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
無形的手擦得亮堂。
她并不抵觸有人提到她的過去,也不抵觸想起,只因她已置之度外。昔日的夥伴不再朝夕相伴,對他們的緬懷也始終隔着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雖感同身受,卻也僅僅是感同身受。哪怕現今的路全是拜其所賜。
“诶,鹿丸!?”木葉軍師無聲地倚靠在欄上,以至于她離得很近才察覺。
“霧氣還真濃呢。”他小聲嘀咕了一句,牽動嘴角微微上揚。
“是哦~”天天正考慮扯扯月色風景啥的,鹿丸卻嘆了口氣:“天天,你看,四年過去了。”
天天知他也想起了那場慘烈盛大的戰役,勝利來之不易,昔人不曾歸來。幸存的她們,自當更珍惜時光。她有時還會想起紅獨自一人帶着孩子芳顏依舊心境不複的模樣,不勝唏噓。
她正沉吟,秋葉岚的身影自霧中浮現,扯開嘴角的一抹笑意:“呦,你們都在呢。”
『4』
鹿丸寒暄了幾句,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表示要回去睡覺。
氣氛突然變得詭谲。
大抵是這無邊無際如夢似幻的濃霧恰如其分地掩蓋了各自的心懷鬼胎。
秋葉岚倚着欄杆,若無其事地哼着歌,嘴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天天望了一眼他朦胧的側顏,默默垂下眼睑。
到底為何會演化為這樣的相處模式,她不知道。
“你……”終究還是打破了沉寂,既已開口,破釜沉舟也只能前行。
“你今天,是為紫嫣前輩祈禱麽?”
“不。”秋葉岚好似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迅速做了答複,帶點陰柔的嗓音也充滿篤定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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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是訣別。”
“訣別?”
萬籁俱寂的夜裏,所有景致都像懸浮在半空中的微光,明的暗的,深的淺的,暖的冷的,影影綽綽,流光溢彩,輕茫似永觸不到的霓虹。
“是時候訣別了。”
那天的談話終歸沒有個結果,她冒冒失失地找了個理由落荒而逃。
是訣別的時候了麽?
離開霧隐村時周遭仍籠罩淡薄霧氣。水鏡笑意盈盈地一直向他們招手,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裏。
而離開霧隐村不過幾百米,濃霧便漸漸稀薄淡去消失。
果然,還是木葉比較好不是麽?随着太陽的露面,天天心情大好,想到家中那位別扭的孩子,自是腳步輕盈。
“都到年底了呢。”又是一年飄飄而過。在渾然不覺的光影交錯中,人生如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邁過其中種種障礙物,走得很累,時間卻匆匆而逝。擡頭只見細窄天空微藍如故。
『5』
行至火之國與水之國的交界處,空氣豁然濕潤了,撲鼻而來的滿是草木間的芬芳和淡淡的泥沙味。
林間有條寬達數百米的長河,不知是否因最近剛下過雨,水漫上來淹過了橋面。
這對忍者來說自然不是問題,他們正要過河,有個戴方巾的老人劃着船緩緩靠岸,依稀可見飽經風霜的臉曬成了近乎古銅色,溝壑縱橫。
“坐船麽?”微眯起的眼睛裏卻陡然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天天腦中驀然閃過一道光影,神思恍惚地點了點頭。鹿丸和秋葉岚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知她心情有異,倒也沒反對。
船身狹窄得只能容納摸約六人,天天盯着攪成泥黃色的泛濫水紋,一波一波湧過船身,綿延至視線的彼端。水天相接之處,一條分明的界限将混沌的水與寧澈的天分割開來。
正如歸去之人與浮沉于世的她,想到這,她開口:“老伯,這條河叫什麽?”
“這條河名為往界河。”老人邊劃槳,邊用略沙啞的嗓音緩緩道。
往界河,去往冥界麽?天天默默想,随即發現她這神也走得太遠了,明明是火之國與風之國的交界不是麽?
