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今天天有點熱, 程立陽上身穿了件白背心,下邊是一條深藍色的褲子,高大健壯。

丁苗看的有些眼熱, 趕緊把頭縮了回來。

程立陽去廚房倒了一碗水喝了, 又兌了碗溫水給丁苗端了過來。

丁苗問他, “隊長找你幹啥?”

程立陽,“想讓我當民兵隊長。”

清水大隊以前的民兵隊長叫顧青發,前段時間顧青發查出得了痨病。

得了痨病身體都虛,幹不了重活, 還得好好養着,顧青發就幹不了民兵隊長了,程金石就想到了顧立陽, 把顧立陽叫過去就是跟他商量這事兒。

丁苗, “你答應了?”

“嗯。”

其實在顧青發當民兵隊長之前, 程金石就想讓他當民兵隊長, 他那時候一門心思賺錢,沒答應。

不過他現在想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跟李強幹的那些, 雖說來錢快,卻屬于投機倒把。

常在河邊走,萬一濕了鞋,會連累丁苗和東東, 以前确實沒想那麽多, 所以他現在更傾向于穩妥, 所以就答應了程金石。

丁苗, “你幹啥我都支持你。”

程立陽手撐着桌子, 俯下身, “東東說他以後自己睡。”

正說着他當民兵隊長的事, 咋又轉到東東身上了?丁苗一下沒反應過來他是啥意思,還問了程立陽一句,“東東咋突然要自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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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東現在黏她黏的很,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就得抱着她睡。

程立陽“嗯”了一聲,然後目光灼灼地看着丁苗。

丁苗明白過來他是啥意思了。

以前,她覺得自己是個外來客,所以不會往那方面想,現在既然已經知道跟程立陽是兩口子,也沒啥好回避的了。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嘛,在她的記憶中,他倆在那件事上還是很合拍的。

不過到了晚上,還是出了變故,說好自己睡的東東,又抱着自己的小枕頭過來了。

程立陽皺着眉,“早上咋說的?”

東東,“我想了想,還是過來睡,娘跟我睡習慣了,我不在這兒,我怕娘想我。”

一邊說一邊爬到床上,卻沒進丁苗的被窩,而是直接鑽到了程立陽被窩,“爹,我睡你的被窩,你跟娘一個被窩。”

東東不想一個人睡嘛,可又怕象爹說的那樣,夜裏自己動來動去打擾丁苗睡覺,琢磨了半天,琢磨出這個辦法。

覺得挺好,所以就又抱着小枕頭過來了。

說完還催程立陽,“娘都打哈欠了,爹你趕緊上床睡覺。”

程立陽,“你在這兒,我咋睡?”

東東一臉懵,“我在這兒,你咋不能睡了?”

程立陽,“……”

他真想把這小東西卷把卷把扔隔壁他娘那兒。

程立陽剛躺進被窩,東東又探出小腦袋,叮囑他,“你睡覺別亂動,亂動了娘睡不好。”

程立陽,“……睡你的。”

丁苗強忍着笑,喊程立陽,“睡吧。”

程立陽一臉郁悶,幸好還能抱着媳婦。

第二天吃中午飯的時候,丁苗聽到外面有人喊,是郵電局那個郵遞員,“程秋英,電報!”

丁苗奇怪道,“誰給娘拍電報?”

程立陽想到了一個人,“餘慶墨。”

只能是他,就是想不通他突然拍電報來幹啥?找罵?

不大功夫,程秋英拿着封電報過來了,她不識字,拿過來給程立陽看,“老二,你給我念念上頭寫的啥。”

程立陽接過電報,上面就倆字,“慎言。”

程秋英,“餘慶墨發的?”

