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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鬧出的動靜太大, 徐柔嘉在內室坐着都聽見了, 但她不敢離開, 萬一她一走陸宜蘭就醒了, 小姑娘誤會自己被周峪得了手, 自盡怎麽辦?

她煩躁地走來走去。

突然,外面傳來了陸定焦急的聲音:“宜蘭!”

徐柔嘉這才跑了出去。

見她安然無恙,陸定心中稍安,一邊加快腳步一邊詢問裏頭的情況:“宜蘭怎麽樣了?”

徐柔嘉愁眉不展:“姐姐一直昏着。”

陸定立即沖了進去。

徐柔嘉剛要跟上,想起什麽,她看向周岐。

她清澈的杏眼裏全是擔憂。

“進去說。”周岐沉聲道。

徐柔嘉點點頭, 兩人并肩進了內室。

陸定見過別人如何喚醒昏迷的人, 嘗試着掐妹妹的人中, 這招也确實有用,陸宜蘭柳眉一蹙, 醒了。

視線茫然地掃過床邊的親人,看到徐柔嘉的時候,陸宜蘭終于記起了昏迷前發生了什麽。

淚水瞬間滾落, 陸宜蘭撲到兄長懷裏, 嗚嗚地哭了起來。

陸定嘴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妹妹, 徐柔嘉走到他身邊, 低聲道:“姐姐別哭,哥哥他們來的及時,他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你。”

陸宜蘭害怕啊, 被張順攔腰抱住的時候,她才發現她那點力氣在對付惡人時什麽用都沒有。

“你們不是一起來的?”

周岐突然問,黑眸看着徐柔嘉。

玉瓶跟他說,她們主仆撞見周峪、張順挾持了表姑娘。

徐柔嘉看向陸宜蘭,見陸宜蘭只管哭,徐柔嘉也想不到多好的借口,目光複雜地對周岐道:“姐姐說她有段旋律吹不好,想請表哥幫忙。”

周岐看懂了她的眼神,昨日,徐柔嘉還勸他跟表妹說清楚。

“表哥,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徐柔嘉問。

陸定兄妹也看向周岐,陸宜蘭的眼睛都哭腫了。

周岐思忖片刻,道:“此事沒有人證,追究到底恐傷了表妹清譽,只要他不提,咱們也當沒發生過。”

告到父王面前,周峪不會承認,也許還會反污表妹行為不端,而目睹周峪作惡的徐柔嘉是他們這邊的,父王未必會信。屆時雙方各執一詞,一旦有只言片語傳出去,肯定會越傳越歪,最終變成有損表妹清譽的謠言。

徐柔嘉也是這麽考慮的。

陸宜蘭靠着兄長哭,陸定憤憤道:“那就這麽放過他了?”

妹妹現在确實好好的,可如果不是阿桃及時出現,妹妹或許已經被周峪糟蹋了!

陸定咽不下這口氣!

周岐冷眼看他:“你想如何?”

陸定正在氣頭上,剛想說他要殺了周峪,對上周岐警告的眼神,陸定忽然意識到,這裏是王府,他們是表弟的親戚,周峪卻是表弟同父異母的兄弟。周峪欺負妹妹,表弟願意主持公道,可如果他想找周峪報仇,表弟會偏向誰?

再者,就算表弟站在他這邊,表弟上面還有淳王,他真打死或弄殘周峪,淳王能饒了他?

到那時候,姑母、表弟甚至兩個妹妹,都會被他連累。

陸定攥緊拳頭,半晌方道:“我聽四爺的。”

周岐還有句話想說,但那話只能說給陸定聽,不适合兩個姑娘。

徐柔嘉卻注意到了周岐看陸定的眼神。

腦海裏仿佛有電光閃過,徐柔嘉立即垂眸,不敢再看周岐。

無論是上輩子周岐報複謝晉的手段,還是這輩子二表哥周峻調.戲她時周岐的果斷護短,都告訴徐柔嘉這位四表哥絕非忍氣吞聲之人。他現在選擇忍,只是因為時機不對,假若到了他覺得可以出手的時候……

兩年後,周峪會染病而死,孤零零死在莊子上,下場凄涼。

偌大的王府,為何獨獨周峪染了病?

倘若果真是人為,又是什麽樣的仇?

