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武陵到了

十七

蕭晉光把手放下,神色自若,道:“傍晚方寒陽回來了,我們再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出發北上。你準備準備。”

病養好了,傷口也康複得差不多了,付翊整個人煥發新生,晚上卻失眠了。

月色皎潔,照入房中,隐約能看清楚。

付翊盯着天花板,發呆。

這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十七個年頭了吧,他已經三十歲了,不複年輕了。早年因為家境優渥,無憂無慮的過了幾年,後來遭逢大變,一路逃亡,然後便是苦守霁月樓,苦練劍法,如今重入江湖,心境已與往日不同,卻難逃舊日噩夢。

他僥幸重活一世,本以為自己喜歡的事在這個世界上難以實現,把餘欣他們撫養長大也是為承了餘妄的情,可并不說明自己不渴望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

直到蕭晉光突然出現。

這個永定王是真的一點王爺的架子都沒有,完全跟他在電視劇裏看到的霸道總裁款的王爺形象截然相反,身材好性格好,性別更是他喜歡的類型,簡直完美。

但是,他喜歡,并不代表對方也喜歡。

他看得出來,蕭晉光因為長期呆在軍營中,和一堆糙漢子呆慣了,和同性舉止之間過分親密甚至有些暧昧實在不算什麽。領兵的王爺鮮少接觸女子,等他回到京都,皇帝一定會給他下令賜婚。他到時候就會明白什麽叫男女之情。

付翊抱着被子,涼涼地想着,他大概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活得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一樣長,怎麽還跟小姑娘初戀似的想這麽多。

……

付翊頂着兩眼黑眼圈坐進馬車,方寒陽将宅子托付給老管家,随同他們一起北上。方寒陽前往武陵辦事,具體辦什麽他支吾着不肯說,付翊也就沒有纏着問。

方寒陽忐忑地坐在馬車裏,恍惚道:“外面那個是永定王爺吧?我竟然坐在永定王爺駕馬的馬車裏……天殺的我要折壽了……”

付翊随手翻着卷宗,另一只手拿着點心,神情悠然自得,聞言擡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有點出息吧你,別跟沒見過大場面似的。”

方寒陽:“……”這場面他連想都沒敢想過。

他們馬車一路走得又緩又穩,為了圖便捷,蕭晉光決定從武陵城穿過去,然後再往西北方向走。方寒陽把自己繪制的地圖給蕭晉光講了一遍,蕭晉光又久經沙場,對地理位置的感覺比付翊好上太多,心裏很快就有了計量。

入武陵城需要證明身份的文牒,方寒陽給付翊等人假造了身份,進城門的時候他還刻意露了個臉,罵道:“蠢.貨,看不出來嗎,行天宮的馬車你也敢攔?”

檢查身份文牒的兩個小喽啰立即不吭聲了,直接放行。等馬車行遠了,新來的小夥子愣怔着說:“不愧是金溪第一行天宮,連駕馬的車夫都這麽英俊帥氣!”

到達武陵的時間比付翊想象中要早,不過才剛過黃昏。

付翊和方寒陽告別,牽着馬,和蕭晉光一同去找寄宿的客棧。

這回他們帶足了銀子,付翊找了全城最好最幹淨的一家客棧,一口氣租了三間房,一間留給背東西做苦力的越鳴。

武陵城很熱鬧,雖然位置偏北,更易遭到南北兩朝混戰的摧殘,但江湖第一大幫破霄幫就位于武陵城內。

破霄幫從創始之初就是個正道門派,長生教之禍後崛起,逐鹿之戰破霄幫幫主陸齊一戰成名,破霄幫也揚名天下,廣收資質優異的弟子,如今已是江湖第一。

若是外鄉人來了武陵,都會來破霄幫前轉上一轉,領略領略這天下第一大幫莊嚴雄偉的建築和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霸氣。

而付翊只想繞着走。

月裂門那件事鬧得太大,付翊敢肯定,舊怨還沒報又添了新仇,陸齊此時若是見到他,一定會二話不說提刀就砍。

付翊吃着點心,轉頭去找蕭晉光,他們現在正坐在一間包廂裏,氣氛很安靜,永定王爺正站在窗邊,遙望着窗外一片喧嚣熱鬧的民房街道。

戰亂平息半年都沒到,看似柔弱無力的老百姓們又如此生機勃勃地過着日子。帶着南朝的戰旗上戰場厮殺的他們,功成名就之後名垂千史,這些名譽和錢財在這樣鮮活熱鬧的場面下都仿佛蒼白無趣了起來。

他們保家衛國為的是什麽?

不就是國土,主權,和人民嗎?

蕭晉光身上仍舊是那身駕馬車夫的衣裳,布料用的是普通百姓家的亞麻布,穿着舒服,看着倒寒酸至極,原本固定長發的玉冠也被拿了下來,只是用簡單的繩帶随意地一綁,腰間的碧血劍還在。

若是他收斂氣勢,還像個普通百姓家的農夫。只是他往那随便一站,那貴氣逼人的矜持孤傲和沉穩冷峻的成熟感,一下子就敗露了。

付翊看着王爺的美色,真想就着點心吃了。

付翊:“王爺以前來過武陵?”

