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話
? A城的秋天說來就來,一夜之間,氣溫驟降,昨天大家還是短袖短裙,今天紛紛換上長衣長褲。
一葉知秋。一夜知秋。
喬喬對解商的告白行動一直沒有停止,似乎在聽說了姜東兒過去的壯舉之後,她的心中就充滿了無限勇氣,好像即使前路有高山大海,她也敢去走去闖。
黎瓊和劉贊湘早就開始進行勸說她放棄的行動。姜東兒好幾次也差點沒有忍住說出勸她放棄的話,但一想到自己當年的無懼無畏,她忽然就沒有了底氣。誰擁有阻擋別人追夢的權利呢?
追夢的路上,追夢人才有資格堅持,也只有追夢人自己才有資格放棄。
大約十月底的時候,一年一期的運動會如期舉行。
班上的體育委員開始動員班上同學報名,但是似乎一離開高中,運動會就從一件值得期待的事變成一件無比想要逃避的事。
班群裏面,體育委員每隔一個小時就會發一句“還有哪位同學想報名嗎?”
每當這句話出現,之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群頓時冷卻下去,好像一時間大家都掉了線。
體育委員也只能無奈地發出一個[你們都是壞人]的表情。
“我們去報名女子4×400米接力吧。”黎瓊說。
“不是吧?”劉贊湘驚恐地回頭。她最近在攻讀馬克思主義哲學。
黎瓊看向姜東兒。姜東兒說:“我可以。”
黎瓊又看向喬喬。喬喬點點頭,“我也沒問題。”
最後黎瓊微笑地看向劉贊湘,說:“三比一,少數服從多數。寝室會議通過。”
因為報名了這個跑步項目,沒有課的晚上黎瓊都會拉着寝室裏其他三個女生一起去操場跑步。
大約是運動會臨近的關系,晚上在操場跑步的人還是挺多的。
跑了大約兩圈,劉贊湘和喬喬都停下來,“不行了,你們先跑吧。”
最後只剩下黎瓊和姜東兒。
心跳聲仿佛在耳邊跳動,撲通,撲通,呼氣聲也漸漸粗起來。
大約五圈後,兩個人也停下來。慢慢走了大約一百米,黎瓊忽然開口說:“其實,開學那陣子,我還挺讨厭你的。”
姜東兒有些吃驚黎瓊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會讨厭我?”
“因為。”黎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時候軍訓嘛,班上要選出一個人代表全班向教官獻花,後來班導不是選了你嗎?我以為,你是靠家裏的背景跟院領導說了關系。”
“哈?”
“那時候,你什麽突出表現也沒有,根本就沒有想到是你去獻花。”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我。”
黎瓊微微一笑,“那時候還以為你這個人挺有心機的,每天裝白蓮花,後來才發現,你這個人是真白,小白的白。”
“……”姜東兒囧囧地說:“那我寧願是前者。”
“還好,誤解沒有持續太久,否則想想,如果大學四年都因為這誤解而讨厭你,那該多麽糟糕啊。”黎瓊說。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嘛。”姜東兒笑着說。
運動會正式召開那一天,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小雨。
作為運動員,姜東兒需要跟班上的參賽隊伍一起走方陣。整個院為一支方陣,由林源和陳萱學姐帶隊。
但是舉旗手一直沒有趕來,電話也打不通,聯系不上人。距離進場前只有五分鐘的時候,陳萱學姐說:“不行,臨時再找一個女生吧。”
林源點點頭,看向方陣隊伍,看到其中一個人,說:“姜東兒,你到前面來舉旗?”
“我?”姜東兒對這個“臨危受命”似乎有點不情願。她心底裏倒确實是不情願的,上一次獻花就已經惹出這麽多風波。像她這樣一個既不愛出風頭又不想惹事的人,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幸福的小透明。
但是對方是學長學姐,她怎麽敢當着這麽多同學的面直接拒絕?
姜東兒從隊伍中走出來,陳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舉旗手聯系不上,等會兒你就舉着旗子走在我們的隊伍前面。”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進場前兩分鐘,原先定下的舉旗手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她是1班的陶藝。陶藝看見本該是屬于自己的位置上站着姜東兒,氣憤地質問:“你怎麽站在這兒?”
