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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晉揚一身臭汗回來了。

許連雅明顯地皺了皺鼻子,趙晉揚擡起胳膊聞了聞,壞笑着沒解釋。

許連雅說:“跑着回來的啊?”

“差不多。”

他彎腰脫鞋,拎出兩條襪子。

許連雅忍不住笑罵:“趕緊洗澡。”

趙晉揚也不多都逗留,灰溜溜進了浴室。

浴室門的毛玻璃上顯出一條模糊的赤條條的身影,裏頭很快響起了水花聲。

等他出來時,許連雅已經擺好了湯菜。

趙晉揚胡亂擦了擦頭發,一屁股坐椅子上叉開雙腿就狼吞虎咽。

“先喝點湯啊。”許連雅提醒道。

那邊是真餓壞了,含糊應了一聲,用湯碗盛了半碗,咕嘟咕嘟就灌下去。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阿揚鼓着腮幫朝她擠出一個笑。

“你老這樣也不怕把胃搞壞了。”

趙晉揚咽下一大口,喉結滾了一下,“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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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們這樣有上頓沒下餐的日子,估計得退休才能結束。許連雅也放棄多費口舌,捧起碗筷吃自己的。

飯菜吃了大半,許連雅瞧着差不多了,便開口說話。

“阿揚,我沒有跟你說過我爸的情況吧。”

趙晉揚也過了饑餓高/潮,終于肯慢下來,“提過一點,離婚了是吧。”

“嗯。”許連雅說,“不止這個。”

“嗯?還有什麽?”

許連雅有點欲言又止,“之前沒和你提起,也不是故意隐瞞。”

“時機不成熟。”趙晉揚無所謂地說,看她少見的吞吞吐吐,故意調節氣氛,“怎麽,你爸的身份很神秘嗎?”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未來岳父站他職業對立面的準備,也許是接觸過太多這樣的人,趙晉揚現在對這樣的設想比較麻木,沒有半分真實感。

“說神秘也算不上神秘,不過是跟一般的職業有點不同。”

“嗯?”趙晉揚放下碗筷,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爸跟你一樣。”

那邊顯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跟我一樣?什麽樣?”

趙晉揚第一反應竟是跟自己一樣吸過毒,這個念頭讓他額角一陣發涼。并非妄自菲薄,而且這個污點像附在他臉上的疤痕,每次自我審視都是照鏡子,疤痕雖不再痛癢,卻能刺痛雙眼。

趙晉揚沒來得及準備第二個想法,許連雅揭開了謎底。

“他也是個緝毒警察。”

趙晉揚心裏飄過一些奇怪的念頭,碎片般不成型。

“哦,在老家那邊嗎?”

許連雅搖了搖頭,趙晉揚那些碎片似乎快拼出了形狀。

“在這邊。”許連雅也放下碗,拉了拉他的手。“你認識一個叫‘雷毅’的嗎?”

“哪兩個字?”

“雷鋒的雷,毅力的毅。”

趙晉揚直直盯着她,仿佛等待翻盤的機會。

“認識嗎?”許連雅重複。

趙晉揚臉上出現奇怪的笑,抽搐一般,“他姓雷啊。”

“……”

趙晉揚只穿了一件長袖衫,衣袖撸起到胳膊肘,許連雅順着他的手腕往上安慰性地撫摸。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許連雅不清楚他們的關系,看樣子羁絆還不淺。

趙晉揚耷拉着腦袋,片刻後才緩緩擡起頭,臉上表情介于哭笑不得與苦笑間,樣子更像要低吼出來。

“你記得我說過剛畢業時候是和水姐他們跟着一個人過來的麽?”

“……”

這會輪到許連雅整個人僵住,按在他胳膊上的手像鐵鑄一般不會抓動。

“你爸會打死我的……”

“會嗎?”

趙晉揚接不上話。

“可能吧。”許連雅自言自語般。

趙晉揚看她眼神像看胳膊肘往外拐的隊友:“……”

飯菜都涼了,兩人也毫無知覺。貓咪打翻了食盤,他們也恍若未聞。

許久,如夢初醒的兩人終于想到了緊要的事。

許連雅問:“他知道了嗎?”

趙晉揚回想着,皺着眉說:“應該沒有。”要說異常也只有剛才雷毅罰他跑五公裏,雖然摸不清目的,但如果他真察覺了,應該不止五公裏那麽簡單……

許連雅想起和雷毅的上一次見面,總結道:“我這邊可能也沒有。”

桌邊的兩個成年人就像幹了壞事躲着家長的小屁孩,力量懸殊,趙晉揚和許連雅的語氣都不那麽肯定。

許連雅消除不安似的重複,“應該沒有的。怎麽看都不像會有交集的人……”

趙晉揚不得不承認她說了實話。

許連雅和趙晉揚交換了一個沒什麽內容的眼神,又分開,各自煩惱一般。

“我跟他說吧。”許連雅最後決定。

“嗯。”

她對雷毅的看法雖然不篤定,但如果趙晉揚說的屬實,雷毅對他這個人還是存有欣賞的。她心穩了一些,甚至淡笑着問他:“你怕麽?”

