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雙影并線
如此凄風苦雨的夜,雖然連映雪特意給鄒雲留着了燭火,但鄒雲還是不免害怕起來,想聽連映雪說話的聲兒,可連映雪卻放下帳子就要睡了,他只好沒話找話地問道:
“師傅,死在這房間裏的是誰?”
這麽一問,鄒雲又有些後悔,他睜大眼睛凝望窗子外頭,黑暗中變幻的光影,不由又緊緊閉上了眼,不敢再動彈,他的眼睛還能感受到燭火晃動的光芒,他只好暗暗希望着,那火可千萬不要被透窗而來的冷風吹滅了,不然,連映雪那樣無情的人,一定不會再起床重新點亮的。
“是個退出朝堂的閣老。”這時,帳子裏頭的連映雪突然回答起他的話來,鄒雲不由有些高興,連忙再問道:
“那他怎麽會來風月寺?”
“他本打算告老還鄉,回祖籍福建含贻弄孫,途經江浙一帶,又打算來姑蘇游歷一番,閣老聽聞這風月寺裏有東晉《佛說三十七品經》孤本,他是個向佛之人,所以特地向這裏的方丈求了情,住上一宿研讀經書。”
連映雪的聲音恬靜,仿佛有安撫人心的作用,鄒雲總算不那麽害怕了,可卻好奇起來,兀自聰明道:“莫非是有人為偷那孤本,殺了這個閣老?”
“我打聽過了,那閣老的屍體發現之時,那孤本還好好的,就擺在你現在躺着的案臺上。”連映雪冷冷清清地重設當日情景,鄒雲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十分後悔開始了這段對話,可是偏偏他師傅來了興致,只聽她自言自語地分析道:
“按理這經書孤本無價,而且是風月寺鎮寺之寶,連市井婦孺都曉得。看來兇徒殺人并非為了盜書,全然就是沖着這閣老來的。可這閣老沉浮官場,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竟無從下手了。”
“難道閣老當日是一個人來的?”鄒雲問得倒細,連映雪略作沉思,答道:
“并無聽聞他帶随從出門,只聽說閣老家眷仆從一行人當晚宿在姑蘇驿館,這驿館離風月寺并不遠,他想獨訪佛門清靜地也未可知。”
“如果這閣老帶上幾個仆從,就不會這樣輕易被人殺死了罷。”鄒雲道。
“也許吧,也許那幾個仆從也命喪于此,也未可知。”連映雪此語一提,鄒雲不由更加心顫,暗暗罵道,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明明視人命為草芥,還裝模作樣教訓他。
“你怎麽不說話了?難道又害怕了?”連映雪看着頭頂的帳子,嘴角一勾,輕聲笑了起來,以鄒雲的伶俐性子,終于明白過來,忿忿道:“你是故意的?我告訴你我已經不是什麽三歲小孩了,你吓不倒我?”
“我哪裏說要吓你?”連映雪撇清着,道:“可是你看看你睡的案臺下,是不是躺着什麽東西?”
鄒雲吓得一抖,從那案臺上滾了下來,捂着眼睛什麽都不敢看,連映雪不由笑出聲來,故作正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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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為師看錯了,真是對不住了,不過我的乖徒兒,江湖中人都以為咱倆赴了黃泉,這次算是你我轉世為人,你怎麽還會怕鬼呢?”
鄒雲摔得骨頭疼,重新爬上案臺,心裏想再也不要接她的話茬了,可是耳邊又傳來她的吩咐:
“我差點忘了,你以後都不能用鄒雲這個名字了,你自己想個新名字來聽聽。”
鄒雲下了決心,竟不肯再說話,連映雪笑道:
“你不說我就給你作主了,叫狗不理如何?”
“什麽狗不理!就算要改名字,我也要改個好聽的,比如。”
“比如什麽?”
“比如像白無恤一樣姓白。”
“他算是你救命恩人,你姓白也無可厚非,姓想好了,那你叫什麽名呢?”連映雪微微贊許的口吻,鄒雲不由答道:“踏雪尋音,我要叫白尋音。”
連映雪沒有再說什麽,像是被觸動心事,側着身子睡了,鄒雲怎麽喊她名字也不理,後來不知不覺地,連他自己也倦得睡着了。
夜雨後拂曉,天光放晴,縮在松木寬案上又凍又冷地睡了沒幾個時辰的鄒雲,被耳朵邊上竹鞭子打在桌案沿上的聲兒給敲醒了。
眼前這個拿着竹鞭的死女人正冷冰冰地打量着他,又用更冷冰冰的聲兒道:
“既然要學武,怎麽還睡懶覺睡得這樣心安理得?你以為顧為川、白無恤還有甘賢是生下來就會武功的麽?”
鄒雲不想頂嘴,其實是困得太厲害了,他惺松着雙眼爬下案臺,打起精神來問:“今天學什麽?”
“昨天不跟你說了麽?學輕功呀,小小年紀忘性真大。”連映雪說着就将一沓寫滿小楷字的白麻紙塞進鄒雲懷裏,吩咐道:“先背熟這口訣,再教你步法。”
鄒雲看那紙是抄經用的,小楷字也是新墨,不禁問道:“你什麽時候默的?”