姜東兒說:“你來了你舉吧。”
如果事情就此結束也就好了,不會再掀起風波,但是陶藝卻把姜東兒的這句話當做示弱,說道:“你這種人怎麽這種讨厭啊?成天就想着鸠占鵲巢,上一次你獻花還沒有被罵夠嗎?”
姜東兒雖然是個粗線條,卻從來不是個會默默吃虧的人。
她被陶藝幾乎是要用難堪兩個字來形容的話這樣嘲諷,心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明明是你自己沒有按時趕到,學長學姐才找了我補你的缺,現在你自己一點反思也沒有,反倒指責我,你不覺得臉羞嗎?”
兩個人的争吵被後面的同學聽到,在隊伍後面交代事項的林源和陳萱也聽到前面的争吵。
“我現在不是到了嗎?”陶藝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沒有到?”
陳萱在這個時候走過來,直接奪過陶藝手中的旗幟,冷聲說:“之前交代你進場前十五分鐘到,其他的隊員都到了,只剩下你一個人,電話也打不通,我們等了你十分鐘,你依然沒有來,所以我才讓姜東兒頂一下舉旗手,你有意見嗎?”
陳萱學姐的氣場太強,陶藝氣焰小了些,但依然犟道:“我現在不是來了嗎?”
“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陳萱毫不留情地說。
陶藝狠狠地瞪了姜東兒一眼,把所有的罪責都怪到姜東兒身上。
但到底還是無話可說,理虧在前,她踩着高跟鞋轉身離開。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陶藝竟然會到院領導那裏去告狀。
院領導也是一個怕事的,最擔心的就是被人說拿了什麽好處收了別人紅包,盡管跟姜東兒半點聯系也沒有,還是把陳萱、林源和姜東兒三個人叫過去教訓了一頓。
“抱歉啊,東兒。”出了辦公室,陳萱抱歉地對姜東兒說:“無端地害你也挨了一頓罵。”
“沒關系。”姜東兒搖搖頭,“又不是你們的錯。”
“話雖然這樣說,但畢竟是我們把你喊過來的。”陳萱無奈地說:“真沒有想到陶藝是這樣一個人。”
“真的沒有關系啦,學姐。”姜東兒笑笑,“我先回寝室了。”
“嗯,拜拜。”
“拜拜。”林源終于開口說了兩個字。
走出院辦,遠遠聽見操場上傳來的吶喊聲,姜東兒搖搖頭,心裏暗嘆:果然,總會莫名其妙地攤上一點事。
“姜東兒。”
林源忽然從院辦裏面追出來。
姜東兒停下步子轉過身,“學長?有什麽事嗎?”
林源在她身前停下,說:“之前還欠了你十塊錢。”
姜東兒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在自動販賣機前面,林源和熱心學長問她借過十塊錢。
“其實不用還啦,才十塊錢。”姜東兒說。
話雖這樣說,林源還是從錢包裏面抽出一張十塊錢遞給她,“多謝你了。”
“學長你也回寝室嗎?”姜東兒收好錢,問道。
林源愣了一下,點點頭,“嗯。”
“那一起走吧。”姜東兒笑着說。
尴尬的時候總需要一個敢的人先站出來将它打破。
“上一次拍合照的時候,我還沒有謝謝你呢。”姜東兒說:“要不是學長的話,我大概就摔倒了。”
“嗯?”林源似乎有些疑惑。
“就是上一次軍訓結束後一起拍集體合照,不是學長你拉了我一把嗎?”姜東兒說。
“不是我。”林源說:“我也剛正想去扶你來着,可是已經有人先扶了。”
“嗯?”姜東兒心裏面驚訝地顫了一下。
“我記得好像是解商。”林源走在姜東兒的左邊,說:“那時候他站在你的後面。”
解商。
這個名字最近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現頻率之高大約可以跟翰林媲美,只是前者的信息往往從喬喬和寝室裏另外兩個女生口中說出,自己完全只是一副旁觀者的姿态,抱着事不關己的态度。但突然一下子,被人告知,之前自己心中一直感謝的對象竟然是誤會,而那個事不關己的名字早和自己有了聯系。這種感受所帶來的匪夷所思感令人暈眩。
“你們班的解商也真的很不容易。”林源沒有注意到姜東兒的異樣,顧自接着說下去:“今年八月份的時候,他的父母在去給他班的升學酒的路上,發生車禍都去世了。”
“啊?”姜東兒吃驚地睜大眼睛。
“他從來不跟別人說,也從來不表現出傷心。”林源看着前方的路,“他上大學的錢是他父母留給他的最後一筆錢。也不能說是最後一筆,他家家境還是很平實的,也有保險賠錢。但是,一個剛剛十八歲的男生忽然要挑起自己人生的重擔,再多的錢也會覺得吃力吧。”
所以說他的冷僻不是因為天生性格如此,不是瞧不起周圍的同學,而是遇到了人生大悲之事。