“聽說冥界也有一條河,名為忘川,水是墨黑色的,洶湧得好似要将人盡數吞沒。死去之人在那裏喝下孟婆湯後忘掉一切轉生,前世也便與今生毫無瓜葛了。唉,我這把老骨頭估計也快了…快了啊。”雖說是老伯的尤自嘀咕,天天卻深覺是有意說給她聽的,也不知以何言回應。
船靠了岸,他們複又在林中穿梭以便天黑前趕到市鎮,天天不覺回頭望了一眼河岸,老人早就沒了蹤影,連同那艘小木船也消失在盡頭。
有言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彼岸花開開彼岸,奈何橋上可奈何。
明知一切終成虛妄,緣何總是放不開??
☆、訣別【3】
? 『6』
天天所期盼的木葉專屬之燦爛暖陽并沒有如期而至。
她所見的只是一整片覆在雪中的村落,安靜地沉睡在山腳下,□□的岩石表面茂密的山林均覆蓋了厚不可鑒的冰雪,火影岩的歷代火影石像也成了慘淡的白,倒有種異乎尋常的美。
好在那扇溫暖可親的大門已被清掃幹淨,熱烈地張開臂膀迎接他們,一同迎接她們的還有冰凍三尺呵氣成霜急遽下降的溫度。
與秋葉岚在路口道別後,天天和鹿丸一同前往他家,沿途的雪已被掃盡,空蕩蕩的大道格外寬敞寧靜。
路兩邊則是還未化盡皚皚白雪,厚實地堆了一層,因無人觸碰漸次凝為冰狀結晶。
想必這雪該是一時半會兒化不了了。
“手鞠肯定想死你了吧。”天天交疊搓着手,哈了口氣調侃道。
“那家夥,才不會。”鹿丸雙手插入兜中嘀咕。
不好意思戳破。
“真是。也不知道小憶跟她能不能好好相處。”
“也許吧。”
席卷而來的冷風幾乎将所有對話噎了下去,只餘零碎的只言片語。
來開門的手鞠見到他們的一剎先是驚喜,後轉為沉着,雙目卻仍炯炯閃熠。天天在視線的一角見到恍了神的桑原憶愣愣地立着,臉頰紅撲撲的,手中是還剩一半水的玻璃杯。
“小憶真是麻煩你了。”天天牽過呆愣愣的桑原憶向手鞠道謝,小憶還是一副倔得很的樣子,卻順從地跟了過去,并禮貌地鞠了個躬。
“什麽話,我們誰跟誰呢。小憶他相當省心呢。這段時日下雪不能去訓練場,他就整天在家各種體能訓練,我看着都憋得慌。天天,這孩子,你可要好好□□呀。”手鞠視人一貫嚴苛,這幾乎已經是她所能達到的最高評價。當然,這也可能與她婚後母性大發有關。
不好意思再打攪她與鹿丸的團聚,天天寒暄了幾句便拉起桑原憶哼着歌往家走,桑原憶先是木然,随即咬着唇扯出個羞澀的笑:“姐,你終于平安地回來了。”
“這段時日該是憋壞你了吧?”口中哈出的熱氣瞬間凝為一團白煙,哇,真的是很冷呢。
“嗯。”沒法出門,沒法訓練,整天面對某夜叉女(雖說這麽說确實有點過分),以及
——見不到你,無法獲知你的安危。
『7』
既不想做飯,又對美食情有獨鐘,配合寒冬臘月這一主題,天天很機智地選擇了火鍋作為晚餐,準備了一大堆肉質食材想給自己和小憶好好補一頓。
若是從前,她肯定會外出用餐或是混混沌沌搞點東西填飽肚子,睡醒再好好吃一頓。現在有了小憶,自然不能随便,渾渾噩噩的人生也有了寄托。
想到這,天天不由沖面無表情的少年慵懶地笑了笑:“小憶,多吃點。”
“唔……知道了。”桑原憶嘴裏還塞着牛肉,言辭不清,又伸手夾了塊魚豆腐,一手捂着碗取暖。
鍋中沸沸揚揚地升騰起白霧,食材翻滾卷起層層泡沫,眼前人的容顏模糊不清,但那燦爛的笑容,終究如記憶中所見,不曾改變分毫。
本以為是最後一根稻草,卻用綿薄之力給了自己一個家;僅有的溫暖,卻像整個世界一樣浩淼無雙。
然而,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會有見光的那天麽?
