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行者風光了, 它曾經的競品亞爾亞便徹底涼了。

肥鹿打電話質問孫哲:“你不是說要想辦法把無窮科技搞垮?”

孫哲很不耐煩,不過電話裏還是好聲好氣地說:“我盡力了,前一陣網上的動靜你也看到了, 差一點就成功了,但有時候事情就是那麽邪門,就是差那麽一點運氣, 我也沒辦法。”

“那就這樣了?”

“暫時只能這樣了, 但也指不定以後還能有轉機, ”孫哲抛出一個名為希望的餌, “做生意就是這樣, 三十年河東三十河西。”

正想發火的肥鹿遲疑了一下, 随即加倍暴怒:“你他媽還想忽悠我呢!轉機個屁, 你是還想從我這裏坑錢吧?”

孫哲:“路少,你誤會了……”

“誤會你媽X!”肥鹿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大罵了他一通,然後挂斷了電話。

孫哲陰沉着臉,緊捏着手機, 指骨暴起,似要把手機捏碎。

徐贊走進武館, 看到一群男人圍在一起, 不知道在幹什麽, 走過一看,原來是在圍觀一個穿武術服的可愛小女孩。

小女孩才五六歲,但招式已經像模像樣了。

老田看到了徐贊, 走過來,很驕傲地說:“怎樣?我外甥女很有天賦吧?”

“是不錯。”徐贊說,“但女孩子在力量方面畢竟還是弱一些,何況她現在還這麽小,學打架還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得教會她有安全意識。”

老田點頭,悵然道:“她媽媽很注意那方面,一直有在教她。”

聽老田提起小女孩的媽媽,徐贊便問:“甜姐最近怎樣?”

老田全名田其,他妹妹叫田甜,徐贊和他們認識挺久了。

“她還好,還那樣。”老田說,“正巧她早上送小妞過來時,也和我說起了你,因為她在網上看到了你的消息。”

徐贊:“你有沒有看那些信息?”

“稍微看了下,那是你的競争對手在黑你?”

“不确定。是競争對手倒沒什麽,不過是錢的事,我就怕對方不是沖錢來的。”

老田皺眉:“這裏面有事兒?”

徐贊偏了下頭,示意老田去旁邊說話。

兩人走到角落裏,徐贊說:“王可久回來了,他現在改名叫王庭。”

“……”老田的眉頭皺得死緊,往他外甥女的方面看了一眼,“他,他家那些人都回來了?”

“沒有,就他,不過他家已經開始在國內投資了,估計有回來發展的想法。”

老田頭疼般地閉上眼睛:“他媽的,禍害遺千年。”

過了會兒,他睜眼看向徐贊:“先前你那事是王可久做的?”

“不确定。”

老田:“上次你來這兒那次,他是不是就已經回來了?”

徐贊點頭。

“操!”老田罵了幾句髒話,又問,“你打算怎麽辦?”

“我還在想。”

“以前的資料是不是能用上?”老田壓低聲音問。

“應該不行。”

老田和徐贊的關系也是從“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開始的。

他也和王家也有仇。

他曾費盡心機收集王家人違法的證據,但最終只弄到了一些較輕微的違法行為的證據資料,例如嫖.娼的照片,還有更嚴重的:疑似和未成年人發生性關系——前一陣徐贊差點被扣上這個罪名。

老田說:“之前網上說你和未成年小男生在一起……”

徐贊打斷他:“假的。”

“我知道你那事是假的,但王可久卻是真的和未成年小男生在一起過。”老田有點激動,“我拍到了證據,你看過的。”

徐贊想了想,點頭,那事他還記得。

老田曾拿過一個錄像給他看,錄像拍到一個清秀小男生被王庭強迫了。

因為性別原因,男性強迫男性在法律上只算故意傷害,報警的話,王庭只會被拘留,所以那事沒有後繼。

老田繼續激動:“之前網上說你時,我看到有人科普了一條法律法規,說在四前年實施的刑法修正案中,男性也被認可為是猥亵罪的受侵害對象了。所以,王可久犯法了,被害人可以去告他!”

