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認親風波（一）

兩個人都收拾妥當了，張子贊便陪着瑾玉一道，往張老太爺那裏去請安。張府的格局不同于高家，瑾玉他們住的是張老爺他們這邊的西跨院，五間正房，配兩側廂房與東西走向的風雨長廊一道圍起了一個院落。院子裏西邊是一架葡萄，東面則繞着一樹紫藤，紫藤後面靠牆則有翠竹林立。院子中間甬道的兩旁花木扶蘇，整個院落布置的整潔而雅致。瑾玉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小的院落。穿過了長長的風雨長廊，要經過的是張子贊的兄長張子謙的園子清風園。清風園的格局與瑾玉他們住的清玉園差不多，不過後面多了一個小花園，裏面有個小小的金魚池。張老爺夫婦的正房在最南面。張老太爺住在他們院子的東南方向，是占地最大的一個院落。也是張老爺和張二老爺的屋子毗鄰的地方。兩家人家每日都要過去伺疾，問安，因此也是最熱鬧的地方。

張老太爺那裏早上的人并不多，院子裏打掃的婆子看見瑾玉夫妻，有一瞬間的愣神，随即反應過來：“給二少爺，二少奶奶請安！”她的聲音有些大，瑾玉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含笑命紅杏給了一個荷包。那婆子滿臉堆笑的接過荷包，便壓低了聲音道：“二少爺，你們這麽早就過來了？老太爺還沒有醒，姑太太和表小姐在看着呢！”張子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随即道：“既然祖父還沒有醒，那麽我們就不打擾他老人家了。待會兒他醒了你再到老爺太太那裏來禀告我們。”說着轉身拉了瑾玉就走。瑾玉心中有些奇怪張子贊的反應，不過還是随着他往外走。“贊兒，來了怎麽不進來坐坐？你既然是過來給祖父行禮，怎麽就一刻也等不得？都成了親的人了，還是一點規矩都不懂嗎？”說話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着一襲大花的緞子面料的長裙，頭上梳就的淩雲髻，金光閃閃的插了滿頭珠翠。容長臉，五官風韻猶存，若是再年輕十歲，瑾玉不懷疑她絕對算得上是個美人。可是現在這副樣子，卻有些不倫不類，原本有七分姿色，卻被她這麽一打扮壓下去了五分。不知道為什麽，她看向瑾玉的眼光頗不友善：“這就是你的新娘子？據說是高家的嫡女？好像有些名不副實嗎！沒有傳說中的那麽漂亮麽！”這是唱的哪一出？瑾玉有些氣惱，這婦人是什麽身份？憑什麽在這裏指手畫腳的？張子贊對着她冷着臉道：“姑媽若是準備就這樣讓我們見禮，我們可沒有什麽話可說了！祖父現在睡着了，我們不方便打擾。這就告辭了！”說着拉了瑾玉的手，轉身就走。那婦人臉色漲得通紅：“子贊，你怎麽可以這樣跟我說話？你這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可憐我的茉莉！”她說着幾乎要哭出來了。瑾玉心頭一團窩火，一大清早的怎麽觸到了這麽個黴頭？這婦人可知道自己說的到底是些什麽？哪有人這樣做長輩的？而聽見她的聲音，便有一個穿紅着綠的丫頭扶着一個穿着鵝黃衫子的少女自屋內出來。那少女一出來，兩只眼睛便盯牢了張子贊：“表哥，你怎麽可以這樣跟我娘說話？我娘除了我，最疼的可就是你了。怎麽，你現在一成親，就要把我們娘兩個孤兒寡母抛到一邊了嗎？”那少女一邊說，一邊淚盈于睫，好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張子贊被她說得張口結舌，顯然不知道該怎麽應付。瑾玉聽了卻是說不出的難受，這娘兩個今天是純粹的給自己找不痛快！看着面有難色的張子贊，她忍不住了，剛想開口，卻聽見身邊的綠煙已經開口了：“這位想必就是表小姐了？您這樣說話恐怕不妥吧？說起來，我們小姐和姑爺是昨日才成的親，他們可都是明媒正娶，正經拜過天地的。您和我們姑爺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即便我們姑爺成了親，你們這些親戚卻是肯定要認的。斷沒有抛下您們孤兒寡母呀這麽一說。小姐說話卻要好好思量才是，您将來可是還要好好兒出閣呢！”聽她這樣一說，那莫張氏卻是把臉一豎，喝道：“這是哪裏來的不規矩的賤婢？哪有主子說話她出來回嘴的道理？還不給我打出去？”她話說完了，身邊卻沒有人敢動手。張子贊冰冷的表情顯然令人不敢輕舉妄動。而瑾玉也不準備發話，她倒要看看今天她們娘兩個到底有什麽手段。見沒人動手，那莫張氏撐不住，居然一下子哭了起來：“茉莉兒啊，難為你為了你表哥，天天衣不解帶的在這裏侍奉你外祖父，他卻是這般冷硬心腸！倒幫着外人欺負我們！”