那天夜裏,桑原憶又夢見了那個血腥的淩晨,夜色黑沉如墨,月光下黑衣人的面目卻依稀可辨,是陌生的面孔,表情兇狠,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
共有五人,潛伏在門口,随時準備破門而入。
“吱呀”一聲,門栓一松,門輕輕地開了,黑衣人輕手輕腳輪番步入屋內。屋裏黑洞洞的,猶如萬丈深淵。
這是他從未見過也未經歷過的場景,此時卻怯了神,拼命捂着眼睛不願直視,黑衣人卻猛地回頭,目光如刀般冷厲,直直戳過他的手落入他的視線。
就這麽驚醒了。
屋內也是漆黑一片,厚厚的深綠色窗簾遮蔽了一切光線,枕邊破舊的撥浪鼓,眼前的絲質簾子柔滑的觸感才讓他真真切切明白是真的醒了。
原來,他還是不願面對慘烈的過去。
寂靜的空間裏倏然傳來一聲低吟,桑原憶翻身驚起,才發現萦繞在耳畔的濃重呼吸聲并不是來源于自己。
那麽——
他急急地一把掀開簾子,摸索着床頭燈的開關,手肘不慎磕在牆上,咚地一聲,麻木感彌散開。?
☆、訣別【4】
? 『8』
心驀地慌了,卻是憂心是否吵醒了天天,輕手輕腳地拉亮了燈,見對方無異狀後悄然松了口氣,起身打算替她掖掖被角。
不過半月未見,她美得愈加令人窒息,他才會在重逢的那一瞬失了神。
玲珑有致的臉上綴着淺淺紅暈,輪廓分明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加之招牌式的團子頭和無與倫比的燦爛笑容,渾身上下流露出的不再是早年略顯薄削的氣場,而是捉摸不透的淡然,是他沒有留意,抑或是久別未見?
桑原憶先是不留心觸到了她露在外側的手,僅是蜻蜓點水一掠,瞬間被其刺骨的冰涼吓了一跳,才有些做賊心虛地将目光投向她被暖光幽幽籠罩的睡顏。
異樣的紅暈,極不均勻的濃重呼吸,緊皺眉的痛苦神情和不安穩的肢體動作,無一不昭示了她并非安然無恙。
他顫抖着伸出手覆上她光滑潔淨的額頭,起先還怕她突然轉醒質問他,卻霎時被赤焰般的燒灼驚悖。
原來,撺掇在心底的不安并非空穴來風。
呆愣愣地杵了片刻,他才探過手打開頂上的白熾燈,望了眼牆上的挂鐘。
淩晨兩點二十。
什麽黑衣人什麽慘烈的過去統統去死吧。
現在他只想留住僅有的溫暖。
他輕手輕腳地拉開櫃門循着記憶翻找藥箱,藥箱沒能找到,卻探到了一個黑色鐵皮雜物箱。
可能會有有用的東西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他把箱子抱出來放在一邊,确定裏面沒有其他可用之物後阖上了櫃門。
箱子并沒有設鎖,也有定期擦拭的跡象,卻似很久沒有打開過了,接合處掉漆的地方厚厚的紅褐色鐵鏽,一觸便蹭下細碎鐵屑。桑原憶稍作用力,不僅箱子沒能打開,鐵鏽倒落了他一身。
想着這箱子定是年代久遠,他已不打算再費神了。
偏偏箱子像是聽到了他心底的話,咔噠一聲開了,淡淡的黴味霎時撲面而來。
他皺了皺眉頭,幹脆起身去打了盆水,将毛巾浸了水輕輕擦拭她泛着紅暈的臉和灼熱的額頭,又浸了一遍水擰幹置于額上。
總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吧,他又徹徹底底地翻了一遍櫃子,連同其他可能放置藥箱的地方,竟然一無所獲。
桑原憶挫敗地将目光複又投向那個神秘的箱子,漆黑的表面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将他重重吞沒。
『9』
箱子裏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嶄新的護額,往下是幾卷繃帶,一小瓶碘酒,一小塊明顯是扯下來的白棉布,三把苦無,放置在小玻璃筒中的幾枚千本,以及一本菜譜。
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想必是随處亂放的雜物吧。