餘光中,陸宜蘭還在小聲地啜泣。

徐柔嘉閉上眼睛。

她終于明白這輩子陸定給她的感覺為何不太對了。上輩子的陸定,冷中帶着一股子沖天的怨氣,仿佛他一直憋着一股子火,誰撞在他手裏,他就将火發在誰身上。而這輩子的陸定,雖然身在王府,身上卻殘留着一股小鎮之民的爽朗敦厚。

那陸定為何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因為陸宜蘭死在了周峪手裏,要麽是不甘淩.辱自盡,要麽是事後自盡。

所以住在宮裏的她,就算偶爾來舅舅家裏,也沒有聽說過陸宜蘭這個人。

所以兩年後,周岐、陸定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慘死的妹妹報了仇。

原來當她在外祖母的庇佑下與謝晉情愫互生時,周岐已經開始承受喪親之苦了。

先是陸宜蘭,跟着是陸氏。

怪不得舅舅登基後,周岐會變成人人畏懼的酷吏。

今日之前,徐柔嘉一直在猶豫将來要不要提醒周峪小心別做什麽容易染病的事,畢竟周峪也是她的表哥,是舅舅的親生骨肉,如果周峪死了,舅舅定會傷心。

然而現在,親眼目睹周峪的陰狠與歹毒,徐柔嘉決定放任不管了。

陸宜蘭沒死,無論周岐報複的程度會不會有變化,徐柔嘉都不會攙和其中。

等陸宜蘭哭夠了,周岐才對陸定道:“不早了,你送她們回去,若姨娘問起,便說宜蘭學藝不精,被我訓了。”

陸定颔首:“我明白,多謝四爺。”

周岐朝徐柔嘉使了個眼色,然後先出去了。

徐柔嘉讓玉瓶服侍陸宜蘭洗臉,她快步走出廳堂,就見周岐站在東側的走廊裏。紅日西垂,少年一襲墨色長袍,背影挺拔隐含銳氣,如一柄随時可能出鞘的劍。

“表哥。”徐柔嘉走到他身後,輕聲道。

周岐背對她,聲音沉穩而冷寂:“今日之事,多謝。”

徐柔嘉搖搖頭道:“換成別的姑娘,我也會出手。”

周岐沉默片刻,轉過來,看着她道:“我會找機會與宜蘭說清楚,在她出嫁之前,有勞表妹多加看顧。”

徐柔嘉一愣,周岐居然叫她表妹了?

要知道,這輩子兩人根本沒有血緣關系,就算她封了郡主,周岐也一次都沒有叫過她表妹。

看來,因為她幫了陸宜蘭,周岐終于承認她是他的親戚了。

徐柔嘉剛要點頭,前院的阿貴突然匆匆跑來,神色不安地道:“四爺,王妃請您與陸定過去,貌似,貌似三爺去王妃面前告狀了。”

周岐皺眉,徐柔嘉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峪竟然還有臉去告狀?

“你們先回去,沒與我商量之前,不可對任何人說出真相。”周岐低聲交代徐柔嘉。

徐柔嘉點點頭,這事怎麽說道理都在周岐這邊,徐柔嘉相信周岐不會在周峪手中吃虧。

“你送郡主她們回小月居。”徐柔嘉進去通知陸定了,周岐吩咐阿貴道。

阿貴明白。

“王妃找哥哥表哥做什麽?”聽完徐柔嘉的話,陸宜蘭急了,臉色蒼白。

徐柔嘉安撫道:“那邊的事自有表哥應付,你放心,表哥不會吃虧的。”

陸定也叫妹妹別擔心。

囑咐完了,陸定随周岐去了淳王妃的福寧堂。

二人一過來,就見周峪坐在淳王妃一側,呂郎中正托着周峪的手診斷什麽,周峪臉白如紙,臉上的不知是淚還是汗。

“疼!”不知呂郎中碰到了何處,周峪突然慘叫出聲。

淳王妃面露不忍。

呂郎中放下周峪的手,朝淳王妃搖搖頭:“禀王妃,三爺的小手指……已經廢了。”

淳王妃大驚,起身道:“真的沒治了?”

呂郎中搖搖頭:“恕老夫無能。”

淳王妃還是皺眉,旋即擡頭,看向剛剛跨進廳堂的兩人。

周岐、陸定都聽見了呂郎中的話。

周岐還沒做什麽,陸定忍不住靠近他,急着辯解:“四爺,我沒……”

周岐看了他一眼。

陸定及時閉嘴。

周峪卻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完好的右手指着陸定,恨聲道:“母親,就是陸定傷的我,請母親替我做主。”

淳王妃根本不在意庶子的死活。

可她是嫡母,發生這種事,她必須出面,而且,老三的生母李姨娘早已失了寵且絕沒有翻身的可能,老四的生母陸氏……

想到上次陸氏過來請安時竟恢複了幾分白皙的豔麗臉龐,淳王妃肅容審問陸定:“陸定,三爺說剛剛你們切磋武藝時你公報私仇,暗算傷人,可否屬實?”

