有眼淚的。可是孫瑤的情況比較特殊。它在變成厲鬼以後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還一直跟在封揚身邊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孫瑤哪怕是厲鬼，身上也沾染了一絲功德。再加上她為鬼時天真爛漫情感豐富，此刻面臨生死離別之際忍不住哭出聲來。

由厲鬼哭出來的淚水本身就帶有功德，而這份功德因着厲鬼小姐當年與厲鬼符篆簽訂的契約，将在厲鬼小姐轉世投胎之前完完全全的被厲鬼符篆繼承。無形之中，竟然給已經封印的厲鬼符篆帶來了一絲轉機。

一人一鬼激動的心髒砰砰跳，都死死的盯着封揚掌心的厲鬼符篆。

但見原本死寂的符篆在吸收了厲鬼的眼淚功德後，慢慢的有流光閃過。一下下的心跳聲在耳邊響起。封揚激動的顫抖着右手，厲鬼小姐也在空中畫圈亂飄。

可惜鬼門開放的時間是有定數的，孫瑤沒有辦法親眼見到厲鬼符篆複蘇。只能消失之前，大聲祝福封揚：“厲鬼符篆一定會複蘇的，殷厲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我相信你，我祝福你們。你和殷厲一定會團聚的。”

被善念感化的厲鬼之語冥冥中是有願力的。就像厲鬼的詛咒一般，只不過後者的情況更為稀缺少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收服厲鬼，感化厲鬼，還能帶着厲鬼做好事求功德的本事。

然而這份稀缺少見卻在今日被孫瑤成全了。

封揚看着孫瑤進入地府之後，天地間潰散的一絲絲功德金光。眼睜睜看着這些功德金光如同唇春雨一般滋潤着原本幹涸靜寂的厲鬼符篆。

直到那絲絲金光完全游走過厲鬼符篆上的每一道紋路。眼前忽然金光大放。封揚瞪大了雙眼，哪怕要被功德晃瞎了都不敢眨一下眼睛。終于在無邊無際的功德金光中，看到了一道不斷凝聚的身影。

光收風停，依舊穿着黑色法袍的厲鬼緩緩擡頭，沖着封揚微微一笑。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