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春宵前奏
連映雪淡漠道:
“此人因妒成恨,當年浸毒曲譜害死左大夫人,雖則當年未查出是其所為,但此人深怕事情敗露,所以亦向左老爺下毒,幸而被老門主識破,老門主恐怕念其懷中嬰孩尚在哺乳之期,不忍其孤苦,才放過此人,興許還警告了她一番,令她再不敢作惡。只是因果之報,何其詭道,即便她循規蹈矩十年,但終究還是害死了自已的親兒子——我說的對不對呢?左二夫人?”
左二夫人面上慘白如紙色,雙手顫栗不已,嘴唇哆嗦得幾乎無法吐出半個字,轉眼,她的眼眶已流下淚來,只喃喃地,不停地輕喚自己親兒的名字。她得此惡報,滋味恐怕比烈火焚身還苦痛。
左老爺亦是驚怒不已,連映雪只是道:“此案如何處置兇犯但憑左老爺作主罷。”
她起得身來,已說要告辭,甘賢亦起身與她同去,杜冷桐、左鳳凰忙要挽留二位,連映雪只微微笑道:“我的馬車已候在門外良久了,二位是前生注定事,請莫錯過姻緣。”
甘賢扶着映雪兒上了馬車,卻并不同往,他只含笑道:
“你既全身而退,我也無須守護你了,我聽聞南疆處冬日亦如春時,繁花美景,果實釀酒,醉倒飛鳥,我倒有心嘗一嘗,醉後只望夢醒一張眸,仍是少年未曾遇見你時。”
甘賢言語苦意黯然,但飛身策馬而去時,姿态又重是那潇灑不拘的賢哥哥,在風雪中縱意馳騁。
天下筵席已散,此地只餘伊一個,連映雪從馬車簾子裏伸出手來,雪粒子落在她手心化去,愈發孤清寂寥,她卻勾起嘴角,朝拖拖拉拉背着包袱奔出杜府的那兩個小禿驢道:
“到雪劍門前你倆輪流趕馬車罷,我昨夜一宿沒睡着,趁此當大夢一場,你們倆好好聽着,哪怕天塌地陷也萬萬不要叫醒我。”
車廂裏連映雪半眠半卧着,閉上眼的她,亦只望夢醒一張眸,白無恤會在眼前,就像上回、上上回、無數回一樣,他總在等她。
而長勝賭坊後來結局如何,江湖只模模糊糊有些傳聞,大致是左二夫人心灰意冷,出家為尼;而左鳳凰最後終于嫁給了杜冷桐,舉案齊眉、夫唱婦彈;而左老爺有沒有改掉動不動的打打殺殺的毛病倒不可知,只知道長勝賭坊又添了許多新奇的賭戲,有一個公子每幾個月就會上門光顧一番。每次來時他都穿得破破爛爛,身上一文錢也沒有,落魄得很,但等他一出門,他就成了那世上最有派頭、最有排場的人,狐裘加身坐着那香車寶馬,美姬、美酒,樣樣不缺地離去,至于他姓什麽叫什麽哪裏人士倒沒有流傳出來,只知道他長得唇紅齒白,春風含笑時,和煦得令人心碎。
霜月夜涼,雪霰朝飛,盡歲風光,北疆逐緣。
一入茫茫雪域,重望雪劍門景況,連映雪感慨萬千,遠遠已見蘆臺殿更上的山崖上,一座十九層的七寶玲珑琉璃塔,聳入重重鉛雲,果然高不可攀,而塔內層層設了金葉燈盞,常年香油燃燈,光耀如繁星奪目。
鄒雲這小和尚遠遠瞧見了,只笑嘻嘻道:
“師傅,你看白無恤給你建的傾世高樓雖然投機取巧了一點,可還是很高大很炫目呀。記得我走之前這塔才起了個基臺,白無恤以為你死了,所以讓功匠雕了許多佛像,又請法師抄寫了許多佛經,準備放進塔內給你祈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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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恤三個字也是你張口就喊的麽?”連映雪冷冷望着鄒雲,愈發冷聲道:“我既然沒死,這塔也用不着給我祈福了,不如把你關進塔裏去,等你念足三萬六千五百日經文,我再放你出來不遲。”
“師傅,等我念完都是一百年以後了……”鄒雲懦懦。
“正好,讓你這個高僧就在那塔裏直接圓寂了。”連映雪一霎揚起笑臉,但終于還是沒将鄒雲真的關進塔裏去,最後只是,将他同慧明一塊打發到了踏雪山莊的教習手下,研習基本功去了。
而連映雪逋下馬車,連梳洗也顧不上,就直奔白雪遺音廬。
白雪遺音廬只有一些藥童,冷冷清清,她推開她原住的那間房內,不曾見着白無恤,倒見着了銀鈴般笑聲的淩世瑾,只見她正對鏡梳妝,一見連映雪,只熱心熱意道:
“映雪姊,你怎麽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和顧大俠一起回洛陽了呢?”
雪劍門中,還無人敢問連映雪這個門主“怎麽回來”這四個字,但她臉上亦是含笑,徐徐坐下,冰冷的手兒呵在镂空香暖爐上烤了烤,緩緩問道:
“世瑾你孤身一人跑到這雪劍門來,你哥哥淩三公子可曉得?”
