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解惑的時間

“稻垣同學？”

稻垣結衣敲門又一次走進去後，聽到茅野楓繼續疑惑地問道：“你怎麽……？”

“是的，沒錯，”她只猶豫了兩秒，就向病床上那位身份十分特殊的同班同學坦誠道，“我又來了。”

茅野楓：“…………………………這一點不用說也知道啦。”

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好，稻垣結衣歪着頭也打量了她幾秒，然後意識到了從進門後就感覺到的違和感究竟是來源自何處：“茅野，你的頭發怎麽這麽亂，皮筋也有點歪掉了。”

剛才她和渚、真太郎以及其他同學一起進來的時候，茅野楓的發型還是好好的。才不過出了房間幾分鐘的時間，茅野楓的發型就比之前亂了不少，尤其是耳側的那些頭發，就好像用力地在床上摩擦過似的。

“啊、啊，是嗎，”茅野楓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雙手摸上了自己的頭發，手忙腳亂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放寒假前那個冷靜中摻雜着瘋狂的、操縱着觸手刺殺殺老師的殺手，“原來我的頭發亂掉了嗎，我完全都沒注意到——”

……完全亂了陣腳啊。

稻垣結衣靠在牆上想了想，回憶起剛才他們在病房裏所做的、所說的，還是不怎麽清楚茅野到底是因為什麽而心慌意亂。

但是，如果要聯系起來最近發生的事情，似乎就完全可以解釋了。

“難道說，”她發覺自己怎麽都沒辦法控制住想笑的欲望，只好用手背盡力遮掩着，可惜就連稻垣結衣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她的聲音已經徹徹底底地出賣了她，“難道說茅野你是因為渚才——”

“沒有！”

她還沒說完，茅野楓就面紅耳赤地打斷了她。

“什麽都沒有！”

然後，茅野楓自己也反應過來了。

茅野楓：“………………”

稻垣結衣：“……………………噗。”

“沒關系的吧，”她依然靠在牆上，視線從之前潮田渚放在床頭櫃上的果籃上掃了過去，“就算坦率地承認也沒什麽。而且，茅野你也表現得太明顯了，不猜出來都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其實她更想稱呼對方的本名，不過既然剛才茅野當着他們大家的面都說過因為大家一直以來的稱呼，她也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名字，稻垣結衣自然也就只能将以前的稱呼也一直延續下去了。

“別取笑我了啦，稻垣同學。”

茅野楓臉上的神情很是難為情，她用手把頭發理了理，重新紮好了皮筋，看上去像是故意岔開話題似的：“稻垣同學寒假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相似的問題她在之前就已經問過其他人一遍，現在再重新問起，或許也是因為當時稻垣結衣自己表現不太對勁。

“出去玩了一趟，”稻垣結衣眼神缥缈，“然後不遠處發生了殺人案，或者确切地說，就在同一條海底隧道裏。”

茅野楓：“……哎？！”

“那，”她似乎非常後悔自己問了那麽個問題，連忙繼續說道，“稻垣同學又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對哦，”稻垣結衣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目的，她拉了拉牆邊的一把椅子，“可以嗎？”

在茅野楓點了點頭之後，她把椅子搬到了茅野楓的床邊上，自己在上面坐下。

原本就如同她打算的那樣，她拽着真太郎和潮田渚他們一起來到茅野住院的醫院探望茅野，但在跟着來溜達了一圈出了病房門後，她又改了主意。跟其他人打了一聲招呼以後，她看着他們往醫院門口走去，自己重新又敲響了房門。

“茅野你，”她看了一眼茅野楓，小心翼翼地問道，“是為什麽喜歡e班的呢？”

“诶？”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結果反而越來越不明白了。”稻垣結衣不好意思地笑笑，“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覺得我能從茅野同學這裏明白到什麽，當然，要是茅野同學不願意也沒關系。畢竟你現在身體也還有些虛弱，我也不好一直在這裏打擾你。”

她不自覺又用上了敬稱。

“不不，沒關系的。”茅野楓連忙說道，“而且，稻垣同學你就跟以前一樣叫我茅野不就好了。”

