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雪霁思湖
近前,左鳳凰認得甘賢手中那曲譜,疑道:“這原是在我房中,敢問公子是如何得來的?”
“今早将這曲譜從栖鳳樓偷出來的四姨太,還未到晚間就在自己房內上吊了,而白藥師驗出這曲譜浸過五石散膏。五石散惑人心神,四姨太恐怕是因此才自殺,我聽說左姑娘的娘親當年也是懸梁自盡而死,敢問這曲譜可曾是她的心愛之物?”連映雪道。
左鳳凰聽說弦外之音,道:“你的意思是我娘親當年自殺,同這曲譜有關?”
“不僅如此,敢問左姑娘,幼弟左霖兒去世前晚,你是否也無意中翻看了這曲譜?”
左鳳凰目光驚詫,勉力回憶道:“當晚我爹給我和秦烈擺和好酒,我心中不快,多飲了幾杯,回到房中心中郁郁,就取了這曲譜來練琵琶,裏頭的曲子我從小就跟母親學過,指法純熟,所以并無須多加翻看,大概也不曾怎麽碰着這紙頁上的五石散膏。”
白無恤聽得此,已了悟道:“是而你中毒不深,并未神智昏昏,但你酒力不勝,又碰過此書,才會昏睡到了午時而不自知。”
連映雪亦道:“是而你弟弟被困衣櫃時呼救你也不曾聽見,甚至有人将你的琵琶摔碎在地,你也毫無知覺。”
左鳳凰忍不住落下淚道:“霖兒粉雕玉琢,乖巧伶俐,我雖和他不是一母所出,可血親不改,我怎麽可能忍心眼睜睜看他在衣櫃裏一點點地窒息而死。”
杜冷桐見她傷懷,安慰道:“凡事都有定數,連月來你哀痛不減,又好作琵琶哀音,更加憔悴,我倒寧願不曾替你修好那琵琶。”
連映雪聽得這句,忽而覺得心內真相如蝶隐隐就要破繭而出,仿佛隔紗撫物,形狀已出,卻無法更深入地捕捉細節。她只問道:“那日見左姑娘彈奏鳳凰琵琶,琵琶音色天成,一點也聽不出暇疵,若非事先曉得那琵琶被摔碎過,恐怕一點也不想不到是修複之作,杜掌櫃的手藝當真巧奪天工。”
“哪怕是做這琵琶的匠人親自來,恐怕也不見得有冷桐手藝的一半。”左鳳凰說起琵琶來總算哀傷稍減,語中盛贊杜冷桐,他只謙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倒不敢尊大。”
深谙風雅事的顧為川公道地說了句:“杜老板不必如此,這琵琶若讓旁人修了,必然是毀了,不然左姑娘也不會專程找你這位知音。”
杜冷桐忙又謙了幾句,連映雪卻問道:“那左姑娘對照顧您幼弟的左小月還有何印象?按理她該寸步不離左少爺,可她生前将罪名盡數推到您身上,這又是為何?”
“死者為大,我本不該說她的壞話,但小月的确不是伶俐之人,礙于資質有限,行事常有差錯,行事卻自命不凡,性格也乖張,常與旁的丫環有龃龉,但衆人因她是左管事的女兒,凡事便讓着她一些,卻使得她愈發驕縱,而且她似乎……”
左鳳凰欲言又止,停頓良久,方道:
“小月似乎看上了秦烈,和好酒那晚本不是她來伺侯的,但她親自過來倒酒、與秦烈眉來眼去,一聽我爹有意撮合我和秦烈破鏡重圓,還不小心摔碎了酒壺,甚是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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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鳳凰如實一一道明。
“這個女子豈止不可愛,還甚是可惡了,”甘賢皺起眉頭,道:“難道是她殺死左少爺然後嫁禍給左姑娘你?”