淩世瑾天真爛漫答道:
“他才管不住我呢?你們一走,我就到雪域來找你們了,我等啊等,無恤哥哥終于回來了,我求了他好久,他終于答應我了。”
“他答應你什麽了?”連映雪笑意愈深。
淩世瑾滿臉羞紅道:“他答應我留在雪劍門中,當一名藥使。”
連映雪點點頭,笑着道:
“這也是好事一樁。”
“映雪姐你不反對我入雪劍門?我還以為你一定不會答應呢,我還不安了好久,映雪姐你是雪劍門的門主,你要是不答應,我真不知怎麽辦才好,我想你一定不忍心我孤苦無依、流離失所的罷?”淩世瑾貌似天真,但撒起嬌來,倒往往能達到目的。
連映雪含笑問道:
“我怎麽會拒絕你呢?世瑾妹妹,只是白藥師他怎麽不在此處?他去哪了?”
淩世瑾道:“無恤哥哥三天前就孤身一人進雪域了,說要去采雪參,以備不時之需。”
“哦,原來如此。”連映雪站起身來,笑容可掬道:“世瑾妹妹,你既身為我雪劍門藥使,我這個門主的命令,你一定會聽的罷?”
淩世瑾連連點頭,連映雪道:“既然如此,我洛陽分舵正差一個随守藥使,你今日便收拾好行李前往罷。”
淩世瑾目瞪口呆,喊着映雪姐就還要再歪纏,連映雪已揚聲喚門外的藥童道:
“阿魑、阿魅,你們備車送淩藥使去洛陽罷,以後沒有我的手令,不準她再随意踏入雪劍門總舵。”
二位藥童領命上前來,拉扯着不甘不願的淩世瑾出了白雪遺音廬。
連映雪微微支頤靠在梅花幾上,聞着青花爐中那股子熏香,悠悠半眠,直到光珠二婢一聽聞自家小姐回來了,興高采烈地來給她請安。
連映雪睜開眼睛,淡淡吩咐道:
“你們給我連夜裁件綠萼畫袍罷,做得輕巧些,別像上回那般滞礙了。”
光珠二婢領命稱是,連映雪悠悠枕頭,望窗外長天大雪、子時急風,他一個人去挖參,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不測,罷了罷了,不去想這些事了,她要好好睡一覺,睡醒了,興許他就立在床前,同她執手相看,展顏一笑罷。
急風急雪,三天三夜,白無恤仍未回來,連映雪終于按捺不住,穿了狐襖外罩畫袍,備了幹糧、箭矢防身,不顧光珠二婢勸阻,一個人騎着馬闖進了雪域。
有幾處是少年時她共白無恤采參必經之地,一一尋去,那些岩洞裏有些火跡殘灰,方向大致不會錯的,一路北風凜然,連映雪又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終于來了一處茫茫冰湖前——從前她和他采參最遠也不過到此,只見萬傾日光湖冰晶瑩,對岸斜崖岩洞炊煙輕袅,連映雪不由臉上一喜,也不沿湖繞遠,就直直揚鞭策馬,往湖冰上急馳而去。
幸而冰面結實,馬蹄賤去并無憂虞,湖上急風掠起她的青絲并綠萼畫袍,飄逸風姿,直如冰原綠野仙子。聽見湖冰上馬蹄聲的白無恤走出岩洞時,正看見連映雪這副火急火燎策馬奔來的樣子,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揚起,他不懷好意地想,一會要好好問她,問她為什麽巴巴地來他?或者幹脆冷冷地不理她,令她好好嘗嘗落寞滋味。
白無恤正打着壞主意,卻不料樂極生悲。
那湖心冰面終究太薄,鐵蹄急重,一時冰裂之聲傳來,裂痕四散急走,連映雪正欲挽辔不前,卻已全然來不及了,冰沉碎裂,她同那馬一霎跌入湖中,又急又深地,轉眼就沉進了寒徹的湖水裏。
白無恤臉色驟變,急掠而至,卻見澄澈的湖水裏,一人共一馬在嘩嘩水聲中突如其來地鑽出腦袋來,換口氣似的,又埋頭向岸邊刨來。
連映雪好不容易游至冰岸,一只手趴在冰沿上,一只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漬,這時才見岸上一展熟悉的衣角,她緩緩擡起頭來,燦燦暖陽下,白無恤逆光的臉上藏不住興災樂禍的笑意,但仍不忘向她伸出手來,揶揄道:
“你這麽不要命地來找我,又是何苦呢?”
連映雪濕發垂肩,牙齒凍得打顫,通紅的手握住白無恤伸出的手,他的手溫熱得像這冰上的暖陽一般,直被他又拽又拖拉出水面,一身濕透的連映雪在冷風中一邊發着抖,一邊鬥嘴道:
“我這還不是怕你武功不濟……一個人死在這雪域裏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才這麽不要命……”
白無恤見她如此狼狽還不忘伶牙俐齒,不由冷笑,手上卻一霎将她攔腰抱起,大步流星地朝點着篝火的岩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緣份好傷感啊,賢哥哥走了……這也許就是寶玉為什麽盼望一園子的姐姐妹妹永遠不要四散天涯的原因吧。
但幸好有情人終成了眷屬。我怎麽覺得我文都可以完結了……不!還有很多刺激的案件呢……可以叫白連雙俠傳。
你們知道的,兩個成年人……岩洞……濕身,下章我是該放三千字省略號,還是五花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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