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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進到地鐵人還有些恍惚。
她不善和人打交道,溫擇敘就是順路幫個忙,她緊張到不能思考。
一路上,好似看破她的窘迫,整個路程沒找她搭過任何話,到了地鐵口,他出聲提醒:“慢,階梯。”
準備跨大步逃跑的郁清收起動作,一個階梯一個階梯走上去,他的傘傾斜在她頭頂,沒有任何水珠打到她身上,看了他一眼,鏡片下那雙狹長的眼睛透亮,裏面是柔柔的溫意。
他看來,郁清躲開了,看着階梯幾秒借着道謝看了他,小聲地說了謝謝,他颔首,唇角勾起笑意:“客氣。”
紳士,溫和,斯文,沒有任何冒犯。
雖然他并沒做什麽大事,但這樣的舉止讓她很舒服,站在他身邊沒有對陌生人的抗拒和焦躁不安。
他并不知道她是誰,畢竟也只是十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誇張了,那天屋裏暗,他可能都沒看清她。
不知道、不認識,才是正常的。
溫擇敘接着便往停靠在前面的車子走去,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從主駕駛下來給他開了後座的門。
郁清認出車的标識。
黑色的紅旗車,車牌號是連數,裏裏外外都透着不簡單。
和溫擇敘一樣不簡單。
不知道是不是她目光太直白,溫擇敘在上車前往這邊看了一眼,短短一秒,他含着笑,比方才的笑深,但還是很淡、很疏離。
被抓了現行的郁清當場轉身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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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尴尬得要死。
溫擇敘會怎麽想她?偷窺狂?應該沒這麽嚴重吧……但一定不是什麽好印象。
車子過了兩個站,郁清尴尬才從心裏才消退。
搭乘地鐵去大學城附近的小區,路上收到郁荊志的消息。
郁荊志:【小清到哪了?】
郁清:【在地鐵上,快到轉線站了。】
郁荊志:【好好好,你慢慢來,爸爸在家等你。】
與此同時,她母親裘芯也給她發了消息。
裘芯:【小清,今天周末你在幹嘛?】
郁清心中一緊,撒了謊:【剛結束工作,準備回學校。】
裘芯:【你爸爸沒來煩你吧?】
看到這條消息,郁清抿唇,違心回:【沒。】
裘芯語氣輕快了些:【沒有就好,你不要和他接觸,他不安好心。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媽媽先忙去了。】
郁清:【嗯。】
這樣的消息往上翻,幾乎每周都會出現。
問她的情況只是幌子,重點還是想知道郁荊志私下有沒有聯系她。
郁清收起手機,靠在車廂,心中思緒紛雜。
她爸媽早在她初一就離婚了,離婚單純是因為性格不合。
裘芯是郁荊志的第二任妻子,剛開始幾年還甜蜜恩愛,後來吵得整個小區的人都知道他們夫妻是冤家。
離婚後,郁清跟了裘芯,被要求不能見郁荊志,每個月見面也要在裘芯的監督下才可以,因為擔心郁荊志會哄騙她跟他生活,對裘芯來說,她學歷不高只有郁清一個女兒相依為命。
郁清曾經也覺得挺好的。
可在初三那年,裘芯遇到了現任丈夫,兩人結婚後有了兩個孩子,他們一家四口和和美美,郁清和那個家格格不入,每次假期回去都要看繼父和母親的臉色生活,比寄人籬下還難受。
越是這樣,裘芯就越怕至今還單身的郁荊志帶走她,每周都要過問一次才放心。
最難堪的倒成了郁清。
不能打擾母親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也不能接受父親的示好。
原則是守住了,她卻過得手頭緊巴巴的,自己的生存都快成了難題,真是有夠落魄的。
這也是為什麽工作室讓她改十版,她都願意,因為這關乎到她明天吃什麽。
輕車熟路去到職工小區,家在六樓,因為是老房子,沒有電梯,郁清爬到樓上氣喘籲籲。
敲門後,郁荊志歡歡喜喜地給郁清開了門。
“小清進來進來!”郁荊志拿過一雙拖鞋,示意她換上。
穿的是一雙男士拖鞋,郁清腳碼才36,趿着鞋子像唐老鴨,顯得人蠢笨又愚鈍。
郁荊志:“小清坐,最後一道菜馬上出鍋了!”
郁清去廚房幫忙,郁荊志讓她出去等,沒有什麽要她忙的。
郁清坐在餐桌,雖然在這間屋子生活過十二年,她規矩坐好,沒有亂看,就跟來做客的外人一樣。
郁荊志準備了三個菜和一個湯,郁清肚量小,覺得準備多了。
郁清本想客氣兩句,又感覺客氣話說出來別扭,直接了當問了事:“爸,為什麽非要我去相親?”
郁清今年才二十一,剛剛大學畢業,再急也不會在今年讓她結婚。
郁荊志表情變得微妙起來,哈哈笑說:“先吃飯。”
郁清:“一面吃,您一面說。”
雖然現在郁清不和郁荊志住一起了,一塊兒生活了十二年,對女兒。郁荊志還是疼愛偏多。
郁荊志:“我不該聽你何叔叔的話,去參加什麽詩會,我以為就幾個老頭子寫寫畫畫打發時間,誰知道有一個比賽,和我打擂臺的老頭聽說你何叔說我有個女兒,他說如果我輸了,就讓你和他兒子相親。”
何叔叔住在對門,和郁荊志都是文學院的老師。
郁清聽完覺得離譜:“您就答應了?”
郁荊志:“詩會來的人都是幾個大學的教授、副教授,家境差不到哪。再有啊,他是教日語的,你爸我是文學院的副教授。”
“但您還是輸了。”郁清淡淡說出事實。
“我……”郁荊志理虧,理不直氣也壯說:“哪裏懂他藏拙!”