“而且，這也沒有什麽關系的吧，我也不是不願意回答稻垣同學的意思。”

說着，她的神色也變得有些猶豫，像是在思索應當說些什麽才好。這麽沉默了一會兒，茅野楓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現在還是下午，太陽尚未西墜，幸好陽光穿過雲層之後還算得上是柔和，這時候從玻璃透進來灑在了地上和被單上。

“我一開始來e班的目的……就只是那樣而已，”茅野楓依然靠着枕頭坐在床頭，稻垣結衣當然明白她指的就是為姐姐報仇這件事情，現在看來，那就只是一個誤會，“甚至為了那個目的還把自己折騰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說實話，在這期間，我也喜歡上了e班。”

她頓了頓，露出了那種她還以“茅野楓”這個身份在e班裏生活時就時常會有的溫柔的、又不失活潑的笑容。

“我喜歡e班……大概是因為，我喜歡在e班留下的這些回憶，和e班的大家。”

“……”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坐在椅子上，稻垣結衣一定會捂着心口後退一步。

她覺得如果茅野帶着這樣的笑容去和渚告白，沒準兒真能成功，因為就連她都差一點被俘獲了。

現在說這個恐怕不太合适，她還是之後再在合适的時機推他們一把。不過……果然不愧是磨瀬榛名啊——

“比起茅野你，感覺我要迷茫好多啊。”稻垣結衣嘆了口氣，“其實我之所以剛才那麽說，就是由于我父母想帶我們去北海道，雖說也不算是太遠，可是我總覺得，去與不去這個選擇上會導致以後的道路完全不同。”

“哎？”聽到她這麽說，茅野楓也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稻垣同學你要去北海道了？”

“是啊。”

稻垣結衣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地撓了撓頭：“目前為止只跟優月說過，殺老師都……不過，過陣子讨論出路的時候他應該會問起來吧。事實上，我有種站在人生分岔路口的感覺，要是能提前知道哪個選擇比較好就好了。”

聽了她的話，茅野楓輕輕地笑了起來：“經常會是這樣的吧，我當初決定要來e班的時候，可沒想到會發展成現在這個地步。反正我們大家都沒辦法對未來做出預測，不如就跟着自己真正的想法走呢。”

真正的想法……嗎。

就懶稻垣結衣自己都不怎麽清楚，這種大事又難以用抛硬幣這種純從概率上而言的随機方法來解決——不然她總覺得太草率了。

但是，她還是盡她所能做到了。

而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

開學後，由潮田渚提出的營救殺老師計劃，在贏了以赤羽業為代表的要求繼續暗殺殺老師的陣營之後得到了實施。而稻垣結衣和真太郎商量了一番，告知了大家他們之前從稻垣海那裏聽到的所有相關情報，最後，由潮田渚和赤羽業取得了最新的研究進展，驗證了當初的預估，數據與他們聽說的相差無幾。

大家很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稻垣結衣卻不敢放下心來，可話說回來，徒勞的擔心也不能做些什麽，在政府沒有真的行動之前，她也就只能靜待事情發展了。

而和赤羽業的約定……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再明确地提起，其中不乏開學來這一連串的事情的因素，但又似乎不僅僅是因為那個。

總之，看他一副對那沒有興趣的樣子，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不管是誰，想必都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吧。

“結果，沒想到稻垣同學你在這時候才來找為師呢。”

正在拉開椅子的稻垣結衣動作一滞，随即擡起頭來沖着安安穩穩坐在辦公桌後的超級教師一笑：“沒錯，這次我選擇在事情結束之後才來找殺老師，殺老師你是不是感覺非常驚訝？”

前身為第一殺手的中學教師洩氣似的搖了搖頭。

“與其說是驚訝，”他用一種非常悲傷的口吻說道，“不如說是很傷心呢，每每想到自己的學生已經不想依靠為師這一點的時候，就有種又自豪又滄桑的為人父母的感覺啊。為師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能看着你們慢慢遠去了。”

稻垣結衣：“……………………是啊。”

“诶，诶，”說出這番話的人反而急了眼，“稻垣同學你就不反駁一下嗎，不安慰一下為師悲傷的心靈嗎？！”

“不好意思，”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