徐贊明白老田為什麽這麽激動了,這還真是個确實可行的可以整治王庭的辦法。

他立刻說:“法律法規方面,還是問一下律師,比較靠譜。”

徐贊打了個電話給趙鴻。

趙鴻說,現在男性的确也被認可為是猥亵罪的受侵害對象了,然後,猥亵兒童罪的法定最高刑為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最高為十五年,所以追訴時效期限為十五年。

老田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激動得臉都紅了:“太好了!那事發生在七年前,還沒過十五年追訴期。”

他仿佛已經看了王庭蹲監獄的美妙情景。

徐贊問:“你有那個男生的資料嗎?”

老田愣住了:“沒有……”

他非常懊喪,一拳砸在牆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徐贊回憶着道:“我記得你說那事發生在王可久回南谙的時候,那個男生應該是南谙人?”

老田點頭:“對對對!”

徐贊繼續說:“錄像中他穿的是校服,或許可以查到他在哪個學校讀書,再通過學校的學生檔案找到他?”

老田:“沒錯!還是你腦子好使!”

當時,老田跟蹤了王庭,在他的酒店房間裏裝了針孔攝像頭,後來回收攝像頭後,才看到拍到的畫面,才知道有人被強迫了。

但知道了也沒辦法,在當年,男性被侵害的事連警察都管不了,他當然也管不了,就沒去追查那個受害人的身份。

徐贊說:“那男生當時未必沒有成年,可能只是看起來年紀顯小。”

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強制猥亵他人(成年人)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也就是說是五年追訴期。

那男生的事發生在七年前,所以如果那男生當時已經成年了,那麽此事就過追訴期了。

老田無言,重重地嘆了口氣。

徐贊說:“最近我會回南谙一趟,到時我找人查一下,試試能不能找到他。”

南谙是徐贊老家,離明城不遠,高鐵一個小時便能到。

雖然這麽近,但他已經有好幾年沒回去過了。

不想回去,也沒必要回去。

但這次是不得不回了,得去看看他父親有沒有出狀況。

在回去之前,他會先去一下另一個地方:福雲寺。

去靜靜心,或者說,去修補一下他的铠甲。

清幽的寺院中,綠樹成蔭,蟬鳴陣陣。

巍峨空曠的佛殿中,數人坐在高大的佛像前打座,他們都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像栩栩如生的雕像。

寺院中有一種天然的肅穆氛圍,能鎮住人們躁動的靈魂,讓心變得安寧,甚至是獲得暫時的解脫。

以往這種方式對徐贊是有用的,但今天,他雖然坐在佛前,腦子卻在播放流行歌曲。

那是一首很老的流行歌曲,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父親天天播放,聽得他耳朵都起了繭,大腦也被迫刻錄下了它。

“我們還能不能能不能再見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願意用幾世換我們一世情緣,希望可以感動上天。”

這首歌是怎麽從他的記憶深處被翻到表層來的?

因為他想到投資協議簽完後,他和藍天然的見面次數應該會急劇減少,或許幾個月見一次?

成年人交朋友,幾年不見都很正常。

或許越長時間見不到越好。

寶船傾覆,沉進海底,永不見天日最好。

如此他才能得到解脫。

徐贊父親喜歡聽那首歌大概是因為徐贊母親。

他們倆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他父親要見他母親一面很不容易,因為他母親總往外跑。

