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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哪一年讓一生改變, 很多人會說是高三那年，發奮讀書改變了一生，或者說是剛工作那年，遇到了個很好工作平臺，亦或是辭職創業那年，揚帆起航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然而對黎小麥來說，改變她一生的軌跡，根本不需要一年，只那一天就夠了。

很多年後，黎小麥都記得初冬的那一天, 她遭受了當時覺得很大過後回想不值一提的挫折，被男朋友安慰, 和他撒嬌起膩, 情緒激動之下還順勢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結果第二天晚起耽誤了上課，之後又直面和室友之間發生的龉龌, 本來不是那麽愉快的日子，卻意外地成為了她人生的轉折點。

坐在邢季禮旁邊的男人四十多歲，身量不高, 但身材筆直面容端正, 黎小麥打眼一看過去就覺得他和普通人不一樣, 等邢季禮介紹完畢，黎小麥心裏道了聲果然如此！

謝晉陽，空軍飛行學院的副院長，邢季禮的半個學生, 因為他曾經來A大進修過。

“我看過你的體測成績和入學體檢報告，”謝晉陽面容冷肅，看向黎小麥的眼神卻十分溫和“各方面都十分符合我們招收學員的标準。”

“我就直說了吧，”邢季禮接過他的話茬“是我向晉陽推薦的你，因為你跟着我，大概會成為一個三流的科研人員，但是跟着他，你能成為一個一流的空軍飛行員。”

見黎小麥雙目有些呆滞，邢季禮頓了頓，又加碼：“或者是超一流的女航天員。”

謝晉陽也笑了：“說這個還為時尚早，不過入選航天員有飛行裏程要求，中國載人航天辦公室的成員，很多都是我們學院出去的不假，現在他們的主任就是我當年的戰友，考慮到種種因素，目前着力培養女航天員也是事實。”

謝晉陽話說的滴水不漏，畫了一個大餅給她，但什麽都沒有承諾，黎小麥卻已經激動得手都微微顫抖。

寂寞的童年裏她仰望星空，驚嘆于宇宙的浩瀚和人類的渺小，對未知的世界心向往之，忍不住想知道更多，距離更近地接觸它們。

越了解越渴望，越渴望越覺得自己渺小，和那奧秘無比的浩瀚宇宙相比，華服美飾，吃喝玩樂，各種物質上的享受，都顯得那麽蒼白，對她幾乎沒有任何吸引力。

父母打下了優渥的經濟基礎，讓身為獨女的她十輩子都不用考慮生計問題，她便想遵從自己的渴望去探索未知的世界，去學天文，而且要到最好的學校去學習！

黎小麥知道自己不聰明，為了這份渴望，她幾乎放棄了所有的娛樂，也沒有培養任何的特長和愛好，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來朝着唯一的目标堅定不移地前進，終于完成了連她父母都認為不可能的任務，那就是考進A大的天文物理學院。

作為全國第一學府，A大真的不是靠努力就可以進去的，實力和運氣缺一不可，太多又聰明又好學的學生，折戟于門檻之外。

所以并非絕頂聰明的黎小麥走了捷徑：少數民族，名師輔導，體育加分。

然而事實只再次證明了那句話：這世界上所有的捷徑都是最艱難的路，而你通過它所獲得的一切早已标好了價格。

在這所天才橫行的大學，在這個人人奮發的學院，她摸爬滾打着前行，還扶着林肯這個巨大的拐杖，仍然走得踉踉跄跄。

邢季禮說她會成為三流的科研人員都是擡舉她，她都不知道夢想幻滅，信念動搖之後，自己在這條路上還能堅持多久。

科學之旅是孤獨的，枯燥的，艱難的；而青春是火熱的，燦爛的，芬芳的，黎小麥不怕拿美好的青春去獻祭科學，可她不能不考慮實際，她亦只有這一生，不應該浪費在無謂的掙紮之下。

