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把握
昨日下的雪積了滿地,長廊外被雪覆蓋,行路不大方便,杏枝正要去尋小沙彌來掃雪,卻被盛婳叫住了。
“你去看看陸大哥在哪,我有事找他。”
杏枝聞聲應是,轉身便去尋人了。
雖說居士寮房裏雖有燎爐取暖,但爐子實在小,不及首輔府裏暖和,點珠怕凍壞了盛婳,忙又拿了個厚些的大氅為她披蓋上。
“姑娘,今日這誦經卷還是您親自來抄錄?”今日是白潋荷忌日,按照慣例,今日需得抄錄卷經,誦讀,再添功德簿,供奉焚香一日到天黑才算完事,盛婳跪坐在蒲團上,她有些明白為何外祖父非要擇明日設宴,這是想着讓自己來與母親說上一聲。
盛婳接過筆道:“我來。”
點珠聞聲應是,添了流水入硯中細細研磨,靜靜的就守在一旁。
陸衷歇在不遠處的居士寮房中,他眉頭微微隆起,食指下意識的揉搓,片刻問道:“兩撥人?”
書伺點頭道:“是,其中一撥人是翰林院楚侍講的家眷,另外一方尚查不清底細。”
陸衷眯了眯眼睛道:“可有去知會主持?”
“知會了,楚侍講家眷只是來添香火錢,片刻便要走的,連寮房都未安排,只是另外一撥人,早與主持要了客間,屋子離盛姑娘的房間只一牆之隔,二公子先一步方才與主持說了一聲,他領着司人寺人将人趕出去了。”
“焉生?”
書伺嘴角帶笑道:“是,二公子剛才特意跑了一趟。”
陸衷嘴角顫了顫,還真是上心……
他又垂眸,這麽看這些人便真是沖着阿婳來的,也不是他謹慎太過,前些日名列的事情,先生與他說了一句,如今再加上今日的事情,他很難不往別處想,舔了舔唇問道:“阿婳今日入寺,可有旁人知道?”
書伺正要回話,門便被“砰砰”敲響,屋外傳來杏枝的聲音:“陸大公子,我家姑娘有事請您去一趟。”
陸衷聞聲未耽擱,起身便開門,杏枝見着陸衷躬了躬身道:“勞您跑一趟了。”
“客氣了”。
杏枝微微一笑,而後挪步引路,陸衷就跟在身後,看了眼滿庭落雪,忽問道:“杏枝,阿婳今日的行程,可有旁人知道。”
杏枝頓了頓腳步,雖不明所以卻仍舊回道:“姑娘雖每年這個時候都入甘寧寺,但知曉的人不多,您也知道,老大人慣來最在意姑娘安危,這事瞞的很緊,就怕別有用心之人叨擾.....”她想了想又道:“若說有,也就白家,盛家與您了。”
陸衷腳步微頓,若是杏枝不提,陸衷險些忘記還有盛家了,白家自是不會出岔子,可盛家,他眯了眯眼睛,想起盛歡兩母女,若說想謀劃阿婳什麽的,他實在是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片刻之後,幾人便到了善了居,杏枝與書伺很是自覺的守在門外,陸衷推門而入,一眼便瞧見了跪坐于蒲團上,專心抄錄經文的盛婳,她的臉色一如往常的蒼白,素指纖細,仿若稍用力便會折斷,就只這麽跪坐在那裏,就好似生命随時在消磨,陸衷視她如親妹,見狀心底有絲絲的疼,再加之陸焉生的事,他更覺無言面對。
點珠看了眼陸衷,躬了躬身才輕聲喊道:“姑娘,陸大公子來了。”
盛婳聞聲停了筆,看了眼一旁的點珠,點珠會意轉身便離去,臨走時還不忘仔細關上了門。
陸衷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莫名覺得有些意思,問道:“阿婳有事求我?”
盛婳莞爾一笑點了點頭:“勞你替我送封信去盛家。”
陸衷皺眉,有些詫異,盛家的信,由他這個外人來送,實在有些不合适。
盛婳抿唇,從寬袖中取出一封已封好的信擱在了矮桌子上,壓着它往前遞了遞。
陸衷側目看去,信封上署名留白,他一瞬便猜到:“是送給許氏還是盛歡。”
盛婳垂下眼睫道:“盛歡。”她頓了頓道:“名列的事,外祖父應當與你說了,這信送到她手上便就此打住。”
陸衷挑眉,有些驚訝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竟然早便知道了。他目光落在信上:“你就這麽放過她了?她若不肯迷途知返又該怎麽辦?她才十歲的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機,你就不怕嗎?”
