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對話

不管怎麽樣，他對于要見的這個人已經充滿了好奇。

到了淩雲飯店，初夏挽着葉韞的胳膊，把他帶到指定的包廂。

門打開的瞬間，葉韞看到了康風，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此時，除了走進去，萬無轉身離開之理。一轉身，就在初夏面前輸了風度和氣場。

康風看到葉韞，站起來迎接他，以示誠意。

葉韞徑直走進去，并不直視康風，只是在離他最遠的位置上坐下來。初夏只好挨着他坐下。

“我們又見面了。”康風也坐下來說道。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六年前了。年少時，他們彼此就認識。只是少年葉韞疑心追求藝術，康風這種商業世家的公子哥兒在他眼裏就是庸俗不堪的人，所以他們倆并沒有多少交集。但兩家好歹是世交，表面上的情分還是有的。

“我只在這裏待三分鐘。”葉韞毫不客氣地說道，“這是因為我跟初夏有約定。無論你要說什麽，三分鐘後我都會走，你跟我關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我覺得，我們最好，誰都不要說話，在這裏坐三分鐘，各回各家。”

說完看了一眼初夏，意思是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不過沒有用。

“家父生病了。”康風說道。

葉韞嘴角流過一絲輕蔑的笑意，仿佛他已經知道了這樣的開場白。

“腸癌晚期。”康風繼續說道。

葉韞眉頭稍稍皺了一下，然後繼續恢複了面無表情。

“他對你一直很愧疚，也很想見你一面。”康風又說道。

初夏輕輕推了推葉韞，想讓他說句話。葉韞依舊不做聲。

“其實，你我都知道，伯父伯母的死雖然和我父親有關，可是畢竟不是他的錯，他也沒有想到會這樣的……”

“既然不是他的錯，為什麽要感到愧疚？”葉韞打斷他說道。

初夏又推了推他，她覺得這樣子說一個快要離世的人很不應該。

“因為你對他有怨氣，你不肯原諒他，他就放不下這塊心病。”康風說道。

“你們家的邏輯真可笑，不但覺得自己沒有錯，還不許別人怨恨。三分鐘快要過完了，你要繼續花時間證明你父親的無辜蒙冤嗎？”葉韞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剩下的時間，我留給你，你對家父有多少怨言，通通告訴我，我來轉告他。既然你覺得他是罪人，這個罪人也快要死了，你就當給他一個忏悔的機會吧，這點善心你總該還有吧。”康風說完，一臉誠懇地看着葉韞。

按照葉韞的一貫作風，他這個時候才懶得接康風的話，仇人的死活跟他沒有關系，仇人要忏悔，也跟他沒關系。

初夏使勁地搖他，急切地看着他。

“哼。”葉韞冷笑了一下，準備站起來。

初夏連忙把他按住，“你說點什麽吧，我也想知道你父親和秀梅姑姑是怎麽死的。”初夏說道。

葉韞看了一眼康風，“他沒有跟你說嗎？”

“我想聽你說。”初夏說。

“我們回去，不要在這裏說。”葉韞說着就把初夏拉起來。

初夏站住，不讓葉韞把她拉走，“葉韞，我見過康先生了，他真的病得很重，你能原諒他嗎？” 她求道。她知道葉韞是個外冷心熱的人，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求他。

葉韞沒有辦法，只好對康風說：“你知道我怎麽想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父母被殺，我不怪他，新聞報導沒有說實話，我也不怪他。可是為什麽要暗中串通秦少焱，扶持葉岚。如此落井下石，最後還要來問我該如何忏悔，你的父親，想讓我說什麽好，要我去見他，他又該對我說什麽？”葉韞說得很平靜，只是微微有些不耐煩。顯然他早已不恨了，不怨了，只是不喜歡這樣回憶已經過去的事情。對于過去的事情，他一向斷得幹淨，斷得徹底，從不回頭，從不與過去糾纏。只有一個例外，就是初夏。

康風欲言又止，說道：“我可以和你單獨聊一聊嗎？”

初夏回憶，連忙說道：“我先出去。”

葉韞吧她拉住，對康風說：“有話直說，沒有什麽是初夏不能聽的。”

康風點點頭，“當年的事情發生以後，我跟你一樣，也不理解他為什麽要放棄你，支持葉岚，我對他很失望，甚至跟他冷戰多年。很久以後，他才跟我解釋。我現在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因為這關系到另一個讓你尊重的人。”

