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柳姨娘訴苦

卻說柳姨娘見康氏帶了瑾玉二人出門，慎蓉和慎芳都沒有随行。她的心裏便又開始不平，認為康氏是故意冷落自己的兩個女兒，便帶上青雲，到慎蓉的靈芝園去。自慎蓉開始學着理家，因手頭的事情太多，慎蓉身邊的那幾個人忙不過來。胡氏便又替慎蓉好好地挑了幾個丫頭放在房中。替慎蓉選人，胡氏也有自己的打算。瑾玉馬上就要出嫁，慎蓉卻還沒有人家。所以其實慎蓉的婚事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胡氏不願被人說是厚此薄彼，故此在替慎蓉選婿之前，把該做的事情先做好。是以這一批丫頭，都是胡氏按照陪嫁丫頭的份例替慎蓉選的。趙媽媽知道胡氏的用意，所以這一批人，她不光讓慎蓉親自挑，自己也全都嚴格把關。慎蓉這一次選的人都格外合意可心。之前的綠紋不用說，是又提成一等。另外胡氏又讓她選了三個一等丫頭，分別是綠香，紅綢，紅菊。個個伶俐出挑，而且都有一手絕活。綠香的廚藝是打小培養的，紅綢的針線也是一絕，紅菊除了精通花藝，更識字會算。這三個人都是胡氏托人在外面精心選回來的。慎蓉心中很是滿意，對胡氏也起了一成感激之意。而另外的二等丫頭四人，都勝在容貌嬌美，做事手腳利落。柳姨娘是再怎麽樣也說不出什麽不好了。進了靈芝園，綠紋是早就熟知柳氏脾氣的，看見她，便先行了禮，然後笑意盈盈道：“姨娘今日怎麽有空過來？”柳姨娘道：“今天天氣不錯。來看看姑娘！”綠紋便讓小丫頭打起簾子，讓柳氏進屋，“小姐最近忙的腳不沾地，都有很久沒有到您身邊去了。姨娘快屋子裏坐，仔細日頭曬着！”柳姨娘感到很受用，還是自己女兒好，就連屋裏人，也特別對自己親熱。一邊笑着進屋，道：“哪裏就那麽嬌貴了。知道姑娘最近必定是忙的，所以一直不敢過來打擾。今天聽說少奶奶和兩位小姐出去了，怕她悶的慌，所以過來看看。”綠紋聽出話音，便不再說話。

慎蓉正和新來的丫頭紅菊在對着廚房裏送過來的單子，聽見柳姨娘的話，便接口道：“外面天氣怪熱的。嫂子早上來叫我，我不願意出去。我這邊還有一大堆事情呢！廚房裏每天進進出出就是一大堆的賬。母親都交給了管家和賬房，我雖然說只要略看看，可是不親自對一遍，把事情都理明白了我還是不放心。萬一出了錯，可不就是被瑾玉給比下去了.姨娘你先坐，綠紋，去給姨娘泡壺好茶來。要我去年在梅花上收的雪化得水。”綠紋領命去了，柳姨娘在慎蓉對面的一個錦凳上坐了，一邊端詳着慎蓉房間裏的丫頭，一面嘴裏不停：“雖然事情多，你也慢慢來。家裏的事情看着都是小事，可是理起來卻特別繁瑣，最費精神的。平常也要注意休息。”慎蓉點頭笑道：“嗯，知道了。姨娘自己也要保養。最近姨娘還好嗎？怎麽我瞧着好像比之前清減了些？”柳姨娘被她觸動了心事，嘆了口氣，道：“也沒有什麽，不過就是那些小人見高捧，見低踩罷了。”說着她柳眉微蹙，臉現輕愁。慎蓉見她臉色不對，知她定有話說，便停了手裏的事情，看了一眼端茶過來的綠紋。綠紋會意，自帶了其他幾個丫頭都出去了。