程立陽看了地址,是省城的地址,“嗯”了聲。

程秋英眉頭就是一豎,罵道,“寫的啥狗屁玩意兒。”

從程立陽手裏拿走電報,團把團把給扔了。

她對餘慶墨還氣着呢,餘慶墨還給她發電報,寫的還狗屁不通,程秋英能搭理才怪。

程立陽和丁苗也沒琢磨出餘慶墨又作的哪門子妖,沒琢磨明白也就不琢磨了,反正離的遠,他只要不回來作妖就行。

估計他也不敢再回來。

地裏的???麥子已經開始變黃,眼看着就該收了。

丁苗跟韓京生從許家大隊回來。

許家大隊在清水大隊東邊,在清水大隊和向陽公社的正中間。

兩人是去許家大隊出診的,許家大隊有個孩子一直發高燒,孩子奶不給看醫生,燒得孩子都犯抽抽了還說娃發燒不要緊,發燒是長見識,燒燒腦瓜子更聰明。

還是鄰居看不過去,怕孩子燒壞腦子,讓孩子小叔來請韓京生。

韓京生給孩子量了量體溫,40度,吓了一跳,趕緊給孩子打退燒針。

“再讓娃燒下去,就燒成傻子了。”

孩子奶在旁邊接了一句,“他娘跟他爹就傻,我這不是怕娃也是個傻子,尋思着讓娃發發燒,腦瓜子說不定就靈光了。”

孩子爹跟娘都是個半傻,奶倒是個正常的,就是滿腦子老思想,還自以為是。

看着這一家子人,韓京生也是沒了轍,只能叮囑孩子小叔,“一會兒你接盆溫水,把毛巾浸濕搭在孩子額頭上給孩子退退燒,我給孩子配了兩天的藥,吃完了要是孩子還不好,你趕緊去叫我,這兩天你也勤看着點,可不能讓孩子再這麽燒下去了,不傻也給燒傻了。”

孩子小叔還是聽韓京生話的,連連點頭,“行,這兩天我看着他點。”

韓京生又再三叮囑了一番,才跟丁苗從孩子家出來。

剛出來就碰到了程秀珠和許廣林從隔壁出來。

程秀珠三天回門的時候,丁苗跟着韓京生去了蓮花大隊,沒見着,今兒個還是程秀珠結婚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程秀珠出嫁的時候,程秋英原本是安排柳春花和丁苗送她,結果程秀珠說啥也不讓丁苗送。

丁苗也不樂意送她,最後是柳春花和一個本門的嬸子送她出的嫁。

所以丁苗是不知道許廣林家住哪兒的。

許家大隊有人認識丁苗,看到程秀珠出來,跟程秀珠說,“秀珠你二嫂來了,不請你二嫂去家裏坐坐?”

程秀珠瞥了丁苗一眼,哼了一聲走開了。

弄的許廣林有點尴尬,對丁苗賠着笑說,“二嫂跟韓醫生去家裏坐坐,喝口水。”

丁苗,“還有事,不喝了。”

“那你們忙,回頭我再專門去看你跟二哥。”

議親的時候兩家因為彩禮的事鬧的很不愉快,現在程立陽腿好了,許廣林心裏就有點虛,也是存了巴結程立陽的意思,所以對丁苗很是客氣。

丁苗卻來了一句,“不用專門去,反正立陽也不大樂意見你。”

程秀珠回門的時候,程立陽在家,許廣林喝醉了使勁在程立陽跟前吹牛皮,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程立陽最煩的就是誰吹牛皮,看在他是新女婿回門,才耐着性子聽他在那兒吹得雲天霧地。

以前就不大待見他,回趟門,更煩他了。

許廣林,“……”程秀珠二嫂咋跟個傻子似的,說話都不會轉彎,白瞎了這麽一張好看的臉。

許廣林有點讪讪的,程秀珠在前邊喊他,“還不走,杵那兒幹啥?”

許廣林,“二嫂,韓醫生,我跟秀珠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怕丁苗再怼他,趕緊小跑着攆上程秀珠走了。

韓京生和丁苗回清水大隊,正走着,聽到身後有汽車響,回頭一看,是一輛黑色的小轎車。

整個向陽公社就只有兩輛吉普車,一輛在公社大院,一輛在派出所,都跟寶貝似的,輕易不舍得開出來。

還真沒見過這麽高級的小轎車,這一看就是上頭過來的,最起碼是省裏過來的。

也不知道為啥來清水大隊。

因為路不好,轎車開的慢,不過也比人走路快多了,不大功夫就開過來了,丁苗和韓京生往路邊靠了靠,給小轎車讓開路。

小轎車卻在兩人跟前停下了,駕駛位的窗戶搖下來。

開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穿着綠色的軍裝,精精神神的。

“老鄉,跟你們打聽下,前面是不是清水大隊。”

說話不是本地口音,丁苗聽不出來是哪的人,韓京生聽出來是省城好邊的口音。

韓京生,“是清水大隊。”

“謝謝老鄉,你們也是去清水大隊的吧?”