院子裏的下人在聽到她哭聲的時候都躲了起來，顯然這樣的戲碼上演過不止一次。這樣有失體統的事情，瑾玉還是第一次遇見。不管不顧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現在就只有自己和張子贊在這裏，張子贊和他的表妹究竟怎麽樣，她也并不清楚，但是現在也不是追究的時候。略思忖了一下，瑾玉拉過紅杏，在她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紅杏領命去了。瑾玉卻是含笑上前，躬身行禮：“瑾玉見過姑媽！姑媽快別哭了，祖父的身體想來是一定能痊愈的。姑媽也不必太着急了。小心再急壞了身子。有事我們小輩願意服其勞，姑媽和表妹一直在這邊侍奉祖父，想必也很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這是哪跟哪？瑾玉說的話和那婦人說的半點也搭不上邊，不過聰明的人還是有的。一開始躲躲閃閃的仆人中間有膽大的在一旁聽見了瑾玉的話，連忙上前扶住了那婦人，道：“姑太太可不是累昏了頭麽？昨晚一直守在這裏可是一眼都沒合呢！若是老爺知道了，又要怪我們躲懶。姑太太，我們扶您下去歇一會兒吧，待會兒老爺夫人都會過來的！”瑾玉注意到，扶住那婦人的是個年過半百的婆子，身材粗壯，似乎頗有一把力氣。而且她一出手，身邊的下人紛紛響應，顯然是個領頭的。雖然之前那所謂的姑太太說怪話的時候她沒有打岔，至少現在懂得出頭了。亡羊補牢，瑾玉決定不和她一般計較。于是笑着對她點頭：“這位大娘說的是，快些扶姑太太去歇息吧！”于是莫張氏和茉莉花在懵懵懂懂中被身邊的一群婆子半扶半拖弄走了。這樣也行？張子贊在一旁看傻了眼。待她們走遠之後，不由對瑾玉贊道：“娘子機智過人，為夫佩服！”瑾玉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老爺，太太，你們也過來了？”院子裏響起一片請安問好的聲音，是張老爺和張夫人聞訊過來了。看着院子裏一片平靜，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張老爺心頭有些狐疑。自己妹妹的個性自己再了解不過。因為自己強壓住了不肯讓兒子跟她女兒親上加親，她可是置了不小的氣。今天一大早聽見仆人來報信說她在父親這邊，就想到大事不妙，老二夫妻一大早是肯定要先去老太爺那裏請安的，她見了老二，必然不會有好事情。所以他一聽見老二媳婦的丫頭彙報太太說姑太太累了，就立馬帶着夫人趕過來了。少了他這個定海神針，他真怕妹妹鬧出什麽幺蛾子來，一來家醜不可外揚，一來新媳婦臉上不好看。現在院落裏居然清清靜靜，只有老二夫妻站在那裏，這是還沒有碰見嗎？或者，已經吵過了？這話卻不怎麽問得出口。張子贊見父母過來，連忙拉了瑾玉一同請安。張夫人扶着瑾玉的手，說了一句：“好孩子。”便和她一起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