柳姨娘見屋內都是心腹，方才換了臉色，嘆氣流淚道：“如今竟不比往日，老爺在我那裏淡了之後，色色份例都減了許多。別的不說，就是每日三餐都只有和丫頭們比肩了。一件平常的坎肩，讓針線房的人做，從初一拖到十五，現在大半個月了也沒有消息。又不好去催，催了也是平白受些冷臉。老爺那裏，我也不敢去說。生怕他嫌我吃不得苦。其實我何嘗怕吃苦!本就是從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出來的，還有什麽苦沒有吃過！只是我和老爺當年乃是傾心相交，老爺也當我半個知己。誰知道現在竟是這樣的光景！”說着她的眼淚漣漣，倒是真的動了真情。慎蓉聽的心頭火起，一下子站起來道：“姨娘莫急，到底是什麽人這樣折騰你？爹爹一向心裏有你，斷然不會這樣待你！那些底下的人竟敢這樣對你，我去給你出頭！”說着就要往外面去。青雲在一旁見了不由着急道：“大小姐，千萬莫去！我在夫人那裏聽見些風言風語，好像這都是老爺的意思。老爺親自吩咐要按照姨娘的份例對待的，那些人都是遵照老爺的吩咐。”慎蓉怒道：“什麽姨娘的份例？這麽多年，爹爹什麽時候定過份例？橫豎娘的東西都是比太太低一等也就是了，怎麽弄的跟丫頭們一樣？我倒要去問問爹爹！什麽時候定的規矩！”說着回頭看向綠紋：“走，随我到老爺的書房去一趟！”綠紋知道慎蓉的火爆脾氣，知道若是勸她不去她必然更加要去。便一邊假意應着，一邊道：“小姐，你若是就這樣子過去，老爺那裏卻怎麽說呢？不如把小姐你最近為老爺繡的一幅畫帶上吧！也好讓老爺看看小姐你的繡功！”慎蓉聽她提起自己特意為父親繡的山水畫，不由想起趙媽媽平素經常念在口中的話：“小姐心思靈巧，才華出衆，可惜就是有時性子未免太急。這刺繡最能磨練人的心性，倒是最适合小姐的。”自從學了刺繡，她很快就學會了許多簡單的花樣。因為自恃才高，便不屑與再繡些花兒朵兒，荷包香囊之類，而是拿素錦繡起了整幅的山水。那副寒江獨釣圖是慎蓉的得意之作，原本準備中秋節的時候拿出來獻給高老爺的。慎蓉繡了快兩個月才剛剛完工。現在聽見綠紋提起，不由明白了她的用意。自己剛剛這樣沖去父親跟前，也确實太過莽撞了。于是腳下便停頓了下來。綠紋見她猶豫，便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連忙趁熱打鐵，接着道：“小姐，姨娘現在确實受了委屈。不如，由你親自出面到廚房吩咐，姨娘的飯菜仍然照以前的例，多出來的銀子咱們私下再給。等過一陣老爺那裏松動了，小姐再去提一提，豈不更好？”慎蓉這時已經完全回過味來了。便點頭道：“這樣也好。姨娘，你最近受委屈了。我會吩咐廚房，按你的喜好給你供應膳食。那些額外的銀子，也不要你操心，我自會想法補上。”柳姨娘一聽這話，不由臉上發熱，一個人感覺無地自容。她本意是說動慎蓉到老爺那裏鬧一鬧，自己再去哭上一場，也許高老爺就會變了主意。原本這樣的辦法之前屢試不爽。現在卻不起作用了。心下暗恨綠紋多嘴，但是臉上卻是一邊抹淚，一邊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說，哪裏能讓姑娘自己掏腰包的！我也不是吃不下苦，只是這心裏氣不過！姑娘快別提幫我的話了。我本就是妾室的位分，算起來也就半個主子，哪裏可以和太太比肩，還要動用姑娘的月銀！這要傳出去可不是笑話麽？”說着她站起身來，對青雲道：“姑娘手裏的事情多，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不要耽誤了姑娘！”慎蓉聽她這麽說，不由急了起來：“姨娘怎麽這樣說話？我自替姨娘張羅些好的，那是我的孝心，有誰可以笑話？爹爹那裏，我當然也要替姨娘去争！不過要緩一緩罷了。”她的話剛剛說完，外面傳來趙媽媽的聲音：“我看小姐不應該去争！姨娘的份例，在我們高家原本就是有定例的。以前我在老夫人手裏，老太爺的三個姨娘份例都是比大丫頭略高一等，跟管事娘子們比肩的。柳姨娘大概是來的晚，卻不知道我們府裏的規矩！老爺之前給你的，都是逾矩了的，那是太太太過仁慈的緣故。若是老太太還在，恐怕姨娘的規矩早就立起來了。”趙媽媽是府裏的老人，又是從老太太那裏傳下來的，因此在柳姨娘面前，是不用行禮的。柳姨娘剛剛進門的時候，也是吃過老太太的苦頭的。今日她原本是打聽了趙媽媽不在，才過來找慎蓉的。誰知道慎蓉剛被她激起了性子，趙媽媽就回來了。這一篇話說的她灰頭土臉，要發脾氣，卻又不知從何發起，只有拉了青雲，一甩手就走了。

