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就算已經進了電梯,秦晚都還在打着退堂鼓。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下去。

她覺得自己應該拒絕。

但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要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沒出息。

秦晚在心裏唾棄着自己,走出了大堂。

一直注意着單元樓動向的祁東看到秦晚走出來,大步迎上前去,朝她伸出手:“包包我幫你拿。”

秦晚下意識地要把包包交出去,卻在最後關頭頭腦清楚了一下,把挂在手腕上的包提溜到了肩膀上。

“謝謝boss,我自己拿着就好。”

秦晚說。

祁東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下,然後拐了個彎,一氣呵成地牽住了秦晚的手。

誰知道秦晚哆嗦了一下,馬上就像觸電了一樣甩開祁東的手,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

祁東沒料到秦晚會是這樣的反應,怔了怔,蹙起了眉頭。

秦晚一時間有些尴尬,可想想這時候道歉搞不好更尴尬,就裝成什麽都沒發生,自覺地爬上了祁東車子的副駕駛座。

祁東薄唇一抿,也上了車。

關上車門拉過安全帶來系好,祁東扭頭問秦晚:“去喝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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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目不斜視,回答:“好的。”

“去春滿園?”

祁東又問。

“好的。”

秦晚還是同樣的兩個字。

祁東的眉頭幾乎要擰成麻花。

他幹脆不再提問,直接啓動車子,開出了秦晚家的小區。

————

早茶地點選擇在公司附近的春滿園。

因為那裏有秦晚最中意的榴蓮酥。

祁東把菜單遞給秦晚的時候她一直推卻,祁東便自己做主了。

好在這些天來他已經摸清楚了秦晚的喜好,點的都是她喜歡吃的。

下了單,服務員沖了普洱茶端上來,給兩人倒茶。

抿了一口醇香的茶水,祁東轉頭問秦晚:“毛毛最近怎麽樣?”

秦晚低着頭,簡潔地回答:“挺好的。”

“還有上次我和你說的,想約張婧一起吃個飯,她什麽有空?”

“她最近忙。”

如是一問一答地聊了幾句,祁東感覺到了秦晚十分明顯的疏離。

看到秦晚不咋說話,悶不吭聲地将一杯茶喝了個幹淨,祁東拿起茶壺給她添茶,幹脆不再問身邊人近況,而是說起了自己:“深圳還真是個神奇的城市,十二月了還豔陽高照,單衣外套。十二月的時候伯克利的雪已經能把人給埋了。記得我剛剛到美帝讀書的頭一年,沒經驗,把車停在院子裏讓十二月的一場大雪給淹了……那天早晨起來,打開門看到一院子雪的我當場就傻了——導師那兒還有緊急的任務沒完成,必須得馬上去學校……但是車都這樣了,可怎麽辦?”

秦晚是頭一回聽祁東說他留學時候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被他帶進去了:“那後來怎麽辦了?!”

正在這時候,服務員上菜了。

祁東先給秦晚夾了一個水晶蝦餃,不緊不慢地回答:“後來還是和隔壁大叔借了把鏟子,鏟平了車子周圍的雪,才能開車去學校。”

“但是雪天路滑,開車很危險的。”

秦晚眉頭微微皺起,關心溢于言表。

祁東微微一笑,答:“沒事的,我慢慢開。”

秦晚一瞬間又被祁東這春風十裏也不及的笑容給迷了眼,唬得她趕緊低頭去吃個蝦餃壓驚。

皮蛋瘦肉粥端上來了,祁東給秦晚裝了一碗,放在她面前:“澳洲的冬天是怎麽樣的?”

聽到祁東這樣問,秦晚愣了愣,回答:“澳洲的季節和國內完全是相反的,六月份的時候入冬……可是不怎麽冷,就是晝夜溫差很大,白天十幾度,晚上就只有四五度了……”

“那麽墨爾本下雪嗎?”

祁東問。

秦晚搖搖頭:“不下的。”

說着秦晚又想了想,補充:“不過城郊有很多雪山,冬天我和同學們就會一起去滑雪,很好玩。”

祁東拿起一個流沙包掰開,慢條斯理地掰開,說:“其實我研一的十二月去過墨爾本。”

秦晚手上的勺子沒拿穩,飛快地掉入碗裏,砸在粥裏悶悶地“噗”了一聲。

自覺失态的秦晚尴尬地拿紙巾擦擦手,低低地“哦”了一聲。

祁東研一的十二月,不就是六年前的十二月嗎?

那時候,她正在墨爾本做交換生……

他為什麽要去……?

秦晚的心正懸着,祁東馬上就給她解答了:“導師帶我過去參加一個研讨會……”

原來不是因為她……

秦晚松了口氣,心頭又有不甘和失落浮起。

“其實這個研讨會我可以不用去的……”祁東目光專注地看着秦晚,“但是我想,也許可以在墨爾本的街頭……碰到你呢?”

秦晚覺得自己腦中有根筋,“啪”地一下,斷了。

————

秦晚不說話,祁東也安靜了下來。

秦晚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個玻璃罩子罩住,身邊其他桌此起彼伏的說笑聲聽着好像是在遙遠的真空之外。

祁東去過墨爾本。

他知道她那時候在墨爾本。

但是……他怎麽會知道??

————

看着秦晚久久不動筷子,祁東還是打破沉默提醒了她一句:“快吃吧,榴蓮酥都涼了。”

“噢。”

秦晚應了一聲,将祁東放在自己盤子裏的榴蓮酥夾起來,咬了一口。

滾熱的榴蓮蓉流出來,缱绻在舌尖上,滿口都是榴蓮的清香。

平時吃到這個東西秦晚心裏都會是滿滿的幸福感,可現在,卻有點兒想哭。

在她想要斬斷過去和現在的時候,他為什麽又要提起這些,讓她下不去提着慧劍的手?

