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春色

許沐從未見過湯圓如此泛濫的眼淚。

以前就算他再怎麽難過，也只會克制地抽泣幾聲，便硬生生地将淚水給逼回去。

如今，他卻是緊緊地抱着那個高大的男人，哭得怎麽也停不下來。

舒琴在親眼目睹這一幕後，不禁別開臉抹淚。

江彥初除了不斷輕拍着兒子的後背，在他耳邊重複安撫，“爸爸在”以外，竟無措且笨拙得好似雙商退化，動作僵硬得連自己都覺可笑。

可他卻永遠也不會知道，就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三字安撫，卻是湯圓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溫暖與關懷。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放開一切，将所有的委屈、難過、震驚、欣喜等各種複雜情緒發洩完畢，小小的湯圓因為體力消耗太過，蔫蔫地靠在江彥初的懷裏，停止了哭泣。

許沐始終不發一言，任由小小的男孩将這些年壓抑的所有情感，都在這一刻裏發洩個徹底。

“叔……”

湯圓自他懷中擡眸，剛說出第一個字，便止住了。

他一張小臉紅透，垂下腦袋，抿了抿唇，帶着絲羞赧、膽怯與試探，緩緩道，“爸……爸爸……”

江彥初只覺，這一刻，他心底深處那最為柔軟的一寸，仿佛被人一擊即中——震顫、驚喜、欣慰、感動……各種情緒交織于心，皆因他那簡單的一個稱呼。

他眸光微閃，唇邊的笑容似是能融化冰雪，帶着從未有過柔情，“湯圓乖，再叫一聲給爸爸聽聽。”

小家夥得到爸爸的肯定與鼓勵後，猛地擡眸，迎上江彥初的目光，一雙大眼忽閃忽閃，小小的身體裏仿佛蓄滿了能量，又一聲“爸爸”叫得別提有多響亮。

“欸。”他笑着回應他。

得到江彥初肯定回答後，小家夥仿佛格外有精力，一張嘴跟小喇叭似地不斷重複，“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這一聲聲“爸爸”中，不僅含帶着一個小男孩對爸爸的深深渴望與想念，更是湯圓一次又一次地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的不安情緒宣洩。

他一遍遍喚，他不厭其煩地應。

一時之間，客廳內只剩下——“爸爸”和“欸”，這不斷循環往複的對話。

可就是這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對話，卻是令許沐紅了眼眶。

不知過了多久，父子倆才終于結束了這單一的對話，江彥初率先轉換話題，“客廳裏的這些禮物都是爸爸給你買的，湯圓喜歡嗎？”

小湯圓心裏暖暖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心道：我今晚一定要拍張照片給帥帥，讓他看看，他爸爸給他買了多少禮物！可全都不便宜呢！哼！

江彥初望着湯圓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模樣可愛又狡黠，雖然不知他在心裏琢磨着什麽，仍忍俊不禁。

湯圓兀自出神許久，腦海裏幻想的全是明天上幼兒園要怎麽和小夥伴們炫耀他這近乎完美的爸爸。

等到他終于回神，看着江彥初挑眉，那似笑非笑的眼，不由就紅了臉，“對不起爸爸，我走神了。這些禮物我可喜歡了。”

“喜歡就好。”江彥初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毛茸茸的，手感格外好。

“那爸爸能陪我一起拆禮物嗎？”

江彥初從善如流，“當然可以。”

許沐本以為湯圓第一次與親生爸爸見面，相處起來會很陌生，又或者帶着幾分想要親近，又不知該如何靠近的小心與試探。

卻不想，他和江彥初之間竟沒有半分疏離，相處自然到根本就不像是多年未見的陌生父子。

伴随着兩人溫馨又舒适的相處模式，許沐心頭懸着的那顆大石也漸漸落了地。

她擡眼望向客廳內，那不時溢出歡快笑聲的一大一小——

此時，兩人正席地而坐，在他們的身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玩具。

小湯圓挑着眉毛，故作神秘地湊近男人，“爸爸，你猜猜這是什麽？”

可大學時代那個年年都是獎學金獲得者，智商高到令人驚嘆的男人，卻在這一刻，為了配合身邊的小男孩，逗他開心，總會故作不知，當做看不懂包裝盒上那一排排英文字母，充滿好奇地回應道，“爸爸不知道啊，小湯圓拆開給爸爸看看好嗎？”

每每聽到這話，小小的男孩總是幹勁十足，“好呀，湯圓給爸爸拆。”

爾後，兩人就重複着同樣的對話，不厭其煩且樂在其中地将整個客廳的所有包裝盒，一一拆完。

整個過程，耗時三小時。

客廳裏除了笑聲，還是笑聲。

許沐從未見過這樣的湯圓，咯咯咯地笑，有時竟誇張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出了淚。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他僅僅只是一個四歲的孩子，本就該擁有這樣肆意無憂的笑容。

如此真好。

此時，舒琴輕扯着許沐的袖口，她微微側目，“舒姨怎麽？”

“他……真是湯圓的爸爸？”

許沐不由輕笑，“怎麽？不像？”

舒琴莞爾，“其實我第一次遇見這小夥的時候，就隐約覺得湯圓和他長得挺像。但那種感覺也只是一閃而過。我只當是自己年紀大了，想太多。這世間又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巧的事，又不是拍戲。可誰知……呵……誰又能說這不是老天爺早已安排好的緣分呢？”

“別說是您了，我也不敢相信，你們倆輪番要給我做媒的男人，竟然就是湯圓的親生爸爸。”許沐不禁感慨。

“是啊……”舒琴頓了下，眉心漸漸攏起，“那你和湯圓他爸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許沐聞言，抿了抿唇，頰邊漫過一絲紅暈，從包裏拿出了一個紅本，遞給了舒琴。