“我也曾懷疑,但小月她本心不惡,從來只食素菜瓜果,連不經意看見庖廚那殺雞宰鴨,都會驚怕,是而我爹半點也不曾懷疑她,連我也是不信她做得出殺人的事來,她不過是個有些笨拙任性的小丫頭罷了。”左鳳凰道。
衆人不再多話,惟連映雪最後又問道:“再問左姑娘一句,那天你打開衣櫃時,那銅鎖是鎖上了,還是未鎖扣在櫃門上,或者衣櫃上根本沒有挂着銅鎖?”
左鳳凰沉思良久,道:“我衣櫃上慣常是扣着銅鎖挂着鑰匙的,那天我并未記得與平時有不同。”
看來是有人故意将左霖兒悶在櫃裏了,連映雪暗暗沉吟,并不道破,再無多問,爾後衆人一齊用過晚飯,便各自回房歇了。
時值大雪,酉時長天落起細雪來,急雪飄零了一夜,辰時雪藹晴和,連映雪久不曾見落雪,乍臨江山素裹的清豔之美,又是在西子湖畔,不由觸動起來,便去借了左姑娘的冬裳錦袍,換回了女裝。左鳳凰大清早見麒麟公子來訪,本以為是查案之事,斷沒料到他是假鳳真凰,兩人共鏡梳妝,雖無争妍之心,卻有共賞之意,左鳳凰握住她的手,不由感懷道:
“我如今惟一的弟弟也喪命,身邊再無兄弟扶持不提,亦無貼心姊妹共居,常感天地寂寥,但見着你,如你不嫌棄我攀附之意,可願認我作個姐姐?”
左鳳凰乃脫俗之人,典雅端麗,知書達理,連映雪又豈會拒絕?兩人義結金蘭,爐邊長坐賞雪,沒幾句便說到了終身之事來。
惟左鳳凰已歷一劫,才頗為感觸道:“原先父母之命,我與秦烈強為婚姻,終難長久,我仗我父威勢,強極言辭,近乎威吓,方從他手裏取回一紙休書,落魄歸家。經此一劫,我本再無旁念,只一心苦研琵琶技藝。”
“左姊重歸待嫁身後,難道不曾再見過杜掌櫃?”連映雪含笑望她,左鳳凰不由臉色稍紅,道:
“不瞞你說,我雖常常想起他,甚至清夜冷寂時,指上每首曲子我都是為他才彈的,可我畢竟已嫁過一次人,又怎好貿貿然去見他。我只聽說他這幾年都是獨身,沒有娶親,我曉得他是為我才如此,得他這樣看重,我已心滿意足,又怎好擾他前程,我心中發願之時,只願他盡早覓得賢婦。”
“你當真如此想的?”連映雪不由悵然,道:“原來愛人之心深遠時,眼中已再無自己。”
“豈止如此,連攬鏡時,臨水時,倒常見的是他的模樣,無端端竄出來,吓人一跳。”左鳳凰憶起從前情狀,連映雪聽着不由笑道:“姻緣自是前生注定,這次左姐姐可莫要再錯過了?”
左鳳凰臉上羞紅,無從言語,只反诘道:
“那妹妹你呢?我看與妹妹同行三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且對你皆是注目有加,只是不知妹妹心中,可中意哪個?”
“依左姐姐看來,我中意哪個呢?”連映雪淡然。
“你這麽問我,我倒不知該說不該說了。”左鳳凰含笑,才道:“我看妹妹雖常常行止皆同那位顧公子一處,多有親近之意,但每每言語之時,妹妹卻不自覺與那位白公子默契非常,他看你時目光灼灼,你看他時,又何嘗不是如此?
依我旁觀者清,你和那位白公子雖相隔甚遠,卻總似同游元宵節花燈市的有情人,目光流連交錯時,旁的人竟都像多餘的一般。”
連映雪愈聽愈難掩目光訝色,久久無言,醒神只起身告辭道:
“難得西子雪晴,我該邀人乘舟游湖,才不會辜負良辰美景。”
左鳳凰含笑将連映雪送至門口,只多問道:“不知妹妹要邀誰?”