“我不過比你早起了些,你以為做人師傅是件容易差事?長此以往,勞心勞力,我的皮膚不會變差罷?”連映雪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了一面镂着纏枝西蓮浮鴛鴦的銅鏡顧盼起來,忽然又像半老徐娘一樣感慨道:“我還是去買些胭脂水粉回來,你好好背書罷,別管我的閑事。”
鄒雲得了好,終于肯賣乖道:“師傅早去早回。”
“嗯,這個小園子死了人,想必一般人也忌諱,你在這裏不會有人察覺,別亂跑,我會給你買點吃的回來。還有你這身衣服是怎麽回事?做我雪劍門的弟子,要優容雅致、氣度從容,你穿成這樣太不講究了。”
說着連映雪用眼睛掃了眼鄒雲上上下下,肩寬、腰寬、手長、腿長,雖才那麽短短的一瞥,可那鋒利的眼神簡直要将人剝光了一樣,令這個少年薄薄的臉皮“騰”的紅了起來,他低下頭去,清醒地想:
“這個妖女!難怪三個前輩都中了她的迷魂計!”
“你大概又在砌新詞罵我罷,小心,不要被我聽見。”連映雪淡淡話音随她的背影翩翩而去,鄒雲不由頭皮一緊,老老實實地背起這心法手抄來。
不多時,連映雪就提着好幾捆油紙包,并挽了個青布包袱回來了,她看鄒雲背心法還算老實,就解了細麻繩,将三個香煎肉包推在了他面前,接着又打開了一包綠雲豆糕、玫瑰蝴蝶酥放在一旁,道:
“先吃包子,你看書看餓了,再拿這個當點心。”
鄒雲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連映雪又将那青布包袱推到他面前道:“這裏幾件衣裳幾雙鞋子,你換洗着穿,身量是正好的,你也不用試了。”
鄒雲再沒禮數,也會感激,可是看連映雪卻并不等他說謝,她最後從素雲袖子裏取出一個福壽荷包丢在桌上,磕着有哐當的響動,鄒雲解開明黃縧繩,看了眼荷包裏頭,金稞子、碎銀子,滿滿當當的,不由吃驚道:
“師傅,你從棺材裏出來身無分無,哪來的銀兩?”
“南宮府拿的,做西席難道不收些束脩?”
鄒雲看連映雪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再看這些金銀盡是零碎的,不由問道:“你問過南宮公子了?還是自己拿的?”
“我問他要銀子,他一定會雙手奉上,為免了這虛禮,我就自己拿了。”
鄒雲不滿地看着連映雪,道:“不問自取視為賊也,師傅你這樣怎麽為人師表?”
“我最煩別人滿口仁義道德。”連映雪淡淡說完這句,就懶洋洋地撐着頭,對着窗外竹影發起呆來,那樣子好像若有所失。
鄒雲見她這樣,又想到她嘴上說去買胭脂水粉,可回來盡是給他的東西,不免也有些感激,于是手上抓起香煎肉包啃了一大口,略帶些關心地追問:“你是不是想誰了?難道是想白無恤了?聽說你對他亦師亦友,難道師傅你對他也像對我這樣好?”
連映雪沒有看鄒雲一眼,輕聲答:“更好。”
鄒雲聽了,不免微微有些不平,不由多嘴道:
“你也不算白對他好,我離開雪劍門前,偷偷看見他對着你靈牌說話,什麽‘直到永遠地失去你,我才完整地得到你’,真是肉麻極了。”
鄒雲話未落地,連映雪的竹鞭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又握在了手上,冷漠道:
“你不好好吃東西,像長舌婦一樣問東問西,不像個男兒郎!難道沒人教過你食不言麽?”
鄒雲猛聽着這句,眼眶一紅,尖酸道:“我爹娘都死了,還有誰肯教我?”
連映雪看他一眼,卻不肯安慰他半句,反而愈加冷心冷面道:“沒爹沒娘的人不計其數,難道個個都像你這般委屈?你好歹有南宮府的人關照,我雖然讨厭你,但是受人之托也不會丢下你,你大可放心。”
鄒雲年紀雖小,但正是這麽個年紀斷不肯被女人看輕的,他吃了半個包子就沒再吃了,埋頭默誦起心法來。連映雪則在這間廂房裏剪手踱步,默默丈量着步數,又四處翻揀查探,一瓶一畫、一櫃一床,全都細細敲打聆聽,她輕輕嘆一聲:此間沒有機關暗道,難道真的是猴子密室殺人?
她記得這幾日坊間打聽到,那個發現屍首的和尚叫慧明,這會沒有別的線索,看來她得親自去問一遭了。想着,連映雪就囑咐鄒雲道:“我去和尚那問話,你累了就在園子裏散心,可別亂走。”
鄒雲“嗯”一聲,再不肯多理會羅嗦的連映雪,但還是擡頭看了眼,看着她從廊上角門繞了過去,不見了身影,這才又埋頭背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連映雪教導鄒雲,其實間接在寫她和白無恤。我居然會這麽高深的紅樓“雙影并線”技法,來人,拿塊豆腐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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