————

一頓早茶吃得內容太過豐富,秦晚華麗麗地遲到了。

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場,祁東将車子倒入停車位後,轉頭對解安全帶的秦晚說:”你今天的遲到算我的。回頭我請你喝一個月的咖啡。“

聽到”一個月“這三個字,秦晚說不清楚自己心裏什麽滋味,輕聲說:”boss您太客氣了。“

祁東現在還鬧不明白她那邊是怎麽回事,料着多說多錯,便不再多說了。

————

和boss前後進公司的秦晚一時間又成了衆人的焦點。

尤其是秦晚的主管聶浩,看秦晚的眼神已然堪比500w的工業照明燈,幾乎要将秦晚照瞎。

秦晚努力把自己縮成透明的,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開機,上班。

今天是周一,祁東一進自己辦公室坐下,各部門主管便輪流進去給他彙報上一周的工作和新一周的工作計劃。

從需求部到研發部,再到測試部。

聶浩給祁東報告完從他辦公室裏走出來,推廣部的主管正準備進去,卻被快步走到門邊的祁東攔住了。

一臉愠怒的祁東大步流星地走到秦晚位置旁邊,伸手在她桌面上重重地敲了兩下,語氣嚴厲地對她說:“你過來一下。”

正在寫報告的秦晚打字的手頓了頓,然後敲上最後一個句號,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在衆位同事發出來的燥熱的八卦氣氛之中,秦晚跟在祁東身後,随他進了他的辦公室。

作為後面的那個人,秦晚還十分自覺地帶上了門。

門剛剛關好,祁東就轉過身來,壓低了聲音問她——

“為什麽要辭職?!”

————

祁東問這句話的語氣很沖。

頭一次被他這樣兇的秦晚沒做好心理準備,直接就慫了。

“唔……因為個人的發展……所以想要換個工作……”

小蚊子秦晚嘤嘤嬰地回答。

“有獵頭挖你?還是說有你遇到了更好的工作?”

祁東咄咄逼人地追問。

和祁東隔着一條電話線的時候秦晚還敢肥着膽子瞎掰一下,現在面對面地說話,受迫于boss大人的雷霆震怒,秦晚不敢欺騙他老人家,趕緊老實地回答:“沒有沒有……”

“那麽?”

祁東拔高了音量。

“唔……”秦晚費力地動着腦子,找了個不那麽扯的理由,“……就是幹測試幹久了,覺得需要換個環境提升一下自己……”

在秦晚磨磨蹭蹭地瞎編之時,祁東幹脆利落地接上了她的話:“你想換去哪兒?做銷售?做推廣?還是需求研發?這些部門我們公司都有!”

理由被祁東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堵死,秦晚噎了噎,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

“boss,您就別問理由了。我是鐵了心要離開mec,您就放我走吧。”

秦晚話音一落,祁東便态度強硬地開口說:“給你加30%工資。”

“…………”

秦晚當機了。

————

每次和祁東說話,秦晚都覺得自己的腦細胞不夠用。

六年前的時候張婧就開導她說,是因為和祁東在一起的時候缺氧造成的,不是她先天有缺陷。

六年過去了,這個毛病還是沒有好轉。

從缺氧狀态中活過來,秦晚突然間有些悲傷。

聽到聶浩提加工資她心裏還是欣喜的,但是聽到祁東提加工資,她……

只想哭。

他明明就不喜歡她,為什麽要這樣态度強硬地挽留她?

一時間,秦晚失去了與祁東周旋的力氣。

垂下頭,秦晚對祁東說:“boss,您別挽留我了,我是一定要走的……我還有工作,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說完,秦晚對祁東鞠了一躬,轉身就往門邊走去。

祁東簡直要被秦晚這個态度氣瘋。

長腿一邁,祁東一個箭步邁到秦晚身後,伸手一把拉住她:“說清楚再走!”

祁東手勁大,秦晚被他拽得原地打了個轉,旋轉的離心力太大搞得秦晚覺得自己的腦漿都要飛出來了。

秦晚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控制住慣性不讓自己撲到祁東的懷裏去。

站定後,和祁東寬廣的胸懷僅一息之隔的秦晚默默地後退一步,低着頭對祁東說:“boss,別這樣……大家都在看着呢。”

被秦晚這麽一提醒,祁東自然而然地扭頭往辦公室外一看。

擦得幹幹淨淨的落地玻璃外,圍坐在祁東辦公室附近的mec職員都目光炯炯地往辦公室裏看。

那些坐得比較遠視野不太好的同事還站起來,翹首眺望。

祁東目光一凜,沉着一張臉環視衆人。

被祁東目光掃射到的同事都忙不疊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電腦屏幕,佯作認真工作的樣子。

可一等祁東的目光離開,他們馬上又滿臉八卦地轉頭回來觀望。

在衆人堪比遠光燈的目光之中,秦晚掙開了祁東的手,對他鞠了一躬,默默地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祁東眼睜睜地看着秦晚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又惡狠狠地瞪了附近幾個部門主管一頓,才走回自己的辦公桌邊拿電話給admin打內線:“小張,下午叫人來給我的辦公室裝個遙控百葉窗!對!就是那種在遙控器上一按整個辦公室就遮得嚴嚴實實的那種!”

吩咐完admin,祁東單手撐在在辦公桌邊上思考了一會兒,拉開椅子坐下,點亮電腦屏幕。

纖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舞,十分鐘後,祁東查到了一個手機號碼。

祁東毫不猶豫地拿起手邊的電話輸入這個號碼,接通後自覺地報上姓名——

“張婧嗎?我是祁東。今天有空一起喝個下午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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