所以說他一個人走,身邊沒有朋友,不是多麽讨人厭,只是內心中有巨大的悲傷需要消化。
姜東兒在寝室裏把從林源這裏聽來的這件事跟女生們複述了一遍。
寝室裏面良久沒有聲息。
“你說,我每一天這麽打擾他,是不是做得很過分?”喬喬怔怔地問,“明明是他最難過的時候,我不懂得體諒,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煩他……”
“這件事也不能怪你啦。”黎瓊安慰她說:“你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家裏面出了這種事。”
可是喬喬卻完全忽略了黎瓊的安慰,搖搖頭,說:“我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第二天在運動場再見到解商的時候,他站在本院補給站的帳篷裏,身上穿着運動服,班上體育委員站在一邊正在跟他說些什麽。
“解商也報了項目嗎?”喬喬悄悄在一邊問負責登記參賽號碼的女生。
女生點點頭。
等會兒要進行的先是男子4×400,然後才是女子4×400。
先是男生檢錄。和解商一起參加比賽的除了體育委員,還有兩個學長。
“加油!”
補給站的女生們都給他們揮拳鼓勁。
姜東兒她們登記好號碼,也緊跟着去檢錄處檢錄。
第二天的天氣雖然沒有陽光萬裏,但至少萬裏無雲。
“要上廁所嗎?”黎瓊問。
劉贊湘說:“我要去。”
“一起吧。”
姜東兒看着她們兩個人離開的背影,對喬喬說:“喬喬,你別再想那件事了,或許,你每天這麽去煩他,對于解商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你每天煩他那麽一下,他每天煩惱的時間多一點,傷心的時間就會少一點啊。”
喬喬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好了,你別安慰我了。”
四個女生一起檢錄完走進運動場,到起發點,男生4×400米接力組的人正在準備。先甲組,再乙組。他們院是乙組。
解商他們幾個男生站在跑道邊上做準備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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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解商的腿是貨真價實的大長腿啊,又直肌肉又勻稱。”黎瓊啧啧稱贊。
劉贊湘翻了下眼睛,說:“反正你又摸不到。”
“哈哈哈哈……”姜東兒忍不住笑起來,她從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劉贊湘還有這種腹黑毒舌的潛質呢。
黎瓊氣得臉都綠了。
難得的是,喬喬也沒忍住,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好吧,看在你把喬喬逗笑了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好了。”黎瓊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似乎是因為她們這邊動靜鬧得比較大,解商他們都轉過頭來看。
黎瓊最先發現,趕緊收斂起臉上的故作出來的氣憤。到最後只剩下姜東兒沒知沒覺,依然收不住大笑。
黎瓊嫌丢人,拉了一下她的衣擺。
姜東兒不滿地說:“幹嘛?”
甲組跑完之後,解商他們就要上跑道了。體育委員跑第一棒,解商跑最後一棒。
“砰!”槍響。
一群人風馳電掣地在跑道上奔馳起來。
“好快啊。”劉贊湘驚嘆地說。
“男生嘛。”
體育委員和兩位學長都保持着第二名的位置。到解商接受最後一棒的時候,距離第一名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
“解商加油!”喬喬站在跑道邊上大喊。
跑過400米的人都知道,一般跑到兩百米的時候,是身體和精神都最疲軟的時候。兩個人在進入200後都相繼稍微慢了下來。
“解商!”
“解商!”
喬喬拼命地喊。
周圍的人都紛紛側目,打探這個女生。
“唉,好丢臉。”黎瓊捂住臉不想見人。
“喬喬!”姜東兒忽然喊了一聲。
黎瓊趕緊擡頭,看過去,喬喬正往解商那兒跑過去。
“這個死丫頭,等會兒她也要參加比賽不知道嗎?”黎瓊氣憤地說道。
劉贊湘幽幽嘆道:“愛情的力量啊。”
喬喬跑到解商身邊,握緊拳頭,拼命地喊:“解商,加油!解商,加油!”
