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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而活嗎?周五臨下班前,看着桌子上的電話,江月好幾次都想撥過去告訴他們這周不想回封家了,都沒能付諸行動。
她不是梁青,不會像她那樣純粹,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人,她也不想和母親再度翻臉。
考大學填志願的時候已經有過一次,母女倆鬥法,鬧得天翻地覆,傷筋動骨,最後彼此妥協的結果是她如願讀了警大,卻被授意改成了英語系。
封勇逐年高升,他出身夠好,在從政過程中本來就有優勢,從來不必違法亂紀,更是鮮少有事讓他不得不動用特權——為江月更改志願大概是其中之一,還兩邊都不讨好。
江月本就不待見他,出了這事就更不必多說了;梁青本意是讓江月連警大也不去讀,就算讀了畢業也不能去警局工作,現在兩樣都沒達成,自然也不滿意。
看來封勇為了梁青所作出的犧牲和退步,還真是不少,江月心下微哂,卻又有一種隐隐的羨慕:母親任性又自我,可她有本錢,起碼江敬和封勇兩個,都寵她愛她,縱容着她。
反觀她自己,她有什麽?孑然一身在這個大都市讨生活,唯一的母親梁青,對她的關心和照顧,更多的也是由于血緣,由于愧疚。
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已經遠去,永遠不再回來。
怕再度陷入自憐情緒無法自拔,江月決定收拾東西,提前回封家。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不過是洗個澡換上便服,再帶上一套換洗衣服。
禮物就是在門口的花店随便紮上一束,一般以康乃馨居多,因為梁青看了會喜歡。
盡管有鑰匙,江月還是習慣性地按了門鈴等待,封家的保姆工作清閑福利好,而自己上門的機會又不多,她應該不會介意跑上幾步開個門。
門打開了,開門的卻不是滿面笑容的張嫂,而是面無表情的封子秀。
“什麽時候回來的?”江月有一點點驚喜,這個繼兄給她的印象總體還不錯,他表情經常很嚴肅,看起來一本正經很不好說話的樣子,其實性格卻随和,起碼對她是這樣。
江月剛來B城那段時間,由于心情抑郁加上人生地不熟,幾乎整天整夜地把自己關在家裏不出去。
封勇工作忙,梁青剛調到現在的醫院,初來乍到也不敢多請假。唯有作為交換生要出國,在家等簽證的封子秀有空。
但封子秀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顯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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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敲開江月的門,他手裏抱着一副圍棋。而江月身着短褲和真絲吊帶背心——關鍵是裏面真空,江月在自己房間沒有穿內衣的習慣。
本來以為是保姆張嫂喊她吃飯,江月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走光”有所反應,棋子落地的清脆聲音傳來,封子秀面無表情地幫江月把門帶上。
等江月穿好衣服打開門,封子秀正好把散落的棋子盡數撿回南山玉竹編制的棋簍子裏,一臉平靜地問她:“要下棋嗎?”
如果不是發現他兩個耳朵通紅通紅的不太平常,江月幾乎以為他的內心和表面一樣平靜。
封子秀話不多,棋藝也不怎麽高超,可對于江月來說則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夥伴,因為他話不多,也因為他的棋藝不高。
把他殺得片甲不留之餘,江月的心情也好轉了很多。
盡管寸土寸金,封家在B城的住所卻比C城還要好上很多,小區裏網球場籃球場游泳池等應有盡有。
兩人下棋之餘打球游泳,江月升學在即,封子秀還帶着她走遍了B城幾所著名高校,日子過的很是自在。
封子秀所在的A大有着全國最好的建築系,他本來在讀大三,現在卻要出國,如無意外碩士也會在外面讀了。
江月對此有些費解,走在A大校園歪着腦袋看封子秀:“外面真有那麽好?”