郁荊志怕被女兒瞧不起,極力狡辯:“溫老後面和我說,也是他老婆逼急了,非要他給兒子找相親對象,他這人不善交友,認識的哥幾個适齡的都是兒子,所以才和我打了這個賭。”
郁清質疑真實性:“他二十八歲,外交部上班,家庭情況不錯會沒有女朋友?”
郁荊志給女兒夾了塊肉:“你想的,爸都想過,也問過。你溫伯伯打包票,他兒子絕對清白。”
郁清看着碗裏的肉,餘光看到父親在觑自己,抿唇片刻,然後說:“可以。”
郁荊志不确定:“就是會去?”
郁清柔柔地一笑:“會的。”
郁荊志咧嘴大笑,熱情地給讓郁清多吃些,也給她保證:“以後爸我絕對不和他們打這麽離譜的賭,惦記誰,也不能惦記我閨女。”
郁清笑意漸濃。
吃完飯,郁清就要走,郁荊志看着玄關穿鞋的女兒欲言又止,最後沒說什麽,親自把她送到單元樓下,目送她走遠。
郁清走在科技大學的校道上,兩旁樹木光禿禿的,枝桠斜斜地往路面的方向生長,配着渾濁的灰色天空,氣氛凄涼特別。
這條路,郁清有十二年,幾乎每天都走。
郁荊志和裘芯離婚後,她就很少來了,一年寥寥幾次,也是偷偷來的,因為每次她見完郁荊志,裘芯就會抱着她哭,怕郁荊志把她搶走,害怕到每天會親自把她送到學校,然後提前在學校門口等她放學,這樣的看管雖然很窒息,但郁清知道是媽媽太害怕失去她,所以也默默忍受,上大學後,她在心理課上才了解到這是一種病。
後來裘芯認識現任丈夫,是個大男子主義但是會對裘桂好的男人,他帶裘芯治病,他們戀愛、結婚、生孩子,一切順其自然。
懷孕後,母親不會再接送她上下學,每天期待新生命的到來,那是她期待已久的家庭生活,是薄情的郁荊志給不了的。
但母親依舊害怕郁荊志會把她帶走。
郁清覺得挺尴尬的。
明明父母健在,母親顧不來她,父親怕母親鬧選擇避嫌。
雖然他們鬧得不好看,但他們還是愛她的吧,裘芯時常關心她,偶爾背着她丈夫多給她一些生活費,郁荊志會悄悄來看她,給她捎好吃的,就像剛剛——郁清摸了摸肚子,她好久沒吃家常菜了,所以她答應了父親的要求,和陌生人吃一頓飯,沒什麽大關系。
租的公寓太遠,郁清回宿舍住。
宿舍只有關愫愫在,郁清到的時候,她正在書桌前追劇。
“阿清,你怎麽回來了?”關愫愫靠在凳子上,驚訝問。
郁清脫下厚重的外套,取了睡衣,準備沐浴,“來附近辦事,回來住一晚。”
關愫愫跟着郁清走到浴室的陽臺:“你下學期回來住?”
郁清:“嗯,回來。”
她的公寓并不是自己租的,她也沒這個閑錢,是上一個實習的老板給她租的,方便她去畫室,減少通勤時間。但老板最近回江都定居了,郁清不好意思住太久,老板十一月底走的,十二月底正式退租,免費住一個月,待遇已經很不錯了。
關愫愫嘿嘿笑:“好呀,我下個學期也住學校,我倆做伴!”
另外兩個舍友,一個在老家找了工作,估計只有答辯和畢業典禮會回來,另一個家在京北,工作地點離家近,也不打算回來住,只剩下已經定下工作到下半年才會入職的關愫愫。
郁清:“我月底就搬回來。”
關愫愫得到答複,美滋滋地回去看電影,不忘說:“我有車,月底我去接你。”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郁清洗漱完,拿着平板繼續改畫,淩晨才把工作室的稿子弄好,接着打開文件畫自己的連載漫,勾了兩筆,郁清無精打采地放下筆。
窗外又下了雨。
關愫愫已經睡了,郁清輕手輕腳把窗戶關好,站在陽臺看了會兒雨,心裏悶得慌,堵堵的,不舒服。
靠在牆上,郁清又想到那個溫和的眼神和溫文的聲音。
那日清晨,天光黯沉,屋內半暗着,站在窗邊借着光,她隐約瞧清溫擇敘的俊朗長相,他的穿着清爽幹淨,少年儒雅,和如今無二。
十年前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就這樣,深深印刻在她腦海裏。
他或許知道她是誰,又或許不知道,一聲出于禮貌的問早結束,另一間門打開,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出來,只是借宿一晚的兩人便走了。
爸媽因為離婚争吵,那段時間她見到的、聽到的,全是憤怒的語氣、憤怒的表情,一切都是亂糟糟的,她的心情和生活皆是,好像早晨的那朵烏雲壓在她胸膛上,透不過氣來。
所以。
那一聲‘早’,就這樣被她記了許久。
好似那個清晨,烏雲大雨、父母破碎的婚姻、她未知的去向都糟糕透頂了,僅有,僅有他那聲‘早’是美好的。
美好的程度怎麽形容?
大抵是如今還惦念着吧。
舒了口氣,郁清才再次和外界連接上,打開了手機。
三個小時前,郁荊志和對方聊過,給她發了約飯地點:【小清,約在明天中午十二點的市中心商城六樓餐廳。】
郁清看着信息,丢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回了好。
心有萬般無奈,答應得輕巧,和陌生人吃飯啊……對她來說還是很難。
作者有話說:
感謝支持啦!
喜歡就點個收藏吧,很需要了!謝謝各位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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