真是浪費時間。
他把箱子放回原處,煩躁地複又在天天身邊坐下,望着她脹得通紅的臉上緊皺的眉頭,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和輕輕顫動的睫毛,無助地将頭沉沉埋了下去。
難道什麽也做不了麽?
明明從頭到尾都是她單方面付出,他卻連最膚淺的事都做不到。
那還不如,不要存在。
其實,這個選擇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時針指向三點,完美的四十五度角仿佛尖利的錐子一下一下刺進他茫茫然的雙眸。
木葉是個沒有夜生活的村落,這個時點幾乎是孤立無援。
他取下敷熱的毛巾,放進冰水裏一下一下地揉搓,刺骨的涼意将他的意識浸染得愈加清醒,無盡的黑暗就此鋪展,前方的路越來越狹窄,也許就此戛然而止。
他輕輕擦拭着她滾燙的雙頰,褐色長發柔順地落在兩側,一切似乎并沒有那麽糟,桑原憶微微松了口氣。床上的人卻突然開始不安地顫動,口中幾不可聞地斷續念叨了幾個詞,原本掖得嚴嚴實實的被角撩開數個缺口,他生怕她着涼,忙用另一只手去掖,卻驀地被她往外探的左手牢牢揪住。
短暫的錯愕,随即似乎比冰雪還要凜然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遍全身,他直直地打了個寒顫。
原來,平日裏一向笑得溫煦的她,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他能給予的,也僅僅是微不足道的溫暖。
前一世短暫的陪伴,最後卻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連想說的話都不記得了。
這一世欠的,卻是窮盡一生都償不盡。
細膩柔軟的指尖略有薄繭,虎口和指縫處則是已磨得極為圓潤的厚厚的繭,毫無疑問,這是武器忍的重要标志。
然而,這雙手卻不曾與他人相攜。
他默默拽緊了她的手,指節發白,額上沁出綿密冷汗,驚魂甫定地注視着昏睡中睫毛顫動的女子,終于明白那心底按捺不住的悸動意味着什麽,倒驚了一把,臉騰地漲紅,差點松開了手。
終究是晚了一步。
滄海之距,已然不可逾越。
☆、不複【1】
? 『1』
桑原憶自睡夢中轉醒,驀然驚覺他竟安安穩穩地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如常平平整整地覆着,仿佛昨日的一切,只是隔世之夢。
天空依舊是淡水墨般的陰沉,淺灰色的雲層密不透光,搭配恍若終年不化的雪,莊嚴若那深山中的慰靈碑。
天天已經出門了。
他難以置信地整好衣裳,站在洗漱臺的大鏡子前,濃濃的黑眼圈自眼下氤開。
原來,并不是夢,他隐約記得窗外刺破茫茫黑夜的第一聲鳥啼,偏偏聲嘶力竭得像是世界末日即将來臨。
後來便不知不覺沉入翩然夢中,無數只蝴蝶幻化成無數雙色彩斑斓的翅膀,指引他在迷失的純白空間裏不斷向前奔跑,去追逐那若隐若現的幻光。
越來越重的敲門聲将他猛地拉回現實。
出現在門口的卻是一名陌生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個盒子,薄削的唇微微抿着,笑容淡得恰似天山雪蓮,颀長身形倒襯出了飄逸俊秀。
“你是誰?”他突然莫名的煩躁,沒好氣地問。
“我是天天的隊友秋葉岚,請問她在麽?”桑原憶的第一反應便是:什麽莫名其妙的隊友,我怎麽不知道?旋即腦中閃過一道影子,那日去送天天執行任務同行的便有他,只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忍者的直覺令他隐隐覺得有異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他堵在門外。
“有事麽?”
