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求你出門

獸潮過後,東城四處都在修建被弄壞的房屋,重府內人形妖獸扛着木頭、石板,進進出出,所以東城重府算是最快修建完畢的。

這一日,新管事給祁白玉送來個包袱。

包袱裏放着重府重地收羅的靈物靈幣,說是城主給的,祁白玉扯過包袱,便去內院找重越。

被毀得千瘡百孔的重府經過數日的修理,假山更加宏偉,複雜的回廊被拆建後,開鑿出一口小湖來,湖上有古木有亭還有青石鋪就的小洲。

泉水自假山處蜿蜒流淌,汩汩流淌,清澈見底,還有幾尾紅魚游走于搖晃的水草間,時而停下,時而晃動。

一人枕着手臂悠閑地躺在竹木躺椅上,身着半舊長袍,衣襟稍敞露出雪白的鎖骨,手裏捏着一根蘆葦,蘆葦的一端輕輕點水,正逗着水裏的魚兒,陽光落在年輕的俊臉上,皮膚通透得好似發光。

祁白玉剛過去便看到這樣一幕,呼吸沒來由地一緊。

丫鬟們從回廊上經過,面上帶着紅霞,小聲議論城主沒說要走,若是留下就太好了,可見了祁白玉,她們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

祁白玉稍微克制了下自己,正欲轉身,一道白光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正要找你,我跟你走,不管他了!”雪白小獸張牙舞爪。

祁白玉面露笑意:“怎麽,你跟兄長吵架了?”

雪白小獸跟他混熟了以後說話就理直氣壯了,氣急敗壞地道:“整個岐山境年輕一輩都奔前程去找機緣了,所有小弟都知道我要離開岐山,全山上下給我踐行的厚禮都收了,你還給我煉成丹藥了,可他卻說不走了,不走了!?”

祁白玉道:“別急,慢慢說。”

“他說要留在重府!讓我也留下來陪他,說外面很危險,不如留在這裏安穩。我小小年紀如此天才,将來光明坦途,怎麽能止步于此呢!”

祁白玉道:“你既已認他為主,他若要你留下,你也走不遠。”

“所以怎麽辦啊!”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道理,重越比它懂,根本勸不動。雪白小獸見了他手中的包袱,怕他也走了,道,“要不你勸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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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白玉腳尖點水,掠到小洲之上,停在躺椅旁邊。

重越眼睛也沒睜開,道:“白玉,你說人生一世,什麽才是最要緊的?”

祁白玉受不了他喚自己名字的時候,無論是清揚的,随意的,散漫的,還是劫後餘生戰戰兢兢的語調,都別有一番勾魂奪魄的意味,或者單單勾住了他。

“什麽?”祁白玉順着問。

“舒服。”重越看着那魚兒,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所以兄長的意思是?”

“我現在就很舒服,很自在。”重越道,“所以我為什麽要去危險的地方,去博所謂的一線生機,與人争,與天鬥,給我自己找不愉快呢?與其還沒來得及享樂都死在半道上,不如在有限的生命裏及時行樂。”

祁白玉道:“對修仙者們而言,争鬥本身就是一種快活,未知本身就有着別樣的吸引力,嘗過極致的驚險刺激,不覺得平淡無奇才是折磨麽?”

“無聊至極,我覺得睡覺賞花逗鳥看魚比較有意思。”

“……”

祁白玉道:“關鍵是睡什麽樣的覺,賞什麽樣的花,逗什麽樣的鳥,看什麽樣的魚。你若去外界,你可以睡玄冰神晶床,賞空谷幽蘭,奇山逸景,逗九天神鳥,看鲲鵬戲水。以你的心态,天下何處無風景,不比這岐山境要有趣得多?”

重越眼皮顫了顫,翻了個身:“那多危險。”

祁白玉目光暗了不少,道:“有我在,不危險。”

雪白小獸道:“還有我!咱們一起,怎麽也比一個人上路要保險得多。”

重越不為所動,道:“不去。”

祁白玉招呼着雪白小獸先下去,但雪白小獸就是不走,擔心重越把祁白玉也氣走了,那它就真沒轍了。

“原因呢?”祁白玉問。

重越睜開眼睛,頭枕着手,看向不知何處,平靜地道:“你們會嫌棄我的。”

“不會。”祁白玉道。

“你想多了!”雪白小獸只要把他弄出去就萬事大吉,裂開嘴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怎麽可能嫌棄你呢!”

“只有你嫌棄我們的份,我們不可能嫌棄你。”祁白玉加了句。

“他怎麽,他憑什麽嫌棄我們!”雪白小獸聽不過去了。

“他連他自己都嫌棄,”祁白玉告訴它,“他嫌金靈半神體不夠強,他是連金靈半神體都嫌棄的人,确實也會看不上我們,所以才不肯和我們同行。”

雪白小獸若有所思。重越道:“你們遲早都能更進一步,但我沒什麽追求,只想過安穩日子。就算跟你們去了,我這一路上可能幫不上什麽忙,還會連累你們,我怕你們以後也會像他們一樣,怪我不中用。”

雪白小獸聽得一陣酸楚,重越這回真是被虐慘了,但也別自暴自棄啊!