他父親應該是很愛他母親的,可惜感情的事,無法強求,留不住的就是留不住。

他父親後來喜歡上的那個女人,和母親是同一類型,不是說一樣水性楊花(或者該說自由浪漫),而是一樣愛慕虛榮,一樣地偏好讓愛人用金錢供奉她。

他父親情根深種,所以舍了老臉讨好她,為此連骨血親情也能舍棄。

徐贊就是那份被舍棄的骨血。

過去的事已經沒辦法改變,但未來這種事不能再發生,他得回去一趟,親眼看看他父親的現狀。

禪修結束後就回去。

徐贊絕對不會讓自己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

除了他自己,他不想愛上任何一個人。

只要想到自己會被所謂的愛情控制住心神,他就心生恐懼。

但是,那句歌詞卻不斷地在他腦海中循環。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

靈魂一邊戰栗一邊渴望。

人總是這樣,身體吃飽穿暖了,空虛的靈魂便飄出來作妖了,它嗷嗷待哺,吵得你日夜不得安寧。

徐贊睜開眼睛,仰頭看着面前的慈悲大佛。

大佛沉默而憐憫地俯視他。

佛也救不了放不下的人。

下午,徐贊沒去坐禪,而是在寺院裏漫步。

寺內有風聲有蟲聲有小動物悉悉索索的活動聲,就是沒有人聲,大家像是怕驚動脆弱的空氣一般,都把自己聲音和動作放到了最輕。

徐贊一座一座殿堂走過去,他沒有點香,沒有拜佛,只是一路走了過去。

來到一座別院時,外面有人把守,說是今天不對外開放。

徐贊便繞過那座別院,前往他處。

應該是某個身份特殊的人來寺院拜訪了。

說起來,徐贊選擇來福雲寺靜心,也和一位身份特殊的人有關。

徐贊從雅州悄悄回到明城時,王家還沒倒黴,所以他行事得特別小心,這讓他非常煩躁。

有一次項往說起他一位親戚偶爾會去福雲寺禪修。

——這位親戚位高權重,工作繁忙,但仍堅持每隔幾個月就抽出時間去禪修一次,估計這項活動對人的身心健康是真的有一定益處。

徐贊便也去試了試,這一試便也養成了禪修的習慣。

走着走着,徐贊走出了寺院範圍。

山路蜿蜒,林密草深,鳥兒在枝頭啾啾地叫喚,聲音悅耳動聽,卻只像清風一樣拂過徐贊耳邊,過耳不過心。

前面有鈴聲,走近一看,是一座秀美的六角亭,如燕翼般飛揚的檐角上墜着風鈴,風一吹,發出叮鈴鈴鈴的靈動聲響。

牌匾上寫的是望佛亭,回望來路,可以看見探出密林的寺院佛塔塔尖。

徐贊在亭中坐下,倚着欄杆,坐在山風中發呆。

許久之後,他被一陣腳步聲驚醒。

亭子建于山崖上,崖下有一條被樹木遮蔽住的石板路,腳步聲是從那兒傳來的,不輕不重,不急不緩,聽得出上山的人不慌不忙,應該是個心靜之人。

徐贊低頭看向亭下,樹枝縫隙間,來人越走越近,鴨舌帽白色短袖運動褲運動鞋,身上背了個斜挎包,看樣子是個獨自出行的青年游客。

徐贊收回目光,望向遠山。

傍晚時分,徐贊回到寺院中——趕回來吃飯,這“深山老林”的,誤了飯點,可沒處找東西吃。

到了齋堂,盛好飯菜坐下,有人走到他身邊,徐贊擡頭看了眼,愣了:“你,怎麽在這?”

他腦海中又開始回蕩:我們還能不能能不能再見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

诶?

不對。

他沒求。

他來寺院只為靜心,從不許願。

來人是藍天然,白色短袖運動褲運動鞋斜挎包,鴨舌帽應該是收進包裏了。

他擱下碗筷,在徐贊身邊坐下,說:“周末出來走走,我住在山下的山水田園,想起你說起過福雲寺,就上來看看。”

“嗯。”徐贊還有點恍忽,他怔怔地望着藍天然。

藍天然疑惑:“怎麽了?”

“沒事。”徐贊找了個借口,“我想起大學的時候了,你現在和當時沒兩樣。”

藍天然笑了:“怎麽可能。”

兩人邊聊邊吃飯。

徐贊問:“吃得慣嗎?”