秋葉岚倒似乎有些愣神,沒料到這丁點大的小鬼竟這般機靈,不由摸了摸後腦勺:“沒……沒事,只是偶然路過了。”
“那她不在,你可以回去了。”桑原憶正要啪地一聲關上門,秋葉岚眼疾手快地用腳抵住門放平口氣試探着問:“那你知道她去哪了麽?”
也就是這句看似無足輕重的話霎時擊中了他——
她去哪了?
此前也有他醒時她已不在的先例,但不告而別,連張字條也沒有,還是頭一回。
就在他愣神的間隙,秋葉岚尤自推開門進到了屋內,如他所料,她的家整潔幹淨,幹淨得挑不出毛病。
如果說有什麽怪異之處便是牆上的挂照,明明空出了很大一片區域,最後一張大約是十六七歲的三班,還是團子頭的天天笑容甜美,日向寧次深邃的白眸裏隐有暖意,此後便再也沒有了。
至于這來歷不明的孩子,他不覺皺了皺眉。
『2』
桑原憶一臉淡漠地請他坐下,又拿來杯水,悶聲道:“你是要等她回來還是以後再來找她?”反正她不在。
“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麽?”
“不知道。”然而更多的話卻說不出口,眉間一絲隐憂卻恰被秋葉岚捉住了。
“那你覺得誰可能知道?”
“手鞠姐姐吧。”桑原憶極不情願地吐出幾個字,怕被察覺了用意不自覺低了頭。
于是秋葉岚便在他的指點下往手鞠家撥去了電話,并在他的要求下摁了免提。
“哦,連小憶也不知道麽?”手鞠似是猶豫了很久,終于謹慎地緩緩開口,“她可能是去了山上吧。”
秋葉岚一拍腦門:“說不定真是呢。”便向桑原憶道謝匆匆告別了。
桑原憶愣愣地注視他消失在門扉,隐約覺得秋葉岚奔跑的身姿像極了從前的他,手無力地垂下來揪着純白色衣擺,随即捏緊拳頭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好在濕滑的路面阻滞了他的腳步,桑原憶悄悄跟着他,一路躲躲藏藏,道路愈來愈窄,凍結的白雪愈積愈厚,漸漸荒無人煙,雪水濺上褲頭,沾濕了腳底。
走到極遠處才看清是村裏墓地的山頭。
他停下前進的腳步不住喘息,對名為墓地的場所沒來由地抵觸,就此目送秋葉岚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也許我就埋在這裏。”嘴角飄起一抹慘淡的笑意,桑原憶扶着邊上的棵樹頹然坐倒,雪水猛地滲了進去,周身均是濕漉漉的一片,頂上的雪啪嗒啪嗒往下掉。
然而眼前霎時就仿佛有清冷氤氲的光如蒲公英般飄飛,指引他去往那座鋪滿暗灰色墓碑的白色雪山。?