封子秀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好不好,總要去過才知道。”
江月點點頭,盡管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她已經看出來封子秀是特別自信的那種人。這種人有一個特點,就是不會人雲亦雲,極有主見,什麽事都要自己嘗試,想獲得什麽東西就要自己争取。
他一早就決定要出國,卻不是像很多同齡人那樣高中畢業被家裏人送出去,而是等到現在争取了獎學金和助學金。
這種人目标明确,不會彷徨,他的世界很豐富也很簡單,豐富的是內心,簡單的是生活,江月自認做不到,看待的時候卻是帶着欣賞的目光。
朗朗的少年,窈窕的少女,少年眉目端寧沉穩,少女恬靜秀美絕倫,兩人衣服幹淨整潔,氣質和教養看起來都上佳,走在這所著名的大學校園裏,本身便是一幅美好的圖畫。
圖畫的感覺很快被打破,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騎着自行車走過,接着便是急促的剎車聲:“封子秀,輔導員叫你去找他一趟,說設計大賽獲獎的事兒。”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江月,眼珠便沒能再錯開,他興奮地滿臉發紅:“妹妹……”
江月一臉茫然,這是誰啊?看向封子秀等他解釋,後者卻只是拎起面前的少年上了自行車:“你帶我過去。”又吩咐江月:“先去門口的冷飲店坐會兒,我辦完事去找你。”
晚風中,少年的抱怨斷斷續續傳過來:“又不是…真的…女朋友,美女…一起出國…”再往後就聽不清了,江月搖着頭一笑,漫步走在校園裏,不多時便有男生借故搭讪,有問路的,她搖搖頭愛莫能助,有要電話號碼的,她也三緘其口——她寄人籬下居無定所,哪有什麽聯系方式呢?
不過這些大男孩被拒絕後也不惱,撓着頭笑成西紅柿,有一個還不死心,陪着她來到冷飲店,直到江月不得不掏出高三的複習題來看,習題的冊子還是嶄新,江月不敢打開,不過目的已經達到。
男生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這次笑容裏少了幾分尴尬,多了一絲自豪:“美眉還在讀高三啊?明年考來A大哦。”
江月也笑得眉眼彎彎:“我會努力。”見男生坐下來伸胳膊擄袖子準備長談的架勢,趕緊指了指門口:“我在等我哥,他來了。”
男生順着一回頭,正看見剛進門的封子秀,板着臉,臉色還有點黑,趕緊找路撤退,臨走前還急匆匆地問江月:“美眉還會來這裏吧?”卻等不及回答就不得不走了,走前只看到美人撲哧一笑。
大概是會來的,男生心裏想。
封子秀沒有多說什麽,看了眼江月手裏的書,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準備去哪個大學?”他知道江月的成績,用的是“去”而不是“考”,江月再次佩服他的惜字如金和表達能力。
“偷偷告訴你,你別聲張。”江月的表情裏難得閃現了一絲調皮,“我打算考警大。”
封子秀無疑是守諾的,雖然他得知答案時皺着眉頭一臉的不贊同。
因此直到高考結束,分數線劃下來,檔案被調走,梁青托人查檔的時候才知道女兒竟然要上警大,一番運作後居然也只改了專業,因為如果江月不能被警大錄取,就無學可上要留級了,她只填了一個志願。
那之後封子秀出國,她離家去警大上學,她有假期,卻也有很多的學習計劃和翻譯任務;封子秀每年回國探親,時間卻不長,還有很多事情處理,雖然通過電話發過郵件,然而陰差陽錯之下,這次竟是兩人五年來第一次重逢。
封子秀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澀,原本有些毛茸茸的上唇被刮得幹幹淨淨,五官立體深刻,身材高大挺拔,十足一個俊朗的青年,許是做建築設計的少不了戶外活動,膚色也變成淡淡的小麥色,如果不是他那招牌式的一本正經,江月會懷疑眼前的其實是封子奇——幸好,她已經很久不曾錯認過這兩人了。
想起封子奇,江月心裏微微有些異樣,不過她馬上掩飾了過去,對幫她拿包的封子秀笑得一臉燦爛:“謝謝子秀哥哥。”
封子秀顯然沒能預見到她的開朗和熱情,表情出現一絲裂紋,唇角微動正要開口,江月已經換好鞋來到客廳,向主人打招呼:“封叔叔,媽媽。”
封勇進入了男人最輝煌的時期,事業家庭都很如意,兒子出色,“女兒”的才名也早被有心人傳到耳朵裏,因此他看起來并沒有比六年前老多少,除了微微有些發福,大概是心寬體胖的緣故。
而梁青則連這一絲的發福都沒有,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美豔更勝從前,舉手投足反又多了從容和淡定,顯然生活得很好,如果非說她有什麽不如意,那恐怕就是自己這個“不孝女”了。
果然,梁青看到江月的喜悅感很快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皺着眉頭邊打量邊埋怨:“你說你一個年輕姑娘,來來去去就是這幾件衣服,沒事兒多出門逛逛,要不我陪你去買?”
