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等她回過神來，車子已經發動，空調裏徐徐吐着涼氣，剛剛打開通風的車窗也搖了上去。

立秋之後，九月的天氣雖然已經不算炎熱，密閉空間還是離不開空調的。

密閉空間？！

後知後覺的黎小麥這才發現自己和林肯之間距離這麽近，近到觸手可及。

盡管車身寬敞兩人都不胖，不至于擁擠，但整個車的空間和空氣容量都有限，車窗關上之後，鼻端萦繞的就是對方的氣息。

林肯再次聞到那晚一閃即逝的花香，并且更加濃郁持久，濃郁是相對的，整體還是淡雅怡人；持久是絕對的，因為發散源就在他的身邊，并且由于距離太近，在他鼻端若有若無地近似于撩撥。

察覺到自己有些分心，林肯微微皺眉，收回心神專注開車。

視力絕佳而又一直在用餘光偷偷瞄他的黎小麥見他皺眉，也是趕緊正了正身姿。

車子隔音效果很好，黎小麥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絕對安靜，試圖找些安全話題：“你用什麽牌子的運動香水啊？還挺好聞的。”

她一幫活潑好動的表兄弟們，每次運動完都臭汗淋漓，而旁邊少年身上的氣息清冽動人，或許可以買上幾瓶等假期送給他們，讓那幫土包子也高級高級。

林肯：……

直到黎小麥以為他專心開車沒有聽見又重複了一遍，他才不情不願地吐出兩個字“沒有。”自顧自打着方向盤，連眼神都沒有斜過來一下。

黎小麥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說自己沒用香水，聳聳肩膀也不執着，自顧自又換了個話題“聽師姐說你去年入學的，為什麽休學啊？”

找話題真的好辛苦啊！

因為不熟，她和李家的關系看起來很詭異，而林肯在李老和李念南那裏像是很親近的晚輩，扯多了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她只能從自以為安全的校園生活上找話題——畢竟傳說中的林神那麽牛逼，休學肯定不是因為學習不好。

林肯眉頭皺的更緊，不過到底也沒有徹底忽略她的問題，再次吐了兩個字：“車禍。”

Advertisement

黎小麥倒抽了口涼氣，需要休學一年的車禍，那得多疼啊！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同情地看着旁邊的少年，碰巧車要左轉，轉之前林肯習慣性地往右邊瞧上一眼，收回視線的時候就正好和黎小麥悲天憫人的眼神相遇。

林肯：……

忽然有些後悔今晚的行為。

薄薄的嘴唇多吐了幾個字“物理系的？”

聽到林肯的問題，黎小麥松了口氣，終于不用再安靜地尴尬下去，立刻愉快地點點頭：“是的，基礎物理一班。”學生嘛，當然還是聊學習又應景又安全，剛要接着再多說幾句，卻見旁邊的男生摁了個什麽健，流暢悅耳的鋼琴曲在車內響了起來。

黎小麥閉瞬間上嘴巴——早幹嘛去了，早點放音樂她不就明白他不想說話了嗎！

別說，這音樂還真好聽！

媽媽是歌霸，但她大概繼承父系那邊的基因比較多，天生沒啥藝術細胞，對于音樂也只能用好聽和不好聽來區分，她這邊正聽得津津有味，卻聽見“砰”的一聲響，黎小麥趕緊去捂脖子。

長期伏案的人大多頸椎不太好，熱愛學習的黎小麥也不例外，她脖子細，被晃了這一下感覺都聽到頸椎骨摩擦的聲音了，趕緊晃了晃頭，确認沒什麽大礙才回過神來，關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看向唯一的同伴兼司機，卻見林肯面沉如水，“咔嚓”一聲伸手解了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黎小麥立刻意識到是被追尾了，想想林肯之前因為車禍受傷都休學了，心想他該不會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吧，趕緊也七手八腳解了安全帶要下車，卻聽見林肯頭也不回地又給了她倆字：“待着！”

黎小麥一愣，只因這話裏帶着命令的意味，已經脫離了兩人“不熟”的界限，不過她立刻意識到這并不是簡單的追尾，因為後視鏡裏看到林肯一下車，後面車裏車門也打開，陸續下來三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

黎小麥從小到大就不是個聽話的人，否則她也不會違背父母的意願北上了，但此時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觀察一下，避免給他添亂。

于是她老實待在座位上，只是給車窗搖下了個縫兒，時刻觀察後面的動靜。

三人呈包圍狀迎向林肯，就在她以為他們下一時刻就要動手時，幾人都停下了腳步，對峙片刻後，有人開口了。

“我說是誰呢，慢吞吞地像是老牛拉破車，這不是林少爺嗎？傳聞林家豪車無數，你從哪個犄角旮旯弄了輛破爛來開？”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道，因為這人刻意拿腔拿調，嗓音沙啞裏又透出幾分尖銳，十分具有辨識度。