☆、不複【2】
? 『3』
秋葉岚熟稔地自墓碑間穿梭,腳不沾地,無聲無息,不願驚擾這裏沉睡多年的靈魂。
果真在預期的角落見到了那枚跪坐的白衣女子,蜷着身子無助地抱着膝。
秋葉岚猛然間念起去年有一日便是在這裏見到她,着一身白衣一言不發地坐了一整天,夕陽落山後才終于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離開,瑰麗的面容上卻是極不相稱的慘白神色。
目送她離開後,他懷着敬畏之心走上前摩挲那個墓碑上的名字,日向寧次。竟是他,傳說中日向一族的天才,忍界大戰時為救日向宗家而犧牲。
對這名天才後輩,他是早有耳聞,至于那名女子,倒是一點印象也沒有。還是第二天借口去火影資料室翻了當年的名冊,才在名為天才的日向寧次和當紅體術忍李洛克之後發現小照片裏彼時還是團子頭的少女微微露齒笑着,棕色瞳仁熠熠閃光。
她名喚天天,與日向寧次和李洛克同同師從木葉旋風邁特凱。
彼時的他早就生了脫離現今處境之念,然紫嫣之于他仍是久久邁不過的坎。她就像一條透明的枷鎖,始終深深地束縛着他,即使被勒得喘不過氣,也是無計可施。
直至一年後才有機會與天天結識,一向将那段過去深埋于心的他竟主動坦誠,于是目睹了那段過去的煙消雲散和最終的訣別。
躊躇了很久,他往前邁了幾步,天天恰好扭過頭看見他,他便松了口氣加快腳步。近至跟前仍是久久沒吐出一個字,只是随她蹲下來注視着那面深灰色墓碑。日向寧次這個名字用行楷流暢地書寫着,白眼裏是平靜冷然的光。
他是五年前第四次忍界大戰中的英雄。
“我給你帶了盒綠豆酥,餓了就吃點東西吧。”秋葉岚直起身子正打算離去,天天卻驀地開口了:“或許對你們來說他是個英雄,可對我來說,他就是他。”
秋葉岚短暫地猶豫,随即對她笑了笑。
不遠處,桑原憶清亮的眼眸默默注視着他們,扶着樹的手愈加無力,眼睑慢慢垂下去,粗粝的樹皮狠狠磨着手心。
像個拖油瓶一樣耽誤她的人生,怎麽可能心安理得。
『4』
可是,卻偏偏又抱有感激以外的念頭,他起先搞不懂究竟是因相依而生的愧疚還是憐惜。
直至發自內心的隐憂刺破層層魔障于第一時間彙集在他腦海深處。
他卻自始至終沒有平等的力度帶給她一生的溫暖。他攥緊了手心,眼裏灼灼的火焰一點一點弱下去,直至熄滅。
秋葉岚竟很快離開了,依稀見天天恬靜的背影孤孤單單地立着。
他往前挪了幾分,找了個安靜的空地盤起腿閉上眼陷入漫無目的的冥想。
眼前驚現一大片簌簌飛舞的蝴蝶,在暗夜裏唯有翅膀上的磷粉閃着微弱的光,循着軌跡他窮追不舍,直至眼前一陣發白。
是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棕褐色頭發簡單地盤起來,瞳仁裏流動着春日清溪般明澈的光,伴着稍帶清甜的溫軟語聲。
“小憶,你怎麽在這裏?”