陸衷不禁想到,盛婳四歲時落水的事故,總覺得應當沒那麽簡單。
盛婳勾了勾唇道:“陸大哥,我沒說會放過她。”
陸衷本還靠在廊柱上,聞聲便站直了身子,實在好奇那信上所寫,便将那信件拿起,細細摩挲了下,盛婳見他收了便未再說話,而是拾起筆來又垂首寫了起來。
陸衷将信件收進了懷中道:“好,那便替你跑一趟就是了。”
陸衷出了屋,只是快要離去時,腳步微微頓了頓,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眼不遠處的拐角,癟了癟嘴才擡步離去 。
寧去見狀忙又往後隐匿了一寸,真覺得大公子眼利的很,他們躲在這處竟一眼便看出來的,他怕叫院中守衛也看出來,不禁拉了拉自家爺的衣襟,見再瞧不出任何端倪,才算是松了口氣。
他看了眼陸焉生,見他一雙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屋子,專注的好似能瞧出窟窿來似的,不禁更是嘆氣,真覺得陸焉生是中了蠱了,這大冷天的,不好好再府上,跑來甘寧寺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也就自家爺這獨一份了。
這一守便是半個時辰,屋子裏才有了動靜,丫鬟們正扶着一身披銀白大氅的姑娘出來,少女應當很纖瘦,叫大氅蓋得嚴嚴實實,實在瞧不出模樣。
寧去看了眼自家公子,忽的一頓,他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瞧錯了,他家公子眼尾發紅,眼裏怎好似泛着淚?
陸焉生的掌心都發着顫,一雙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身影瞧,見她手捧着卷經一步步的走出了長廊,眼眸裏唯有那一道身影,這身影在他那幾十年的歲月裏幾乎日日在他夢裏出現,可唯有此刻見了才知,什麽都不及此刻真實,她人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那處。
寧去見人都走了,自家公子還呆在原地,不禁心急了,低聲道:“公子!人走了!走了啊!”
陸焉生回神,忙擡步要追上,可忽覺得自己的腿都是顫的,扶着牆邊站起了身,一旁的寧去忙扶住他,可緊趕慢趕,人還在陸焉生的目光裏進了禪房。
寧去嘆了口氣:“公子,這回偶遇不成,只能在等的午下盛姑娘出寺廟的時候。”
真是白費了這樣好的機會啊。
可到時候白老大人必然在,有白老大人,陸焉生到時候未必能再如願見到她,寧去覺得實在太可惜了。
他眸光閃了閃道:“不若這樣,小的去鬧些動靜來打斷......”
話還未說完便被陸焉生皺眉打斷:“不行,她難得上寺廟為母送香.....”
寧去撓撓腦袋不大明白道:“大公子不是說了,盛姑娘每年都會這個時候入廟的嗎?公子,盛姑娘今年不能好好上香明年也能,可您的機會就這一回了!”
陸焉生垂下眼眸沒再理他,他沒法告訴寧去,這許是盛婳最後一回上山為母誦經了,自這以後,她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莫說上山了,連吹風都不成了,只能日日的呆在那暖閣之中,這也是為什麽陸焉生在白府四五年,都不知盛婳這日會上山送香這事......
寧去還在一旁長籲短嘆,陸焉生冷眸募的看向他道:“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寧去叫陸焉生的氣勢吓住,只得抿了抿唇在不敢言語。
主仆二人就這麽守在禪房外,寧去本想先勸陸焉生先去寮房休息,自己一人在這處守着便成,奈何陸焉生是理都不理自己一下,如枯木一樣靜靜的,寧去唉聲嘆氣,只能與陸焉生在這處守着,在此期間,禪房內時不時有人進出,果不出所料,白老大人午下便到了,而後進了禪房便再沒出來。
直到日落西山,禪房的門才又被打開,那道纖細身影才又出現在衆人目光之中,她攙扶着白首輔,祖孫二人,好似說說笑笑,擡頭時,氅帽話落,露出她的嬌軟笑顏,寧去只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家公子果真是沒白費心思,雖瘦弱可真是好看。
生怕再錯過了機會,寧去忙要提醒陸焉生,可剛轉身,便瞧見自家公子早已起身離去,那方向,正是走廊拐角的交彙處,這是白家祖孫二人的必經之路。
寧去心下一驚,生怕給陸焉生拖了後腿,一步并兩步的便跟上去,索性兩人跑的算快,早早的便在那交彙處候着。
陸焉生垂首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覺得自己的臉凍得有些僵硬,伸手又揉了揉,勾了勾自己的嘴角,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和善些,就好似前世兩人初見那次,能叫她一見傾心便好。
他也很有把握,自己生的好,今日又特地裝扮了下,只要那麽一眼,只一眼便成。
那腳步聲越離越近,說笑聲也近在耳畔,陸焉生的心砰砰直跳,算好了時機,便要邁出步去,只十幾步的距離,他卻覺得實在是長。
走到拐彎處,他眼見的瞧見了那銀白衣角,挺着胸膛便走去,不出意外,“沖撞”了她。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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