姜東兒看見,解商有那麽一瞬間,偏頭看了喬喬一眼。
最終解商以十米之遠落後第一名,獲得乙組第二名。
“女子4×400米接力,女子……”體育老師舉着喇叭開始喊。
“讓喬喬跑第三棒,我去跑第一棒。”黎瓊說。
喬喬吐吐舌頭,“對不起。”
“今晚晚飯你包了。”黎瓊毫不留情地說。
黎瓊到第三道進行準備,姜東兒緊張地看着她。她是第四棒。
“砰!”槍響。
跟男生比起來,女生就要慢多了。
“我的天,第五道那個女生是吃了興奮劑嗎?”喬喬瞪大眼睛。
姜東兒看過去,第五道的女生跑起來的速度一點兒也不亞于男生,“好快!”
黎瓊跟劉贊湘交棒的時候,大約是第五、六名之間,除了第五道,其他幾道相差幾近于零。
誰都沒有想到,平時一直窩在寝室或者圖書館看書的劉贊湘速度竟然會那麽快,将将一百米就将後面的女生甩掉,并且在奮力追趕第五道的女生。
第五道的第二個女生明顯沒有前面那個快。
喬喬系緊鞋帶走上跑道,擺好姿勢。
姜東兒注意到,已經跑完的解商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操場上邊喝水邊看着喬喬。
最後一百米,劉贊湘竟然超過了第五道,以第一名之姿交棒。
“喬喬加油!”
黎瓊驚喜地看向劉贊湘,“我的天,這是要拿第一名的節奏嗎?”
姜東兒沒有回答,一直偷偷觀察解商。
解商的目光一直追着喬喬而去。
姜東兒驚喜地捅了捅黎瓊,“黎瓊,你看解商。”
“這是有戲嗎?”黎瓊驚訝地捂住嘴。
兩百米,喬喬的力氣像是用完了一般,速度頓時慢下來,瞬間被第五道超過。
“喬喬這個沒用的。”黎瓊無奈地甩甩頭,“有解商注視也白搭。”
“唉,要是她知道解商在看着她的話,應該會很有動力吧。”姜東兒說。
黎瓊轉頭看了她一眼,姜東兒滿心以為她是要說贊同的話,卻聽見她說:“你為什麽現在還站在這裏?”
“什麽為什麽我現在還站在這裏?”
“下一棒是你啊!”黎瓊吼道。
“啊?”姜東兒眼睛一瞪,趕緊跑到跑道上去。
喬喬的速度越來越慢,相繼又被兩個人超越。
黎瓊和劉贊湘都跑過去替她加油。
到最後交棒的時候,姜東兒離領先的第五道有一百米遠。
她按照自己平時練習的速度跑,一開始沒有很快,穩步前進,甚至還被一個人超過去。但在進入兩百米之後,前面那個超過去的女生明顯懈怠下去,姜東兒又重新回到第四名。
最後一百五十米,彎道,姜東兒再超過一個人,變成第三名。
前面還有兩個人。
“加油東兒!”
“姜東兒加油!”
黎瓊喬喬她們都在跑道裏面替自己鼓勁。
最後一百米,姜東兒感覺自己身體裏面還剩一點力氣,那是留給自己沖刺用的。
她看向前方,距離前面那個女生不過五米。
等一等,那是?
在終點的那裏,翰林像一棵青松站立,微笑看着自己。
翰林?
他怎麽來了?替自己加油的嗎?
最後八十米,姜東兒決定開始沖刺。
“我的天,姜東兒竟然還有力氣沖刺!”這是喬喬的聲音。
最後五十米,她成功超越前面那個女生。
“姜東兒,超過她,第一名!”黎瓊拼命地喊。
姜東兒這會兒只想沖她翻白眼。
最後十米,她距離第五道的女生只有咫尺之遙。
“沖過去!”
“小東,加油!”
是翰林的聲音。
姜東兒眼前已經一片發黑,她清晰地聽得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超過去!
“到了,姜東兒,我們是第一名!”黎瓊尖叫。
到了嗎?
姜東兒覺得自己全身無力,馬上就要倒下來。
一雙手忽然抱住她。
“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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