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拜師
天已黑透了,冬日的夜格外冷,街上寒風呼呼吹得門口燈籠晃蕩,吱呀吱呀的響,人影照的也不大清晰。
陸焉生站在門庭處,失神的看着陸衷離去的背影,燭火照不到臉上,顯得格外陰翳。
只見他眸光晦暗,忽垂下眼眸,篤定念道:“騙人,騙人!”
那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怎麽可能會瞧上別人,不會,定不會。
他緊握成拳,心口處卻像是破了個窟窿,便是自圓其說再多的話都補不齊,便是失了先機又如何,在未遇見自己前,她總是要選一人的,非上上選的人,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眼便能抛卻腦後。
他為了婳婳能抛掉所有,楚斟卻不能,他會将自己的一顆心全然奉上,婳婳心善又心軟,定能瞧見的,他如是想着。
門庭處的燭火忽暗忽明,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寧去就守在一旁,無聲嘆息,今夜注定又是個不眠之夜。
陸衷要搬去白家,陸遠自是毫無異議,與白家的關系他恨不能再穩固些才好,臨行前還不忘交代一兩句。
“雖是去白府住,但記清楚了,你是我陸家人。”陸遠想起昨日,便眯了眯眼敲打道。
陸衷神色淡淡躬身道:“阿衷自不敢忘。”
見他如此乖順,陸遠反倒有些意外,愣了一瞬在點了點頭道:“那便好,你先去白府打點着些,替焉生鋪鋪路,有你的關系在,想來咱家與白家的關系更有指望。”
他喋喋不休又道:“楚家勢微,不比我陸家門庭,只要你肯出力,你先生自會看清楚這些。對了,焉生他......”
陸衷眼底的耐心耗盡,他打斷道:“父親,春闱漸近,您就不問問兒子的功課嗎?”
陸遠被問的有些心虛,這才端了端身子問道:“自是要問的,不過你功課慣來好,又是秋闱解元,為父很放心,但也莫要松懈,平日裏好好聽你先生的話。”
陸衷聞聲應“是”,他擡眸道:“父親不說,我險些以為您不知我眼下要務是甚,昨日先生說,功名苦來必要靜心,父親,你可想過讓我靜心,你以為我為何非要去先生家讀書,陸府與白家只一刻鐘的路程......”
陸遠被他如此指責,面色立時便青了,他本在陸衷面前就端不齊架子,昨日好不容易找回來一些,此刻便是心虛也不肯就此示弱,正要指責,卻見陸衷躬了躬身。
“時候不早了,阿衷先走了。”
說罷便不待陸遠說話,便轉身離去,陸遠看着他的背影被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氣得将桌前的茶盞豁了滿地,只能惡狠狠的看着他的背影直罵放肆。
陸衷自是什麽都聽見了,他腳步都未頓下,便出了院子,恰與長廊下的陸焉生撞了個正着。
陸衷仔仔細細的打量他,卻未見他面上有半分灰念,他不禁皺了皺眉頭,昨夜他話都說的這樣清楚了,他這是.....
陸焉生卻是朝陸衷作揖道:“兄長慢走。”
陸衷打量着陸焉生的眉眼,一時無言,卻也無可奈何,由得他鬧去吧。
陸衷被安排在寧霁院裏住下,盛婳還特地跑了一趟。
她被丫鬟們擁簇進了屋,彼時陸衷正在收拾行囊,身邊的小厮明盞忙喊了一聲:“二姑娘。”
陸衷聞聲一回身便瞧見盛婳笑盈盈又俏生生的小臉。
“天這樣冷,你怎來了。”陸衷倒了杯茶遞上。
盛婳左右看了一眼,這屋子裏布置的與之前一般,她接過茶撇了撇茶杯口才道:“還好,倒也不覺得很冷,來瞧瞧你這邊的安排,看看可有要添置的。”
“方管事辦事慣來妥當,什麽都不缺,你放心。”陸衷說道。
方管事辦事慣來盡心盡力,屋子裏一應具備,東西甚至比陸府還要齊全。
盛婳點了點頭才算放心,她今日來只是淺坐坐盡一盡禮數,便要起身,卻忽叫陸衷叫住。
又聽陸衷側身吩咐:“明盞,你先下去。”
待人出去,陸衷才看向盛婳道:“阿婳,有一事我想問問你。”
盛婳見他如此謹慎,忽像是想起什麽,陸衷原本不問她興許真就抛卻腦後了,她先一步道:“是那日清水園的事嗎?”
那日是哪日,雙方皆是心知肚明。
陸衷心下一頓,不禁又想起陸焉生篤定的話。
----“不會的,他擔憂我的名聲,發現了我也并未聲張,生怕叫人抓住我,先一步引開了人,有她在,我不會叫人發現的。”
他眸光閃了閃,細細的打量了一眼盛婳才點了點頭。
盛婳卻是抿了抿唇道:“陸大哥,他若不是你家人,那日他便被侍衛帶走了。”她又垂下腦袋把玩着手道:“再者,我的清譽遠比他的安危更重要,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
陸衷至此,算是徹底的問清楚問明白了,心事算是徹底擱置下了。
他起身朝盛婳重重行了一禮道:“若非是阿婳心善,焉生此刻已名聲俱毀,多謝你手下留情。”
話既說完,盛婳便起身要走,只是臨走是忽道:“勞陸大哥帶句話吧,我放他離去并非對他有意,莫生出旁的誤會來了。”
陸衷握了握拳頭道:“這話我應當帶不到,說與他聽也未必聽的下去,若是可以,還需得你親自與他說明白。”
盛婳聞聲有些不解,這一世他們應當再無旁的幾乎見面了,何來親自說與他聽?