連映雪未答,只微微一笑去了,左鳳凰望得見她穿着大紅織錦袍踩雪而去,牡丹正好,華年正好,難怪惹來相思無數。
杜府望湖樓上,瞧得見西子湖起了薄冰,老石雪岸,柳邊之橋覆白,遠望去,如情斷。
連映雪共顧為川泛舟而去,舟船頭邊激起片片薄冰晶瑩,卻無所滞礙,寒鳥翔飛往來,她不由淡笑道:
“物換星移,但西子湖風景,千年永同,令人心安。”
顧為川怕她迎湖風着涼,指上替她又細細系緊了袍帶,微微笑道:“難得你肯換回女裝,今日是大雪,當補身益氣方一年不再受寒,我已經托杜府的廚子給你熬了盅紅棗桂圓,一會游完湖上岸,應正熬好了。”
連映雪微微一笑,忽開口道:“你待我很好,從前你也待我很好,只是我性本乖張,你君子端方。”
她語中笑意漸哀,道:
“可惜我眼裏揉不得沙子,當日有謝婉之,将來亦恐怕還會有林婉之、趙婉之,你從不懷疑那些貌似嬌柔的女子往往攻于心計,你亦永遠感激那些看似好心助你的女子,不能狠下心拒絕她們的楚楚可憐……”
連映雪心中不由得想起當年,謝婉之故作好心獻策,有意無意當着她的面與顧為川私語時的模樣,她嘴角冷冷勾起,道:
“即便我已有足夠底氣與她們周旋,但于我而言,若情字須如此耗費心神、刻意周旋,恐怕我不屑為之。”
顧為川臉色蒼白,他心底最懼怕聽到的話終于還是猝然降臨,他眉眼亦俱染了清哀,道:
“我自知對不起你,你當年救我,半年無微不至;于洛陽你再救我,生死罔顧。你曾經待我情深似海,如今亦是仁至義盡,我若真如你所說,君子端方,應當早日放手。是我一直來私心切切,總暗存幻想,如今露水破滅,亦是……意料中事。
明日,我當回洛陽。只是你身處詭谲殺戮,當自珍重!不過,有白公子和甘公子護着你,我的擔心只怕是多餘的了。”
顧為川言辭苦澀,胸襟卻還算潇灑,人生苦短,自當如是,好聚好散,切莫強求。
惟泛舟決別的二人,不曾料到那望湖樓上一個身影,自他望見湖舟上二人私語親昵,亦已魂斷,他背後立着的甘賢只苦笑道:
“想不到映雪兒終究還是選了顧為川。”
白無恤眉峰俱淡,道:“想來我離開雪域多時,雪劍門無人主持,我也該回去了。”
甘賢看見白無恤清冷離去的身影,只嘆氣道:“只怪當年,老門主竟給你倆設了死局。”
當晚,杜府惟寂寂長夜,白無恤同顧為川已先後離開,只甘賢一個擔心映雪兒孤伶伶被人暗算,方忍耐心中苦意留了下來。連映雪從他口中曉得白無恤已走了,道:
“他走之前有沒有留什麽話?”
甘賢苦笑道:“沒說什麽,大概他心底厭倦了中原罷。”
連映雪剪燭無言,只仰頭望窗外清冷雪夜,風霜凝霧,冷徹心扉。若姻緣真是前生注定事,堪堪能有幾回錯過?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正式出局。
小甘看中女主,是因為得女主為此生知音,再無旁人可及她,是愛意麽?敢許有點癡心,但卻不是瘋狂。
NP是不可能滴,獨身卻會纏繞整文很久,真虐啊!!!!讓我們看案不看情!!!!線索已經全了,該猜兇手了。
P.S.女人一過了二十五,就該追求典雅端麗的氣質、知書達理的涵養——穿着破洞運動衣在鄉下一個人邊曬太陽邊喝老酒的作者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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