如果能登頂，誰想做路邊倒下的枯骨？

如果能做一流，誰想去做三流？

而這條有可能登頂的路，這甚至比她原本走的路，能更加親密地碰觸到她的夢想。

黎小麥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強，不算劇烈，卻堅定且持久。

“空軍招飛不僅對身體素質、反應敏捷度和學習能力、文化素養都有很苛刻的要求，作為解放軍的一員，對學員家庭背景出身也要做嚴格的政治審查。”邢季禮補充道“我只是向晉陽推薦了你，具體還要你自己闖過一道道關卡，這個我們都不可能給你開後門。”

謝晉陽見黎小麥明豔稚嫩的一張小臉繃着，顯見內心十分緊張，冷肅的臉上不由露出個笑容：“沒有老師說的那麽誇張，我看過你的基本材料，體能方面問題不大，當然具體還要等進一步的測試結果出來，至于文化課方面，哈哈，我們空軍飛行學院尚且沒有招收過A大轉過去的學生，還是天文物理系的！”

說到這裏，邢季禮終于微微露出個笑容：“那是，在我這裏是三流，去你們那裏能碾壓一片。”

“至于家庭背景。”謝晉陽眉頭微微一皺，似乎有些為難。

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身上的黎小麥心下一揪，張口就問了出來：“怎了嗎？”難道會有少數民族歧視？！

等下，她可以的！她爸爸是漢族，她現在認祖歸宗來得及嗎？

事實證明是她多想了，因為下一秒謝晉陽眼睛裏就露出幾分促狹的笑意，偏偏語氣還一本正經：“其實我們最喜歡招富二代了，因為不會被家庭的經濟狀況影響，可以減少犯錯誤的機會！”

一言既出，幾人都笑了出來，黎小麥也松了口氣，為自己的急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并在心裏向黎女士和黎洪昌都道了個歉——她其實應該再多些節操的！

“這件事你可以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但先不要告訴林肯，因為他接下來要和馬菲菲去衛星發射中心做一個項目，你最好不要用這樣還懸而未定的事情打擾他，等他項目結束，你這邊體檢和政審應該也有結果了，具體怎麽打算你們小兩口再商量，我和晉陽只是給你提供了一個選擇機會，絕對沒有勉強的意思。”邢季禮最後對黎小麥請求道。

見黎小麥面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不等她反駁，邢季禮接着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不喜歡聽到‘我是為你好’之類的話，講究人權，講究個性，但你自己不想成為三流，難道你要他渾渾噩噩度日，将來被天分不如他的人超越，像你爸爸那樣只做個富家翁？”

黎小麥先是一噎，随後又一怒，不顧謝晉陽在場，便站起來大聲反駁道：“我爸怎麽了？我爸他不僅自己生活幸福，他的發明還造福了千千萬萬的人，他做什麽都是超一流的！”

明明知道邢季禮現在掌握着她在乎的東西，但黎小麥天生就這個秉性，可以忍受別人侮辱她傷害她，卻絕對不允許別人說她看重的人一句不是，邢季禮一句話就打擊了林肯和李京輝兩個，黎小麥沒有向他揮拳是看在他年齡的份兒上！

沒想到邢季禮聽了她的話之後并沒有生氣，反而很欣慰地看着她：“你這丫頭不錯，不枉師兄為你們母女在山裏困了那麽多年。”

黎小麥眉毛一挑：山裏怎麽了？山裏空氣清新飲食綠色，我爸是凍齡帥哥我媽是凍齡美女，也不看看你這糟老頭兒現在長啥樣，和他們看起來簡直像兩代人！

你院士又有什麽了不起，我爸媽還是老總呢！沒聽說過造□□的不如賣茶葉蛋的嗎？要是早生幾十年你邢老頭兒鬧不好連個茶葉蛋都吃不起！

邢季禮雖然猜不中黎小麥心中如何罵他，但她不滿的表情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知道她不服，便繼續解釋道：“你爸爸如果不是離開國家實驗室，設備和人手都受限，他的發明能提早十年問世。”