藍天然:“味道很好。”

徐贊笑道:“你肯定是餓了。”

他傳授經驗:“多吃蛋白質,我是說豆制品,要不容易餓。”

寺廟裏的齋飯在豆制品方面的供應還是很充足的。

“你在這裏會餓?要不要我明天給你送一些零食過來?”藍天然問。

“不用,我不餓,習慣了。”

藍天然看了看徐贊,沒再說什麽。

飯後,看時間不早了,徐贊送藍天然下山。

藍天然說:“自己下去就行,一條路通到底,不會迷路。”

山上的主幹道修得很平整,上山下山都沒有難度。

徐贊道:“我想走走。”

他跟寺裏的人打了個招呼,說送朋友下山,會晚點回來。

徐贊帶藍天然繞了遠路,帶他去了望佛亭那兒,這亭子地理位置極佳,是個看風景的好地方。

夏天白天長,所以雖然他們已經吃完了晚飯,但天色仍然尚早,太陽還未下山,溫度又已降下,正是看風景的好時候。

藍天然拿出手機拍照。

徐贊看着他,猜想他在上山前是否曾打過電話給自己,如果打過,那肯定是沒有打通的。

“上山後,我的手機被沒收了,要下山時才會歸還。”徐贊說。

“這麽嚴格?”藍天然從自己包裏取出另一支手機,解鎖後遞給徐贊,“借你用。”

徐贊無言,他沒有手機瘾,并不想玩手機,不過,他還是接受了藍天然的好意,并且問:“我可以随便看?裏面沒什麽隐私性的東西吧?”

“你随意,隐私的東西我都設了密碼。”

“……”

藍天然也不是所有隐私的東西都設了密碼,大多數軟件都是一點就進去了。既然他說随意,徐贊便毫不客氣地打開各個軟件,查看他的生活軌跡。

藍天然的知了賬號名是living,這是一個小號,他的大號不是這個。

這個小號的動态不多,估計藍天然很少用這號。

往下翻,徐贊發現藍天然關注了“你的父母對你做過什麽?”這個問題。

是宋敏敏告訴他的嗎?

多事。

再往下,果然看到藍天然收藏了他那個匿名回答。

不對,時間不對,不是最近才關注收藏的,而是六年前就收了。

冤枉宋敏敏了。

他突然覺得living這個賬號眼熟,想了想,他去查看藍天然是否用這個號評論過他那個匿名回答,一看,還真有。

六年前,在徐贊寫下那個回答不久後,living便給他留過言,言詞肯切,非常憂他人之憂。

徐贊被打動了,後來和他私下用私信聊過幾句。

Living曾問徐贊還缺不缺錢,說可以支援他。

徐贊覺得好笑,他認為對方是在說客套話,他沒給對方搭臺階,直接發了個支付賬號過去,看對方打算怎麽辦。

結果他立刻收到了20萬轉賬。

當時徐贊已經很有錢了,但還是被吓一跳。

再怎麽冤大頭,也不應該這麽随便就給一個陌生人轉這麽多錢啊。

徐贊很震驚,也有一絲感動,但他不可能收這筆錢,立刻就退回去了。

——誰知道收下後會招惹來什麽麻煩。

他以為對面是另一個項往(傻白甜),沒想到卻是藍天然。

藍天然可不傻,他非常聰明,只是有時無法理解普通人的“低級趣味”。

現在想來,藍天然應該是知道那個匿名回答是他寫的——通過某種方法獲得了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打錢給他。

但是,就算是認識的人,這麽做也還是太過了。

其他人,曾經和徐贊關系特別好的那些人,他們都不會這麽做,

徐贊猜測,他在藍天然那裏可能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他本來以為,藍天然是重逢以後因為工作的關系才比較關注他。

現在發現,在更早的時候,藍天然就在關注他,而且曾經嘗試幫助他。

或許可以這麽說:藍天然為他做的事不是順勢而為,而是特地為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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