陸衷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便大致猜到她興許不知道,不禁道:“先生昨日收了焉生入門,楚三拜師後便會跟着他一起進府習字讀書。”
這話若不是陸衷說的,盛婳是怎也不會信的,她瞳孔驟然劇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面色都一白,聲音找了許久才找回,她強行鎮定了片刻才道:“怎麽會。”
陸衷面上出現些許難堪,他道:“我父親上門親自求了先生,先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暫時妥協,若非是因我之故,先生自是不會應的。”
原是因為陸遠逼迫,這樣倒能解釋了,她不禁覺出幾分可笑了,原就算自己前世裏不選他,他依然會被送進來,這麽看來,前世裏那麽些罵倒是白挨了。
見盛婳的神色不大好,他不禁有了些猜測,上前一步道:“你是不是很厭惡他。若是這樣,我現在便去尋先生去将這事推了。”
盛婳垂下眸子,聲音清冷仿若不帶一絲情緒,只聽她道:“是厭惡。很厭惡。”
陸衷聞聲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盛婳的脾氣是頂頂好的,便是對盛安那私生女都未見有多少脾氣,還是頭回見她如此厭惡誰,又不禁想起陸焉生篤定又自信的模樣,更覺事情可笑。
陸衷忙起身道:“我這便去尋先生。”
盛婳抿了抿唇,猶豫的看了眼陸衷道:“不必了,陸大哥你春闱在即,這事暫且先就這着吧,等你殿試過後,再與外祖說清楚就是了,兩三個月的功夫我尚且能忍一忍的。不然你應當沒安生日子能過。”
陸遠的脾氣,盛婳多少有些印象,前世裏若非陸遠拖累,陸衷仕途上也不會那般艱困,她猶豫再三不知該不該跟提醒些,想了想到底是忍下了,總有個遠近親疏的,她眼下也算不得是近的。
陸衷看着盛婳離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出神,許久後才低聲嘆了口氣。
話雖是這麽說,可盛婳心下卻是無法釋懷,回屋便讓點珠招來方管事。
“外祖父收了陸焉生做學生?”盛婳直接開口問道。
方管事心咯噔一下,看了眼點珠,點珠忙搖了搖頭,動了動唇輕聲說了句:“陸大公子.....”
方管事扯了扯嘴角才端着笑道:“是有這麽回事,不過是跟着楚公子一塊讀書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盛婳聞聲眯了眯眼睛道:“外祖父将書房安排在哪?”
方管事立時便答:“在寧霁院左側的竹會堂裏,離咱後院遠着呢。”
盛婳卻是不肯,她敲了敲桌子才擡眸道:“我記着前廳左側是不是有個屋子空着?”
那屋子又僻又遠,是這個白府的最北角,連下人都不經常路過的院子,算是常年廢棄不用的,置于距離,算起來确實離娉婷閣最遠。
方管事即刻便了然,他多聰明一人,即刻便道:“是,那宅子确實僻靜,用來讀書是最好不過了,姑娘放心,老奴這便下去安排。”
“等等.....”盛婳又喊住了方管事。
方管事回身問道:“姑娘還有什麽吩咐?”
“那院子還不夠靜僻,這樣,在築上一道圍牆,切記有兩個半人那麽高,團團圍着最好。要讀書便要好好讀,方管事你說是不是?”尋常的牆也不過才一人半高,這兩人半高的牆,便是會飛應當也不大能飛出去,這話說的連點珠都不禁瞪大了眸子。
見兩人都好似不認識自己一樣直盯着自己瞧,盛婳勾了勾唇擡眸笑道:“怎麽了?不好嗎?”
方管事回過神來,忙應道:“好好,姑娘的主意好的很,老奴清楚了,就這兩日便辦好,姑娘放心吧。”
方管事辦事慣來都很迅速,聽說一個時辰後,那屋子的圍牆便開始堆砌了,不過兩日的功夫,在楚斟進府拜師的當日便已修建的七七八八了,盛婳還去瞧了一眼,确實很高,比一旁養了七八年的青松樹還要高些。
“姑娘,為何要築這樣高的牆?”杏枝不禁驚駭道。
盛婳眉睫顫動,挑了挑眉頭道:“有些人會飛,這麽高應當再砸不到了人了吧。”
說話間,點珠小跑着奔來,她笑盈盈道:“姑娘,前廳的拜師茶遞上了,老大人讓奴婢來尋你去瞧瞧。”
盛婳哪裏不知道白郝的意思,到底是躲不過去的,她低聲嘆了口氣,慢悠悠的朝着前廳奔去。
她想過楚斟會在,可卻未想到,那人今日居然也會在這,她一進屋便被白郝笑着招到了身邊。
作者有話說:
速度要拉快了~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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