祁白玉聽明白了,扪心道:“我想要你同行,只是我想跟你同行,與你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沒關系。你想出頭就出,不想出頭就站我身後,兄長,你在我身邊,我只要你安然無恙。”

雪白小獸一個激靈,你不就是不想費事不想麻煩嗎,道:“對,你活着就行,別的都可以不用你管。我收回說你沒追求的話,保命本身就是最大的追求!”

祁白玉點頭道:“安穩也是。”沒有足夠的實力,何來安穩一說。

重越擋住眼睛。

雪白小獸語速極快地道:“我保證以後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事,我都不會怪你,你幫不幫忙看你心意,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怪你的人都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以後我會對你很好的。”

重越怔然,默了半晌,才道:“給我一個月時間,我考慮考慮。”

雪白小獸怒了,你把好地方告訴別人了,讓別人都去找機緣了,你還有好幾重血脈都相當低級,居然不趕緊修煉,一天到晚睡睡睡,還再磨蹭個月,寶物都被別人搶了!

“那半個月?”重越和它商量。

“我給你三個時辰!我去山上請我老娘給我們代步,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否則我每天就叫人毀你的重府玩兒,毀了再建,建了再毀,讓你整天整夜沒有一時半刻安穩。”

雪白小獸沖祁白玉揮了揮爪子,得在這三個時辰內說服重越,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祁白玉鄭重地點了下頭,待小獸走了以後,他這才揶揄道:“讓鎏金母烈鳥代步,趕去瀚海秘境,至少可以節省一個月的時間,兄長算的倒是挺準。”

“別打趣我了,我真的不想出門!”重越一臉苦色,煩悶道,“無論請誰來,反正我不去!你想走你可以帶它走,但我不走。”

祁白玉見他坐起來,敞開的衣襟處露出一小塊雪白的肌膚,那一點凸起若隐若現,不由蹲了下來,捧着自己的臉,道:“那我也留下來好了。”

重越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也行啊。”

祁白玉道:“不知兄長還記不記得欠我的東西,要還的。”

重越道:“記得。”

“谷憂花就算了。”祁白玉道,“如果你一直待在岐山境,猴年馬月才能還完我的五行靈珠。”

重越道:“慢慢還,總有一天能還完的,如果你不急着要。”

祁白玉道:“是不急,如果兄長願意付利息的話。”

重越問:“怎麽算?”

祁白玉猶豫了下,道:“還是算了,我吃點虧也沒什麽。”

重越不喜歡占自己人便宜,道:“你說。”

祁白玉道:“有點不好意思說。”

重越道:“你只管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只要我做得到,義不容辭!”

祁白玉眨着好看的眼睛,期待地道:“一天給我抱一下,就像那天在新床上。”

重越:“……”

重越嚴肅地說:“不許調戲兄長。”

祁白玉沒忍住一把抱住重越的頭,臉頰蹭了蹭,道:“兄長最好了,你就答應跟我同行吧,五行靈珠不要你還,我把金鱗劍也給你,從來沒人願意與我為伍,就只有你了,我會争取不給你惹麻煩的,好不好?”

“也別撒嬌。”重越被蹭得有點蒙,到底是年幼啊,他老心髒受不了。他跟祁白玉以前究竟是怎樣的恩怨,怎麽前後兩輩子,對方的态度如此迥異。

“還有什麽要求嗎?”祁白玉見他沒有把自己推開,兩眼眯成一條線,眼珠子閃着光。

雪白小獸回來的時候便看到重越坐在門前靠椅上,雙手攏在袖子裏,老神在在地閉着眼睛,祁白玉站在一旁,包袱背在身上,金鱗劍手裏拿着,一副重越在給他踐行的模樣。

別啊!雪白小獸差點撲過去。

重越興致缺缺,朝他招手,道:“小白,走吧。”

小白個鬼啊!氣不打一處來。雪白小獸一時氣憤,又怕他突然反悔,不顧岐山妖獸的“盛情”挽留,即刻啓程,路上忍無可忍才對自己名字提出了異議……

一個月後,瀚皇秘境外,各處城池都人滿為患,天穹也被妖禽占滿。

鎏金母烈鳥稍稍靠近,便被從旁經過的火鳥可怖的血脈威壓震懾得畏縮不前。

此地離那座城還有兩裏左右,重越便別了岐山王,和祁白玉、白妙一同下來步行,建議不走大道,改走小道,不要進城,等秘境入口開了再進。

白妙覺得他顧慮太多,跟這裏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坐騎相比,他們已經夠低調了,趕了這麽長時間的路,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這裏,不找間酒樓大吃一頓,居然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它堂堂岐山小霸王,什麽時候怕過!

祁白玉遠遠看到這裏人多,便覺十分驚訝,拿出弟子令一溝通,臉色驟然變了:“這裏居然能溝通虛空界!”

白妙滿心困惑卻也只能少數服從多數。

小道着實安全不少,可經過一處樹叢,便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巨木轟然倒坍,一頭魁梧的魔猿從天而降,雙目血紅,死死盯着這三個不長眼踏進它地盤的獵物,怒吼出聲。

狂風卷起滿地砂礫,塵土飛揚。

四階靈獸!

祁白玉長袍鼓動,白妙站在他肩上,豎直了身體,他倆加在一起才把身後的重越擋得嚴嚴實實。

雪白小獸冷汗如瀑,是誰,誰把它脆弱的肚皮對準敵人!

※※※※※※※※※※※※※※※※※※※※

白玉毒尊你的臉呢!……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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