林肯沒有回應，從他的背影看，反而雙手插袋站的很松散閑适，雖然背對着看不到他的表情，黎小麥也能想象他那清清冷冷帶着幾分不屑的眼神，說實話這樣比反唇相譏更讓人生氣。

果然，下一刻之前那聲音裏又多了幾分怒氣：“林肯你特麽是瞧不起誰呢？你還能在這裏好好開車，我哥一條命都沒了，陳家還有臉扣我簽證？”

林肯還是沒說話，但大概他的表情有什麽變化，只聽對方又嚷嚷：“敢做不敢當嗎？陳家和米國人都好得穿一條褲子了，我好好的留學簽證被拒，你敢說和你沒關系？！”

“所以呢？”林肯終于開口，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黎小麥覺得他還不如繼續沉默呢，果然，對方被這三個字激得暴跳如雷：

“憑什麽？你們憑什麽扣我簽證？不就是睡了個女人嗎？你不是看不上她嗎？老子幫你解決了問題不好嗎？你要留下老子幹什麽？繼續睡……”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黎小麥聽得目瞪口呆，正支棱着耳朵繼續捕捉關鍵詞，對方的話語被打斷，取而代之的是悶哼聲和拳頭擊打在肉上的聲音。

“你特麽……嗷”

“我跟你……沒完”

“廢物，你們去後路……包抄……”

“啧！”居然還有戰略戰術，黎小麥怕林肯吃虧（林肯：你确定不是因為自己的好奇心？）沒管住自己的腳下了車，卻見對方三個人已經倒下了兩個半，只剩一個半彎着腰，被林肯提着後脖領一拳打在胃上，一松手，整個人跪在地上求饒一般，下一秒就四肢着地趴在馬路牙子上了。

帥啊！她知道這位林少爺身手好，沒想到好成這樣！

看着高高瘦瘦的小白臉，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一樣，沒想到打人這麽狠。

是的，就是一個字——“狠”。

說起打架這種事，黎小麥也算半個行家，知道決定輸贏的，并不是肌肉力度和身體強度，甚至敏捷度都不是關鍵因素，當然這些也很重要，但在以上幾個情況大差不差時，最關鍵的卻是氣勢，那種必勝的氣場和狠勁兒。

說白了，人作為最高等的智能生物，一切行為模式都會受大腦影響，打架鬥毆也一樣。

身為一個拽得要上天的學霸，林肯觀察力反應速度都超常，上次一剎那的交手黎小麥就知道他肯定也練過，再加上那種聛睨一切老子天下第一的氣勢，黎小麥相信他就算做個混混，也能做到混混的頂級。

果不其然，三個同樣高高大大的年輕人，在他手下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中間那個大概下巴被打了一拳，口腔裏破皮了，只見他先朝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口水，才踉踉跄跄站了起來，越過林肯掃了眼他身後下車走過來的黎小麥，嘴角露出個諷刺的弧度，神色卻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道：“我說你今天怎麽這麽狠，原來帶着妞兒啊，怎麽林大少爺轉性了，知道妞兒們的好處了？”

盡管嘴裏受傷和剛才的聲音略有差別，黎小麥還是聽出來這就是剛剛一直在叨逼叨廢話，打架卻慫的一逼那個，心想反派果然死于話多。

卻見那人抹了把下巴，沖林肯點點頭：“行了，你看這樣各玩各的多好，既然今天你這邊有情況，我也不是不識趣的人，咱們兩清，修車的賬單回頭寄給我。”說完招呼兩個喽啰上車，豪華轎車呼嘯而去，留下一陣尾氣。

黎小麥：……這是唱的哪一出啊？這哥們兒興師動衆地過來，就為了拿豪華轎車撞林肯的小破車一下，再挨頓打？

你們城裏人真會玩，山民土包子黎小麥表示理解無能。

“你不上車嗎？”

目送跑車離去的黎小麥，沉思被旁邊男生冷淡的聲音打斷，回過頭看向林肯，發現他除了短發比剛剛淩亂了些，整個人和剛才比沒什麽變化，非要說打這一架對他有什麽影響的話，那就是坐上車後距離近了發現他眼尾有一絲絲泛紅，看來剛剛的劇烈運動還是讓他眼球充血了。

然後在他打着方向盤繼續開車時，黎小麥眼尖地發現他手上關節處有些發青的淤血，因為他手背潔白如玉，所以看起來有些明顯……以拳打肉，看來他并沒有惜力，那幾個哥們兒也夠喝一壺了。

迅速觀察完畢，黎小麥不敢讓目光過多停留，但又滿心好奇，終于還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他搶了你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