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套話

陳雲正這話不可謂不誅心。

丫環沒有尊嚴可言,更無冤枉可言,只要主子認定了她已經失了清白,她便再無生路,只剩下了一死。

若是個識時務的,還能自己三尺白绫了斷了狗命,一死遮百羞,可要是不識時務,那只得主子插手,悄悄拉下去處置了事。

因此主子這話可不是輕易說的,話一出口,絕無誣蔑可言,那是言之鑿鑿,板上釘釘的事實。

要是換成別人,名節被毀,又被子主如此直接的冠上這樣的罪名,不尋死覓活也早就哭的昏死過去,再不濟也得哭着辯解幾句,諸如“奴婢冤枉”之類。

可曼曼只輕蔑的擡頭瞄了他一眼,神情和語氣都十分清淡,淡的像是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清者自清,該說的奴婢已經都說了,沒做過的,不管誰說,奴婢都不會承認。若是六爺沒什麽吩咐了,奴婢這就退下。”

“你你你——”陳雲正三步兩步的跳過來,指着曼曼的鼻子,都要氣哭了。她怎麽不反駁,她怎麽不解釋?難道被他說中了?她怎麽不惱羞成怒呢?難道早就沒了一點廉恥之心?還說走就要走,她是真不拿他當主子啊。

曼曼直覺的以為他是要打自己耳光。沒辦法,從前看古裝戲古言文看多了,主子不拿奴才當人看,可不是擡手就打的嗎?盡管陳雲正年紀不大,可是一耳光掄上來也夠疼的。曼曼雖然自稱“奴婢”看似琅琅上口,其實也是做了諸多心理建樹的,叫她動辄跪人也就罷了,要是讓她幹等着挨人打不還手,她實在不甘。

誰讓他是個孩子呢。

曼曼猛的起身往後一退,道:“六爺不必生氣,奴婢怎麽說也是太太指派過來的,再不好,自有太太處置,既然六爺看奴婢不順眼,那奴婢這就去回了太太,不拘是打是賣,全憑太太做主。”

這是要鬧哪樣啊?

詠芳有些看不明白,聽着聲音不對走出來的徐媽媽也不明白,就是陳雲正也不明白。可他明白的是,曼曼端出陳夫人來,目的只有一個,她就是故意要把這事鬧大,讓旁人都以為是他無理取鬧,她正好下臺離開他。

陳雲正很恨自己沒出息,瞪着一雙牛一樣血紅的眼睛,才算勉強把淚咽回去,喝道:“你休想,我早跟你說,你打進這個院開始,死也得死在這兒。”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管她心裏想着誰,她的人也得在這兒。

陳雲正不敢再戀戰了,氣沖沖的往外走,邊走邊大聲道:“白術,把門鎖上,誰也不許把她放出去,否則我就打折你的腿。”

他自己則出了院門,奔着陳夫人的正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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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倒是在原地呆了一呆。

他這算什麽?撂的話倒是挺狠的,不過自己卻先跑了。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活脫脫就是個欺負了人卻又慫的跟自己被欺負了一樣的孩子。

徐媽媽臉色不太好看,便厲色朝着衆人道:“都散了吧,該幹嗎幹嗎去。”看向曼曼,神色複雜的道:“你先回自己房裏,一切等太太定奪。”

這院子裏沒個主事的,的确不像話,原以為曼曼是個可造之材,誰成想也是不個不成器的,看來,這事,必須得勞動太太出面了。

曼曼輕籲了口氣,溫聲應了“是”。

罷了,跟個孩子計較也沒什麽意思,橫豎他是去告狀了,陳夫人那邊還不知道要怎麽處置自己呢,只管等着就是。

因此轉身就往自己的廂房走。

詠芳這才怯生生的湊過來,伸了伸舌頭,道:“吓死人了,曼兒你也真是膽子大,怎麽就敢跟六爺這麽說話?”

“我——”曼曼一噎,只得苦笑道:“他把話說的那麽難聽,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難不成就任他這麽憑白的糟踐我?”

那她幹脆就不要活了。

詠芳讪讪的笑笑,道:“雖是如此說,可你也太莽撞了,六爺畢竟是主子……”

曼曼心裏不太舒服,只朝着詠芳勉強笑笑,問:“你昨兒個去哪兒了?倒叫我好找。”

一提昨晚,詠芳的心就是咯噔一聲,狐疑的不放過曼曼細微的表情,壓下心頭的小心翼翼,故意抱怨道:“能去哪兒?我就跟夏嬈那坐了坐便走了。你沒尋見我,是跟我走岔了路,原以為你尋不見也就回來了,誰想……你怎麽沖撞老爺和大爺了?”

曼曼追問了一句:“那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詠芳駭然的瞪着曼曼,不由的眼神就銳利起來,問道:“怎麽,你剛才受了冤枉還不夠,還要往我頭上也潑一盆髒水不成?我走的端行的正,才不怕你混說,要想陷害我,你得拿出确實的證據來。”

曼曼見詠芳這樣激烈,倒有些啞口無言了,她不耐的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見她要走,詠芳不幹了,攔着她道:“你把話說清楚,就這樣不清不白的算怎麽回事?”

曼曼扯開她的手,道:“什麽怎麽回事?你想讓我說什麽說清楚?”她以為自己是誰啊?要審自己,她有這個資格嗎?

詠芳卻氣急攻心,這會兒只恨不得把曼曼的牙掰開,從她嘴裏掏挖出她心底的秘密來。她再度拉扯住曼曼的袖子,道:“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兒了?你,你都去過哪兒?”

她差一點就要把塵玉水榭四個字喊出來。

現在的詠芳,滿腦子都是惶恐和恐懼。她已經隐隐的意識到,曼曼一定知道了些什麽,否則她看自己的眼神裏怎麽有那麽多猜疑和尴尬?

現下該怎麽辦?怎麽才能把曼曼心裏知曉的秘密神不知鬼不覺的抹掉?又怎麽才能把她的嘴給堵的嚴嚴實實?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因此只是絕望的緊緊的拽着曼曼的袖子,好像自己喊上這麽兩句,曼曼就能吓的一個字都不敢吭了一樣。

曼曼卻只是冷厲的瞥了她一眼,伸手,一個一個的掰開詠芳的手指頭,道:“我累了。有什麽話,你去問六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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