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半夜兩點,曾宅。
樓下客廳只亮着一盞臺燈,曾醉墨手撐着頭一點一點的,等在電話機前。一個聲音猛地把她從半夢半醒中驚醒,“你不睡覺在這幹什麽?”
曾醉墨睜眼前就聽出來是媽媽,一慌,欲蓋彌彰的道:“媽你下來幹什麽?”
曾卿如看穿她的失态,目光往她手邊的電話機一瞥,犀利的道:“你在等電話?誰的?”
她還沒回答,曾卿如就忽的臉色一變,“你姐姐的?”
曾醉墨什麽都沒說,可臉上的表情等于什麽都招了。
“你都告訴她了?”曾卿如神情緊繃。
“沒有,我只是讓她回家一趟。可我去的時候她不在。”現在應該忙完了吧,起碼應該給我一個電話啊。曾醉墨心裏默默說。
曾卿如聽了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更失望,無力的說:“她就算打來,你也什麽都不要說,沒來電話的話最好,別再去找她。”
“為什麽啊?”曾醉墨急了,從沙發上蹦起來到她身邊,“媽,你都生病了,為什麽還要瞞着姐姐?難不成要等你——”死了再告訴她嗎?她猛地剎住車。
曾卿如劇烈的咳嗽起來,曾醉墨給她拿熱水、拍背,不敢再說話,只是眼睛紅紅的。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後,曾卿如說:“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去醫院的時候碰見誰了嗎?”
曾醉墨皺着眉想了想,“姐姐那個姑姑,鸠占鵲巢的,叫江什麽來着?”
“江祈淩。”
“對!”
“她現在是江氏的董事長,掌權人,可她卻出現在了醫院,我們那層。”曾卿如平靜的道,“你覺得那意味着什麽?”
曾醉墨豁然開朗,“她也生病了?!”
“嗯,所以不要去打擾你姐姐。起碼在有所變動前不要。”
“可是——”曾醉墨不甘心。
“她來不來我身體都這樣,改變不了什麽。來了,反而鬧心。”
曾醉墨沉默了,以前,江月照每次來家裏都弄得全家上下都很緊張。要說她對她這個姐姐什麽感覺,又愛又恨?那可能太過強烈了。小時候對江月照的孺慕一定有,可江月照的冷淡也漸漸澆冷了她內心對姐姐的期待,再後來,媽媽因為她而抛棄了姐姐,江月照再不和他們聯系,可以說幾乎淡出了她的生命。
這次要不是媽媽生病了,曾醉墨都不知道自己幾時才會再去找她。
可還是沒見到,她甚至都不回個電話。
曾醉墨是失落的,還有點埋怨,但又忍不住給她找借口,說不定是傳達的人沒告訴她呢?說不定她還在忙,沒回春意闌珊呢?
到第二天早上,羅起來了電話,不失禮的道出江月照來不了的消息後,希望徹底破滅。
曾醉墨看着飯桌上臉色發黃的媽媽,還有眉間眼角散不去的憂愁的外公外婆,她悄悄咬了咬唇,一定要告訴姐姐,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告訴她。
曾醉墨沒有再去找江月照,而是影印了一份診療報告,寄去了春意闌珊。
江月照收到的時候正在和馮管家談論年底董事會的細節安排,她邊說邊拆文件,剛抽出來翻看了一頁,聲音就頓住了,一頁一頁的往後翻,直到看到最後,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行字,半天沒動靜。
“怎麽了?是什麽?”馮管家敏銳的察覺到不平常。
江月照手緊緊掐着那紙張,好久才将文件遞給他,聲音有些顫,“馮叔,你去查一下這份報告的真實性。”
馮管家接過一看,臉色立即沉重了下來,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其實要證實很簡單,給醫院打一個電話的事而已,所以沒幾分鐘,他就回來了,不開口,江月照就明白了,擡了擡頭示意他不用說了。
馮管家默了默,“需要我安排您回曾家嗎?”
江月照整個人陷在巨大的靠背椅裏,半響沒說話,再開口時一片沙啞,“不用。”
“去了也沒用,人家也不見得想見我。”江月照冷笑道,這點,她倒是和她母親不謀而合。
“好好跟進,醫生、治療方案……”說到這裏江月照沒再說下去。
曾家不缺資源,這些一定能安排得很好,她不知道她能做什麽,甚至不明白自己心裏那股塌陷的情緒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恨曾卿如。
因為她對爸爸的背叛。
因為她對她的背叛。
她永遠不會忘記,在她最慘的時候,父親橫死,而她的命也朝不保夕的時候,曾卿如是如何對她避之不及的。
她曾經無數次的告訴過自己,恨什麽?好像對她有過什麽特別的感情似的。
可今天她知道,終究還是恨的。
***
顧城跟着馮管家走到一扇門前,馮管家手都放到門把手上了,忽然回頭低聲跟他說了一句:“月照的母親查出來肺癌,你勸勸她。”
顧城心裏一震。
雖然開門前已有心理準備,可真到這一刻,當馮管家推開厚重的門,她陷在沙發裏獨自喝酒的一幕猛地撞進他的眼裏時,顧城依然覺得心疼,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抓着,一縮一縮的。
江月照的視線就在這時投了過來,直直落在他的臉上,微醺的目光有點迷離,仿佛仔細認了許久才認清,“是你啊。”聲音裏全是疲憊。
顧城目光在她面前的矮桌上轉了一圈,伏特加,一瓶空了,開了第二瓶。見此,他的眉頭倏然緊蹙。
他上前奪過酒瓶,換來江月照的瞪視,“你幹什麽?放下。”
顧城沒聽,一反常态的冷着臉。
江月照嗤笑一聲,按了手邊的服務鈴,沒兩秒就有酒保敲門進來。
“再拿一瓶。”她吩咐道。
酒保點頭剛要出去,就聽顧城頭也沒回的道,“別拿給她。”
兩人的對峙令酒保呆在了原地,左右為難。
江月照冷聲道:“去拿!”
顧城這次回頭了,靜靜的說了句:“你出去。”
酒保立刻出去了,不管拿不拿,先出去,一定是沒錯的。
江月照當然不知道小酒保心裏是怎麽想的,但他那動作看着就是聽了顧城的話,氣得她喝進胃裏的酒精登時都燃成了火,死死的瞪着顧城,像是要把他給盯穿了。
顧城平靜的将酒放在她夠不着的角落,然後看着她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因為別人為難自己?”
“關你什麽事!”
顧城眉頭一簇,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一步步的逼近,“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你以為酒保會乖乖聽我的話出去?不關我的事,你以為馮管家會叫我進來?江月照,覆水難收,想給容易,想收就難了。”
江月照氣得說不出話來,氣他也氣自己,竟然被他的話語還是氣場給震住了,怎麽都找不回理智和冷靜,竟然賭氣般的道:“不用你管!你出去!”
顧城奪過她手上最後一個酒杯,彎腰,撐臂在她身側,只離她一掌近了,鎖着她的眼道:“若是我一定要管呢?”
或許是醉了,她竟然不合時宜的覺得他帶着怒氣注視她的神情,有點誘人。
放在清醒的時候,江月照絕對不會這樣做,她一定是醉得狠了。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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