趙媽媽待她走遠，方才對慎蓉道：“小姐，不是老奴僭越，姨娘這樣的做法實在是不可取，你日後還是少和姨娘接觸的好！”慎蓉面現難色，道：“媽媽剛才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可是姨娘畢竟是我的親娘，我又怎能坐視不理？”趙媽媽道：“小姐最近做的很好，老爺也很是欣慰。只是若今日你聽了姨娘的話，去跟老爺一鬧，老爺會怎樣看你？夫人會怎樣看你？小姐的目光要看的長遠。太太若是那不能容人的，你和三小姐又怎麽會有今日？不要比旁人，就是舅太太家的那些姐姐妹妹，是過的什麽日子，小姐不清楚嗎？”慎蓉想起以前跟胡氏到娘家做客，那些胡家的庶子庶女們都是縮手縮腳，看自己的眼光裏滿是豔羨。不由心中一凜，确實，這麽多年，雖說柳姨娘對自己一向照應有加，但若是胡氏不容，她們母女在府中也絕對沒有現在這般舒适。更別提自己和瑾玉還隔三差五的別苗頭，比吃穿呢。趙媽媽見她沉思，知道自己的話她是聽了進去，當下接着說道：“大小姐，按理說你現在已經及笄，老爺和夫人是要為你的親事操心了。之前的白家其實是很不錯，但是錯過了也就算了。以小姐你的才貌，将來進入一個書香門第，成為當家主母，是綽綽有餘的。不過要成為一個稱職的當家主母，第一點就是要沉得住氣。小姐今日就有些沖動了。不管做什麽事情，還請小姐三思而行。老奴相信憑小姐的聰慧，将來必然是一個出色的掌家夫人。不過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目前最要緊的是小姐要好好表現，讓老爺和夫人為小姐結一門好親事！”說到親事，慎蓉便想起了瑾玉已經和張家結親了。現在兩個妹妹都有了婚約，獨有自己居然還不知道将來花落誰家。那個張子贊，她以前随父親出門的時候偷偷地遠遠的看過一眼，是一個英俊斯文的少年郎。聽說他的才華也同樣出衆。若是嫁給他的是自己，該有多好！可是，居然是瑾玉配給了他！胡氏雖然大度，到底還是把最好的留給了自己的女兒！她會替自己挑個什麽好人家呢？左不過是附近有些名望的鄉紳人家罷了，自己的身份擺在那裏呢。

慎蓉想起自己的婚事就頭大，再加上柳姨娘今天來鬧得那一出，便更加覺得心煩意亂。于是也不再對賬，只推身上不耐煩便到裏間躺下了。臨睡之前，到底還是喚過綠紋，命她取出一些銀兩，到廚房去打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