“說。”葉韞吐出一個字。

“當年，你父親突然去世，你剛從國外回來，有沒有任何商場經驗，雖然有葉伯父生前早就立好的遺囑和他留給你的股份，可是讓你突然來做這個總裁，多少人不服氣，多少人對你沒有信心。反倒是葉岚，雖然年少，可是秦少焱處處暗示他是葉岚左右手，葉岚也逢人就說他什麽都聽秦少焱的。這場戰争，其實就是你和秦少焱的戰争。當時的你和秦少焱，誰強誰弱，你很清楚，所有的人都很清楚。”

秦少焱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為了保住你，我父親和周梵志周先生聯手演了一處雙簧戲。周先生唱紅臉，父親唱白臉。”

葉韞不相信地看着康風，顯然他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你只看到父親站在葉岚這一邊，卻不知道父親暗中給周先生多少有用的信息，讓秦少焱一次次功敗垂成。”

“你說這些，可有證據？”葉韞問他。

“周先生就是證人。如果他知道我父親也病了，他一定會把真相告訴你的。可是他不知道父親比他病得還嚴重。”康風痛苦地說道。

葉韞表情凝重，顯然他在緊張而掙紮地思考着。

“不可能，你父親要是有這份心，為什麽當初我極力要求停止慕柳鄉的項目，你父親卻執意要繼續，他明知道，我父母因他而死，因為這個項目而死，他卻為了自己的利益，踩在我父母的屍體上往前走。”葉韞恨恨地說，顯然想起這段往事，讓他憤恨不已。

“我承認，慕柳鄉的項目，康路是最大的獲益者。父親在這件事上辜負了你。可是，當時的康路集團不像現在這樣強大，她脆弱的像個孩子，一旦斷奶，就會死去。慕柳鄉是父親孤注一擲的項目，關系到康路集團的生死存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雖然發生了令人痛惜的慘劇，可是為了康路集團幾萬員工的前途，父親只好忍辱負重，寧可承擔這個罵名，也要把項目繼續下去。”

葉韞冷笑了一下，“好一個‘忍辱負重’，既然他選擇了康路的員工，想必康路上上下下的員工也對他十分感恩戴德，他的付出得到了足夠的回報。又何必糾結于我原不原諒他，人太貪心了不是什麽好事。”

“葉韞。”康風不忍聽到葉韞這麽說他父親，“慕柳鄉的項目獲益的不止父親一人，也不止康路集團。葉氏集團能有今天，慕柳鄉的項目功不可沒。而且，當時的你，地位岌岌可危，正好慕柳鄉的項目是你父親和母親拿生命換來的，無形中給當時的你增添了多少同情資本，秦少焱本事再大，也不敢在這個項目上和你搶功勞。正是因為這一點，周先生當時也是力主不能放棄這個項目的，這一切，你都可以去問他。”

“你我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抛開一切感情因素，你必須承認，這個項目是成功的。父親做了一個商人該做的正确決定。”

葉韞依舊是冷笑了一下，“商人不會執着地想要得到一個被他利用過的人的原諒，你父親是個成熟的商人，應該明白忠義不能兩全。”

“來找你是我一個人的主意，父親不知道。只是我看出來他記挂着你，想盡點孝心。只希望你看在他的确做過許多事情來彌補你的份上，考慮一下是否能原諒他。他對你沒有利用完就放棄，他盡過對朋友的責任，也對你盡了做長輩的責任。”康風說道。

“你說完了？”葉韞問道。

“私事說完了。”康風說道。

“你還有公事要說？”葉韞好奇地看着康風。

“是的，反正三分鐘已經過去很久了，你不會介意再多待一會吧？”

“你跟我有公事可談嗎？”葉韞覺得有些好笑。

“我跟你談帝勳項目。”康風說道：“既然你對我父親從慕柳鄉項目獲益耿耿于懷，不如我現在就把帝勳項目送給你。我願意入資，指按照銀行利率收取利息，至于項目盈虧，你自己負責。”

康風胸有成竹地看着葉韞，只因他知道，這對葉韞來說是一份難以拒絕的大禮，足夠顯示他求和的誠意了。

初夏看着葉韞，她當然希望他馬上接受，又捏了捏他的手。

“我見了周叔，問清楚情況，再決定。”葉韞說道。

初夏一聽這話，知道大有希望，高興地偷偷向康風比起了一個“OK”的手勢，卻被葉韞看到，初夏只好趕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