江月被她念叨得早已麻木,知道她大概真是更年期到了,連忍到飯後獨處時的耐性都沒有了,因此還是一貫地回答:“工作忙,沒有時間。而且我上班都穿制服。”
然後給母親抛個眼色,故意岔開話題:“子秀哥哥這次回來待多長時間啊?”
梁青卻心無旁骛,走過來繼續數叨:“忙也是瞎忙,你們局長都有功夫陪太太去香港購物,你一個小科員能忙到哪裏去?
江月還是随口應答:“好,等我當了局長,就陪您去香港購物。”
梁青顯然也不把她的敷衍當真,連話都不接,伸手摸了摸江月的臉,把江月吓了一跳,她和母親自小就不親近,多年來緩和了一些,卻甚少有肢體上的接觸。
江月下意識的躲避讓梁青微微愣了一下,不過她還沒有忘記目的:“ B城本來就幹燥,你從江南過來,再不注意保養,看看你的臉還能要嗎?比我這個老太婆都要粗糙,這兩天哪兒都別去了,我帶你買衣服做美容。”
江月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吧,梁青天生麗質生活優渥,本身又是大夫,自然不能和一般的“老太婆”相比。
她怎麽覺得自己在周圍的同齡人中間也不算太差的,起碼趙蕾就喜歡□□她的臉,說沒有痘不出油手感賊好。
那邊廂梁青已經開始檢查她有沒有因為坐太久而長小肚子了,江月趕緊拉住她的手向餐桌走去。
打住!再被挑剔下去就得回爐重造了,自己倒不介意,可母親大人行嗎?江月不懷好意地瞥着梁青依舊平坦的小腹和纖細的腰肢。
這一瞥讓江月也看到了封子秀,他們兩個大男人自然是不方便介入兩母女的話題,封勇早就按照慣例把自己和椅子以及報紙融為一體做個靜物,封子秀卻是第一次開眼界,看戲看得津津有味。
江月甚至察覺到他的萬年冰山臉露出了一絲笑意,再回想剛才母親大人的指責內容,忍不住有些惱羞成怒,于是展開了一朵微笑:“子秀哥哥,這次回來有沒有帶嫂子啊?”禍水東引以為她不會嗎?
封子秀收斂了笑意,淡淡撇了她一眼:“沒有。”照舊的惜字如金,可惜表達卻不清楚,是沒有帶呢還是沒有呢?
梁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了,她問:“子秀有女朋友了嗎?下次帶回來吧,有沒有照片,先給我們看看。”
“沒有。”還是惜字如金,還是表達不清楚。
可惜不清楚的似乎只有她而已,梁青卻已經自顧自點點頭:“唉,一轉眼你們都長大了,對了子秀,你看看你同學或同事有沒有條件好又單身的,幫小月留意一下。”
梁女士一言驚四座,連封勇都放下報紙看了過來,封子秀的冰山臉更是破了功,張着大嘴一臉傻樣兒,至于江月,先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半死,一陣聲嘶力竭的咳嗽過後,她滿臉的不可置信:“幫誰?”
淡定的唯有梁青梁女士,哦不,她此刻更像梁女王,女王下了懿旨:“幫你啊,大學畢業都快一年了連個戀愛都沒談過,說出去都丢人,将來嫁不出去怎麽辦?”
蒼天啊,大地啊,來個雷劈一下這個老女人吧,看看她是不是被穿越了,怎麽思想一下子進化那麽多?
從嚴防死守她早戀,到拉皮條相親,可幾乎沒有過渡時間啊!
沒有談過戀愛嗎?如果那場糾纏不算的話。
談戀愛要有“戀”有“愛”,她自然是沒有談過戀愛的!
晚上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後江月的心仍然久久不能平靜,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到了被安排相親的年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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