黎小麥聽了這話一愣，忍不住反駁：“可是礦是我外公家那邊的啊，我爸爸不去山裏怎麽采集原料？”

邢季禮搖搖頭：“沒有你爸爸點石成金，你外公那些礦就是些破石頭。”

“而且你要清楚，是你爸爸先認識到礦石的價值，研究已經有了眉目，才遇見你媽媽，而不是因為你媽媽才見到那些礦石，這先後順序可不能亂。”邢季禮一臉正經地分辨。

“他沒有接受衆多研究機構的出資和幫助，攥住整個專利的完整所屬權，包括後來成立輝石也拒絕外界資金注入，就是為了你媽媽還有她族人的利益。”

“否則你外公他們當年早就把礦山便宜賣出去了，現在只能看着別人發財，而他們那些族人還在挖草藥摘野果搞什麽生态文化旅游，哪能像現在這樣自在？”

因為從小生活的周圍都是母系那邊的親人，黎小麥雖然也覺得自己爸爸很偉大，但爸爸他入贅是事實，一向對媽媽言聽計從，也從不違逆外公外婆的意思，加上南芝族族長世襲制，周圍方圓幾百公裏的幾座大山都是他們黎家的私産，黎小麥一直認為爸爸在家裏是很弱勢的，甚至還因此為他不平過。

這還是第一次從外人的角度看待父母之間的關系，黎小麥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原來爸爸并不是被公主拯救的落魄王子，而是幫助公主和公主的家人組建王國的蓋世英雄！

“你爸爸天資縱橫，他和你爺爺鬧翻之後選了另一條路，不能說埋沒了他的天分，但終究也不是沒有遺憾，你看他主動資助天文學年會就知道了。”邢季禮緩緩補充道。

接着話音一轉：“你爸爸要養家糊口帶領老婆和老婆的族人發家致富，那麽林肯那小子呢？他一生下來就坐擁無數財富，天天不幹正事，不是玩賽車把身體玩成半殘，就是打游戲打得整夜失眠，等你成為女航天員，遨游太空，載譽歸來，他還在那裏纨绔浪蕩，一事無成。到時候頭發也禿了，肚子也大了，身體也垮了，精氣神兒也沒有了，你還看得上他嗎？”

“他現在為了你胡鬧，顯得情比金堅，等以後被現實打臉，只能說一句年輕時候腦殘！就算你不介意，周圍的人呢？他父母親人呢？你父母呢，李師兄現在就看他不順眼吧？難道他會更欣賞一個失業失學到處浪蕩的女婿？到時候你夾在他們中間怎麽做人？”

來自邢季禮的靈魂拷問，讓剛剛還血脈沸騰的未來女航天員陷入了沉思。

已經化身背景板的謝晉陽不得不埋頭喝茶來掩飾嘴邊的笑意。

老師他太難了！

為了抽打自己不肖徒弟上進，還得先給徒弟的女朋友搭一條登天梯，現在這麽能忽悠，不，是這麽有師德的教授可是太少見了！

他也不容易，和老師兩個年齡加起來過百的兩個半老頭子，合夥忽悠一個不到二十的小姑娘，還唱念做打十八般武藝都用盡，要是還失敗了，傳出去他們這老臉都往哪兒擱？

于是謝晉陽放下茶杯，緩緩丢出最後的籌碼：“如果你測試成績足夠理想，我和老師可以各自給學校打申請，将你列為兩校合作培養的人才，一半時間在A大這邊學習文化知識，一半時間去空院訓練，兩相便宜，兩不耽誤。”

“當然，這樣勢必會擠占你的假期和課餘時間，培養方案中多出的費用也需要你自己補齊，這個，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一切不合理的情況，請默念：這是作者私設！

作者她也太難了，隔壁《攬月》改自原來那篇《手足》，當時覺得自己寫的可好可好了，現在一看，什麽鬼！行文三分之一男主沒露幾面，一邊改文一邊還把作者自己虐哭了，活該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