舒琴瞪大雙眼，先是愣了幾秒，爾後快速搶過她手中的結婚證，似是要驗證自己的猜想。

最終确認無誤後，她又哭又笑地捂着嘴，五十多歲的女人跟個孩子般高興壞了，“我終于等到了……嗚嗚嗚……你媽要是知道了，這會兒在天上也該高興壞了。”

“舒姨，您這樣弄得我都想哭了。”

許沐本想忍住的眼淚，還是因為這一天太多的情緒波動，與重大變故而泛出眼角。

“好了好了，舒姨這不是為你高興嗎？我們小沐終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舒姨這……”說到這，舒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真的……等……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越好的東西，越值得等待不是麽？”許沐湊近舒琴，偷偷指了指江彥初，微擡下颚，頭一次在家人面前自豪地炫耀，“怎麽？我選的男人不錯吧？”

舒琴拍着她的手背，不由失笑，“好好好，這小夥子長得真俊，配我們小沐剛剛好。光憑他對湯圓的這份耐心，我也看得出，他對你們母子是真心的。”

許沐但笑不語。

——

以往總是九、十點就進入夢鄉的湯圓，今晚卻是說什麽也要撐着早已打架的眼皮，陪着他的爸爸聊天。

說是聊天，可很多時候都是湯圓在說，江彥初本就話少，便只能偶爾回應他一兩句。

但哪怕只是得到爸爸的一個眼神肯定，他小小的身子就充滿了能量，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似地，嘴巴吧啦吧啦個沒完。

“爸爸，你為什麽這麽久都不來看我呀？”

“因為……爸爸之前和媽媽有一些誤會。所以……爸爸之前都在國外生活，沒及時回國看小湯圓，爸爸很抱歉。”

江彥初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大人之間的情感糾葛太過複雜，他怕說得太多，小湯圓也不一定能聽得懂，便只能一句帶過。

他只希望小湯圓能原諒自己對他所缺失的那五年的陪伴。

小湯圓嘟着嘴似懂非懂地點頭，小心翼翼地睇着他，極度不安地問，“……那……爸爸還會出國嗎？還會離開我和媽媽嗎？如果你以後又和媽媽有了誤會該怎麽辦？你會不會又一氣之下，出國不要我們了？”

江彥初從未想過，小湯圓會如此害怕與不安，心疼地将他摟入了懷中，“湯圓放心，爸爸再也不會離開你和媽媽了。以前是爸爸不好，爸爸向你道歉。以後，我們一家三口，永遠也不分離。”

小湯圓堅定地點頭，遂又複述一遍，“嗯，永遠不分離。”

短暫沉默後，小湯圓繼續偏頭問，“那爸爸愛媽媽嗎？像愛我一樣愛媽媽嗎？”

他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當然。”

下一秒，小湯圓賊兮兮地湊近江彥初，壓低聲音道，“爸爸，你之前在電話裏一直說的沒有追上的老婆是不是就是媽媽？”

江彥初先是微怔，爾後啞然失笑，一聲喟嘆溢出嘴角，“現在已經追上了，你媽媽已經是爸爸的老婆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家夥高興壞了。

轉念一想，小家夥還是忍不住提醒道，“爸爸，我可告訴你，你一定要看緊媽媽哦，你現在追上媽媽了，不代表你就能高枕無憂了哦。媽媽她可多叔叔喜歡了，好多叔叔給媽媽送花都送到樓下了，我和琴奶奶都看到好幾次了。不過……我還是最喜歡爸爸，放心吧，我以後一定會支持爸爸的。媽媽只能是小湯圓和爸爸的，其他的叔叔想也別想！哼！”

江彥初伸出五指，兩人默契擊掌，互換眼神，“我兒子好樣的！以後替爸爸盯住情敵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小家夥拍了拍胸脯，點頭如搗蒜，“放心吧爸爸，小湯圓保證完成任務！”

此刻，正在浴室洗澡的許沐，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

晚上十一點半，小小的湯圓終于到達了身體極限，實在撐不住，趴在爸爸的懷裏睡着了。

許沐望着他那即便熟睡也翹起的嘴臉，心中滿是欣慰。

兩人一同将湯圓送回了兒童房，再退出來時，許沐挑眉揶揄，“不錯，很有當幼師的潛質嘛，小朋友都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

他被她逗笑，扣住她的細腰，将她帶入懷中，“那可是我兒子，不會哄兒子的爸爸，能是合格的老爸嗎？”

許沐，“……”

瞧把這狗男人得意的！

此時，夜色深沉，走廊內暖黃色的光亮打在兩人身上，舒琴忙碌一天，也早已入睡。

朦胧的月光，柔情似水的夜，還有那被男人緊扣在懷的暧昧姿勢。

這一切的一切，都将氣氛渲染到最高。

江彥初仿佛也醉在了這樣的夜色之中，伸手撫了撫女人的長發，閉眼吻住她的唇。

一吻結束，男人将許沐打橫抱起，她一聲驚呼，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江彥初，你幹嘛？快放我下來！”

他眸色黑暗幽深，沁滿柔情，俊逸的五官在她眼前驀地放大。

她心頭微顫，只聽他嗓音暗啞磁性，每一個字都性感得令人心顫，“沐沐，你忘了嗎？今晚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名字有些猜了大概，已經很接近了，但是沒有一個猜對的！提醒一下許X初，中間這個字可能有那麽一點點難猜！大家要是不想猜，就等着我後天揭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