陸定看向周峪。

周峪右手攥着左手,目光殺人似的盯着他,眼底深處湧動着一股瘋狂。

陸定謹記表弟的交待,跪下道:“回王妃,我是打了三爺,但我沒有暗算他,三爺的手也不是我傷的。”

淳王妃冷笑,坐下道:“是與不是,王爺自有分曉。”

淳王今日很忙,而且還因為一個底層官員的纰漏導致差事沒辦好,被皇帝老子罵了一頓。

那是皇帝老子啊,淳王連辯解都不能,乖乖地挨了罵。

回到王府,淳王想直接去陸氏那裏洩洩.火。

可管事卻攔住了他。

淳王一開始很沒耐心,聽完管事的話,淳王臉色一冷,大步去了福寧堂。

“王爺,三爺與陸定各執一詞,我分辨不清,還請王爺定奪。”淳王妃神色凝重地道。

淳王坐在主位上,看向地上跪着的兩個少年。

廢了左手一指的是他的兒子,已經承認打人的是另一個兒子的伴讀,哦,也是表弟,陸氏的侄子。

眯了下眼睛,淳王問老三:“陸定為何要暗算你?”

周峪早有準備,看眼張順道:“前些時日陸定與張順比武,陸定慘敗,今日從練武場回來,陸定突然提出要與張順切磋武藝,張順無意與他糾纏,佯裝不敵,好盡快擺脫他。陸定卻因此生驕,要繼續與我切磋。我想給他點教訓,沒想到陸定輸不起,趁我不妨,他竟折了我一指!”

淳王點點頭,沒問急着想辯解的陸定,而是盯着一直沉默的周岐道:“老四,是這樣嗎?”

周岐聞言,突然跪到陸定身邊,聲音平穩地道:“回父王,三哥的手是我所傷。”

周峪、陸定同時一驚。

淳王臉色并無變化,只淡淡地問:“緣由?”

周岐從容不迫地道:“陸定初學武,自然不是三哥的對手,當時宜蘭表妹與寶福郡主都在場,我見三哥招招欲致陸定于險地,恐驚到表妹與郡主,不得不出手幫忙,張順見了也立即加入進來。混戰之中,我不慎失手,傷了三哥,三哥卻以為是陸定所為。”

被提到的張順臉色大變,撲通跪了下去,額頭觸地。

淳王沒看他,示意周岐繼續說。

周岐垂眸,慚愧道:“父王,我傷三哥在先,讓陸定替我頂罪在後,請父王責罰。”

“不,三爺的手是我傷的!”陸定急了,膝行着挪到周岐前面,要自己承擔所有罪名。

淳王妃嘆道:“陸定,你連張順都打不過,又怎是三爺的對手?”

淳王用餘光瞟了一眼女人的裙擺。

淳王妃只想提醒丈夫周岐才是真兇,說完一句就謹慎地閉了嘴。

“老三,你再想想,到底是誰傷的你?”淳王問周峪。

周峪心思轉了轉,低頭道:“雖然當時情況混亂,但兒子看得很清楚,是陸定。”

陸定大喜,高高仰起頭,臉紅脖子粗的:“王爺,真是我!”

淳王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陸氏的影子,真不愧是親姑侄,一樣沖動,一樣蠢。

“張順,你看清是誰了嗎?”淳王終于點了張順的名。

張順心砰砰地跳,他覺得主子一定更想看四爺被罰。

于是,他不安地看了眼周岐,才有所畏懼似的道:“是,是四爺。”

此言一出,淳王妃與她身邊的李嬷嬷暗暗笑了,轉瞬即逝。

周岐、淳王都沒什麽表情。

只有周峪,恨不得扒了張順的皮,吃了張順的肉!

老四也是父王的親兒子,就算老四真折了他的手指斷了他的腿,父王會叫老四拿手指、拿腿賠嗎?只有咬定姓陸的,父王才會重罰!

果不其然,他剛要做最後的努力,忽聽父王怒聲道:“老四,那是你三哥,你眼裏可還有骨肉親情?”

周岐叩首認罪。

周峪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到他白白廢掉的小指,周峪将頭垂得更低。

老四,老四!

作者有話要說:  陸定抱住四爺的大腿:嗚嗚嗚,原來表弟你對我這麽好!

四爺:……放手。

嗚,遲到了,但做到了昨晚承諾的四千字,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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