“怕什麽?”

“怕他會不同意。”

“不同意你會怎樣?”

“你會帶我走麽?”

趙晉揚顯而易見猶豫了一下,神情仿佛濃霧降臨,凝重了許多。

“連雅,如果你是別人的女兒,只要你肯,我就帶你走。”

許連雅聽出了他的潛臺詞,“你怕他?”

“我敬重他。”

她在他的誠實裏垂下眼,沉聲說:“知道了。”

“生氣了?”

“氣死了。”

“……”

趙晉揚一把拉住她要縮走的手,換成他安慰她:“不代表我不會争取啊。”

許連雅給了他淡淡的一瞥。

“我們兩個人還搞不定他一個麽。”

“還有我媽。”

“……嗯,還有你媽。”妥協般的語氣。

許連雅忽然把平安扣從衣領裏勾出來,半認真地說:“趙晉揚,你要敢先放手,我就把你的玉摔爛。”

趙晉揚知她固執,但不至于乖僻,只當尋常氣話,便軟着語氣:“不敢。”

**

許連雅打算等雷毅下回來看她時挑明,趙晉揚也說不急。

她趁機揶揄他,“你是不想死得太早。”趙晉揚沒脾氣地點頭,連聲道:“是是是,你說得對。”

不想沒過多久,雷毅果然找上來了,可這會卻讓許連雅去一個叫老廚房的飯館。

許連雅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特意看了看號碼,是她爸的沒錯,聲音也不見有異。

“有什麽好事慶祝?”許連雅問,除了讀書時父女倆是在外頭碰面,她工作後雷毅更偏愛來她的住處,大概是一種對家的眷戀。

“每次都是你做飯,老爸請你吃頓飯就那麽難麽?”說這麽說,雷毅并無怒氣。

“我媽叫什麽名字?”許連雅冷不丁地問。

那邊靜了一下,一口氣傾吐出來,聲音也大了幾分:“你媽、我前妻,叫許彤。你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叫何銳,正在上小學六年級。要不要我告訴你他上什麽小學?”

許連雅笑了,“這些誰都能知道。”

“你媽不知道去哪給你弄了一串佛珠戴,最近拿去那什麽送修了。”

“是護理。” 許連雅說得真像那麽一回事。

雷毅嘆了一聲,“保持警惕是好事。老爸我啊,真就是想請你吃個飯,這麽簡單。”

許連雅不依不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就我們倆還開個包廂。”

雷毅賣關子,“你來了不就知道了。”

“是哪位阿姨?”

回答她的只有嘿嘿笑。

“是庭姨嗎?” 許連雅知道的就鄒芸庭和雷毅關系較近,又是難得的單身。

不自然的一聲咳嗽,“飯店地址、包廂號記得,老爸等你啊。”

腦子裏浮想聯翩,許連雅挂電話的時候輕輕笑了。

雷毅一個人漂了十來年,也該有個人相伴晚年。

許連雅設好導航開車出去,等紅綠燈的間隙腦海裏忽然蹦進一個念頭。

在後方車子的催促下,她開出了停止線,走了一段才找了路邊空位停車。

許連雅撥下了趙晉揚的電話,心裏的催促還沒傳達出去,那頭傳來冰冷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她又試了一遍,提示依舊。許連雅把手機塞回包裏,繼續開車上路。

也有可能是出任務了。許連雅抱了一絲僥幸。

哪怕真的是“鴻門宴”,她也得如期赴約。

老廚房藏得有點門路,七拐八繞的,門口停的都是還不錯的車。

許連雅在門童的指引下停了車,跟着引導員亦步亦趨往飯店深處走。

引導員在一扇除了包廂名看不出區別的門前停下,敲了敲門後推開,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許連雅确認了包廂號,剛到門口便見雷毅正好坐在門對面,一扇落了百葉簾的窗戶開在背後的牆上。

許連雅往裏走,雷毅右手邊剛被門擋住的位置也進入視線,許連雅和位置上的人視線對上了,雙方都是掩飾不了的愣怔。

許連雅在身後的關門聲中回過神,那人也和她錯開眼神。

雷毅的笑容帶着長輩慣有的慈和,甚至像是錯過了兩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然,“愣着幹什麽,坐啊。”

許連雅琢磨了下,坐到雷毅的另一邊。

雷毅交替看看左右二人,說:“你們看——我來給你們介紹呢,還是你們互相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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