他直愣愣地盯着她,無神的雙眼相隔幾秒後方才恢複神采,唇間語聲宛如夢呓:“姐……”
天天嘆了口氣,伸手拉他起來,溫暖的手掌一路牽着他往前走。
原來不是夢。
左拐。速度明顯慢下來,石碑上的名字和黑白照片自眼前穿流而過,竟無一例外的全是日向家族,齊統的白眼安靜地躺在狹小相框裏。那用生命鋪就的榮耀縱使他踏上了黃泉路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後悔。
然後,他看見了他自己。
面前的人驟然頓住,他沒控制好步伐不留心撞上溫軟腰肢,也顧不得惱羞了。
『5』
縱使再逃避,也總有必須面對現實的一天,那隐藏在內心深處的微光一直以來便如魂靈般鎮守着心室壁的半邊江山。然而他寧可留那半邊的空落,也不願試着打破濃霧。
天天半蹲下來遞給他一枚綠豆酥,竟還有微薄熱度。他卻拿在手上遲遲沒咬下去,留戀的眼神遲遲未收回。
手輕輕擦過墓碑粗粝的花崗岩表面,側過臉,微微低頭,淚水突兀地漫上來。
其實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很想從近處看看自己,幻想自己面對前世的墓碑抱有何等心境,是否有物是人非的惆悵,是否會難以抑制地傷感。卻也只有此時此刻才明白,複雜的感情線索已在他向來沉定的心中埋下了深深的伏筆,在觸及回憶的同時,拔地而起,密密匝匝地纏繞成百味雜陳的傷。
無法言說。
原來他永遠地沉睡在這裏,與衆多日向一族的同胞一起,他并不孤單。盡管那漫漫黃泉路只有他一人獨自前行。
原來天天自始至終都挂念着他,哪怕幾乎不曾提及,而那牽人心弦的真相,他終究是欲知而怯。
原來,身在其間,除了感時傷懷的痛和久別重逢的傷,只餘下卸去堤壩的淚去浸潤那幹涸已久的心。
天天尤自揀了枚綠豆酥,甜得恰到好處的餡自齒間融化,微薄的暖意流連。視線觸及桑原憶長至肩下的褐發垂落,側顏柔和,不由款款開口:“他是雛田姐姐的兄長,也是我之前的同伴,就像小越、绫楓他們那樣的關系。只是現在去了另一個世界,永遠不會回來了。”
桑原憶緊抿着唇,壓抑着充盈眼眶的淚水,面不改色:“死,我懂。”察覺到口氣不對又補充道:“因為我父母也是。”
天天楞了一下,心下想着怪不得小憶比同齡人早熟,随即微微笑了笑:“他就像你爸媽之于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每年夢見他一次,很真實很真實的感覺,醒來後就會來這裏。”描述裏刻意隐去了慘烈的字句,譬如錐心刺骨的痛,譬如一度洶湧不絕的淚,譬如此後的心如死灰。
停頓片刻。
“好在這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再也不會夢見了。
這些話,連有着相同經歷的秋葉岚都沒說,卻偏偏願意說給一個心智初開的孩子。
無論他能否聽懂,她都釋然了。?
☆、不複【3】
? 『5』
夢境是在昏昏沉沉中驟然而至的,開端是他與雛田訓練結束後向她投來的恬淡笑意,那是去年的結尾。不再屬于绮麗夢境的那個結尾。
生生停在了最令她揪心的瞬間,那也是她相當心灰意冷的一年。此前無論多冷淡,他終究是她的同伴,努力向優秀女忍攀登的間隙心底那點小情愫至少有所依托,就好比懸崖的最高峰,太過艱難但終有登頂的一剎。而那段時日,他就如天上流雲,虛無乃至無從觸及。
下一個鏡頭,她默默注視着雛田與他一同離去的背影,拉過小李往反方向走。哪怕她已深知結局,在夢中卻仿佛置身于另一視角複又身臨其境地體會到當初的糾結心酸和終究習以為常的無奈。
那便唯有在忍術上更為精進。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在夢中都被無限擴充,細枝末節皆格外敏感誇張,一同出了幾次任務,在一起的時光卻飛速掠過。
夢境就那麽嘩啦啦快進到了忍界大戰前夕,她結束了戰前最後的操練,告別一貫争分奪秒的小李打算提前回家養精蓄銳。