蕭晉光回頭看了他一眼,“家母是武陵人。”

付翊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之前在茶館聽說的,洪武帝的第九個兒子早年流落在外,直到十六歲時才被接到皇宮中。難道蕭晉光幼年是跟随母親生活的?

蕭晉光似乎懂了他的心思:“我母親是罪臣之女,案發之後家中一貧如洗,後來她生了一場大病去世,我是私生子,沒有親戚願意接納我。後來家仆跑光了,我被人帶走,只得流浪江湖。”

他的神色淡淡,好像幼年的悲慘生活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也就過去了。

付翊忍不住同情,一個小孩子,在他的那個世界沒有父母生活都會很艱苦,更何況在這個沒有福利可言的古代?

付翊道:“你……被人帶走?”

蕭晉光:“嗯,是被人販子抓走了。他們看我年紀太小,就把我關在一個大院子裏和同齡的小孩做苦力。等到了年紀,他們把我們這些拐來的小孩子放在集市上售賣,賣到富貴人家裏做苦工。”

付翊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流落江湖的皇子,果然都很可憐。

蕭晉光道:“其實不怎麽艱難,雖然在院子裏做苦力,但力氣太小做不了太多。他們将來還要把我們賣出去,也不會餓死我們。”

付翊:“後來呢,你被賣到一家人家,那家人家好嗎?”

蕭晉光愣了愣,忽然雙眼盯着他看了半天,付翊眨巴着眼睛,一臉迷茫。

心中似乎在盼望着永定王爺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道:“那家人家很好,對我非常好。”

付翊愣了愣,道:“那……那你一定很想念他們吧?”

蕭晉光微微側着頭,忽然不說下去了。

付翊等了半天回複,只好尴尬地摸摸鼻頭,自己吃零嘴。吃了半天他把自己吃撐了,看着外面熱鬧無比的武陵,突發奇想,道:“王爺,趁着人多,我們幹脆去逛一逛武陵城吧。應該不會被破霄發現。正好,我需要消消食。”

他露出幾分讨好又溫馨的笑,笑得眼角彎彎,十分可愛。

蕭晉光沒什麽異議:“好。”

越鳴跟着自家主人上街,沒過半個時辰,人就跟丢了。

于是自己回來,跟着影衛們一起躲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怒道:“主子要把那個付公子給寵壞了!連我都不要跟着了!”以他的本事,絕對是王爺故意甩了他,不然絕對能跟緊人的。

一旁的影衛道:“習慣就好,主子現在都不讓我們露臉了,什麽事兒都親力親為。我們閑的都快長草了。以前那個又懶又高冷的主子哪去了?”

節氣日未至,武陵城的街道看着人潮如水,但并不擁擠。

付翊以往跟随餘欣一同出門,視線總粘着自家妹子,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妹子弄丢了。這下餘欣不在,他想走哪裏就走哪裏。

武陵城很大,熱鬧的不過那幾條街道。一旁多是商戶和酒樓,路上還有小販子擺着的攤位。周圍喧嚣吵鬧,付翊不得不湊近蕭晉光的耳邊說話對方才聽得見。于是付翊發現,這個從小孤苦伶仃還被抓去當苦力的家夥,比他高了近一個頭……

付翊心想,雖然說古代沒有厘米之說,但他絕對是接近一米七以上的身高!

怎麽差別這麽大!

付翊一路上又買了一手的零食點心,瞅見青樓裏走出來的老鸨朝蕭晉光熱情地招手,他嘲笑道:“大人,不妨進去坐一坐,保準這青樓最好的姑娘都願意陪你。”

蕭晉光一副面無表情清心寡欲的臉,用漠然的眼神看了看他。

付翊舔了舔糖葫蘆,笑得一臉深意,“這世上的女子呀,最喜歡的就是大人這樣,長得俊,看着正派的男人。”

蕭晉光微微啓唇:“閉嘴。”

兩人在附近的茶館聽戲曲,付翊不愛咿咿呀呀的戲劇,腦子裏更是一套不一樣的價值觀,在他眼裏,書生小姐什麽的大多無趣俗套,而一旁的王爺倒是一副不茍言笑認真聽戲的樣子。

付翊想,哎,這世界觀不一樣聊不到一塊兒去怎麽辦?

他疑惑問:“越鳴呢?他不是同我們一起出來的嗎?”

這時樓外忽然傳來尖叫聲。

茶館對面和側面各有一家青樓,一家名叫摘星樓,一家叫攬月樓,聽說青樓背後的兩位老板關系也不錯,所以兩家合作,各具特色,優劣互補,倒是有聲有色生意紅火。此時青樓上下擠滿了人,摘星樓的上方,一個姑娘依靠在欄杆上,姿态悠閑。

付翊挑眉:“真是冤家路窄。”

那姑娘是陸星兒。

付翊問一旁的小生,“這位兄臺,請問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渣作者爬上來更新了,求收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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