戰前的肅殺氛圍無時無刻不體現在空無一人的街巷,沉悶的死寂。寧次的身影驀然自前方岔路口浮現,她急急奔過去喊:“寧次!”他卻置若罔聞,兀自拐向他們平日裏并不常走的路。
隐隐不安的天天沒有片刻遲疑地追了上去,可無論如何加快腳步,寧次始終在她兩臂之外。正如她多年來的追逐,惶惶然沒有結果。
“寧次!”她窮盡一切力量追逐,獨獨渴望他能哪怕回一次頭。
再往前便是夕陽西下的墓地,她驚叫着阻止他:“不要!寧次,別進去!別往裏走!”難以言喻的惶恐自她瞳孔放大放大,一向身手矯捷的她竟絆了一跤,膝蓋重重磕在石塊上,疼痛卻比現實更甚。
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消失視線中,眼淚剎那便湧了上來。
『6』
整個天幕霎時暗下來,黑夜降臨,涼風習習。
她強忍着疼痛爬起來往山上跑,四野茫茫已沒有他,她卻下意識選定了方向毫不猶豫地飛掠過去。
果然是。
他身上罩了層透明的清輝,将整個人襯得飄然出塵,嘴角攜了一抹笑眼神柔和地望着氣喘籲籲的她。
這片區域當年還是荒地,頃刻間卻遍布了成千上萬的墓碑。他面前的碑上分明镌刻着他的名字,日向寧次,這個自小到大她追逐的人,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會激起她內心深處的驚濤駭浪。成為永恒的,唯一的痛處。
淚水浸漫視線,眼前人漸漸模糊不清,她抹着眼淚嚅嗫道:“寧次,不要走。”一邊難以置信地走上前,一雙溫暖的臂膀輕輕抱住了她,手心的熱度透過輕薄的衫湧入後心。
她趴在他懷裏,眼淚終究是止不住了。
夢了幾年,獨獨這一秒是真實的,原來他一直在這裏等她。
“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啊。再也不要離開了好嗎?”本以為早已荒草叢生鏽跡斑斑的心此刻卻又鮮活起來,她恨不得将這些年的遭遇紛紛向他訴說,話到嘴邊,卻只剩下了灼灼的期求。
“我知道這是夢,只是,可不可以不要醒?”她靠在他胸口,聽着撲通撲通的心跳,嗅着發間隐隐的馨香,神智已被這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場景融化。
她不想再回到那個世界,去忍受那久到不能再久的無法忘懷。有過無數次她以為自己忘了,自知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完全不抵觸別人談到他,因為這樣就好比她是個局外人,能夠用無關痛癢的口吻談論昔日的同伴。雖有神傷,心底卻是暗自松了口氣。
唯有那獨自囚禁的牢籠,才是她難解的死結,再怎麽解只會愈勒愈緊,倒不如放開手,将等待醞釀為一種既定的習慣。
不知不覺便是五年了。
容貌還停留在五年前的寧次輕拍着她的背,将她緊緊攬住,目光中是了然的篤定和深沉的溫柔,沉吟道:“吶,天天,其實我一直在你身邊。”
“啊?”天天被這沒來由的話驚住了,神思恍惚地擡眸望他,周身散發的淡薄微光下,他的眸光奇跡般地柔軟。
“只是時間是不等人的,天天,我希望你能放手去找尋自己的幸福。”光芒是由外及裏滲透的,他的身體漸漸透明,能望見身後山野裏璀璨的星光,溫暖卻偏偏持久不散。
“保重。”最後一刻他勾了勾唇角,前所未有地笑得溫暖。
“寧次!”天天挂着淚水的臉怔怔地盯着他,直至他化為一陣風,溫暖頃刻間覆滅。
她落寞地垂下手,眼淚漸漸風幹,空曠的山野裏只有間歇的風和不時的風吹草動。
視線正心卻有個小小的光圈暈開柔軟的光,繞着她轉了一圈,旋即慢悠悠地往前方飛舞,仿佛在撺掇她跟随。她不自意跟了過去,那光漸漸彌漫擴大成冗長的純白甬道。
她循着來時的方向一路奔跑,一成不變的白飛速後退,漸漸的,她也不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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