韓京生點了點頭。

小夥子很熱情,招呼兩人,“正好順路,老鄉上車吧,捎帶你們一程,你們也幫我們指指路。”

韓京生對丁苗說,“那我們上車吧。”

兩人上了車,才發現車後座還坐着個人,也是個穿綠軍裝的,年紀看着比司機要大些,也要嚴肅些,腿上放着個公文包,坐的板板正正的,看到兩人上來,對兩人點了點頭。

韓京生不是個好奇心重的,這會兒也忍不住問道,“你們是從省城來的吧?”

“是從省城來的,老鄉,跟你們打聽下,程秋英家住哪兒?”

丁苗奇怪道,“你們找我娘?”

“同志,你是……”

“程秋英是我婆婆。”

旁邊那個穿綠軍裝的笑了,“還真是問對人了。”

省城過來的,還是穿軍裝的,丁苗稍一琢磨就猜出這倆人的身份了。

餘慶墨不是軍人,但他爹是軍人,而且好象官還不小,所以這倆人肯定是餘慶墨那個當首長的爹手底下的人,就是不知道他突然派人過來幹啥。

八成跟上次餘慶墨拍那封電報有關。

丁苗沒問,可能兩人接到的命令是面見程秋英本人,丁苗是兒媳婦,隔了一層,所以那兩人也沒對丁苗說明來意。

以前清水大隊連輛吉普都沒開進來過,冷不丁的開過來一輛小轎車,村裏人都沒見過,都稀罕的不行,小孩子更是從進村開始,一路跟到了程立山家門口。

程立陽也在家,聽到汽車是停在自己家這邊,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丁苗對他說,“是來找娘的。”

程立陽問兩人,“誰叫你們來的?餘慶墨?”

程立陽眉眼鋒利,一幅不好惹的樣子,說話的口氣也冷淡,兩人怕他誤會,趕緊對他解釋,“同志,是首長叫我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首長肯定就是餘慶墨那個當大官的爹。

程立陽臉色還是不大好看,不過也沒攔着兩人,對他倆說,“我娘在隔壁,我帶你倆過去。”

帶着兩人去了隔壁,丁苗沒跟着,回家了。

過了能有一個鐘頭,丁苗聽到外面汽車響,出去一看,見那兩人上了車,把車開走了。

不大功夫,程立陽也回來了,不等丁苗問,對丁苗說了那兩人是幹啥來了。

丁苗把前因後果一聯系,梳理出個梗概。

事情是這樣的。

餘慶墨把程福生領回去,對謝紅麗說這是他親戚家的孩子,結果被程福生說漏了嘴。

謝紅麗跟餘慶墨結婚的時候,餘慶墨說他沒結過婚,連對象都沒談過,結果兩人過了小半輩子了,餘慶墨突然冒出一堆兒孫不說,他前面那個媳婦也還活着。

謝紅麗有點接受不了,餘慶墨這不是騙子嗎?

她又怕餘慶墨跟她離婚,跟他前面的媳婦複婚。

畢竟她跟餘慶墨只有倆閨女,而餘慶墨跟前面那個媳婦有兩兒一女,還有仨孫子一個孫女。

那可是正正經經的一大家子人。

依謝紅麗的性子,她是想先去清水大隊見見程秋英。

倒不是想看看程秋英長啥樣,一個農村婦女,長年風吹日曬的,肯定又糙又黑,50看着象70。

她見過很多農村婦女都是這樣的,所以程秋英的長相,對她構不成一點威脅。

她過去看程秋英,是想在程秋英跟前立下威風,叫程秋英別仗着有兒子孫子,就想跟餘慶墨破鏡重圓。

餘慶墨這邊也不能掉以輕心,得去餘慶墨部門鬧一場,叫領導同事都看清他是個啥人。

鬧大了餘慶墨就不敢跟她離婚。

後來她娘跟她姐都勸她,叫她別去找程秋英,也別去餘慶墨部門鬧,叫她去跟餘慶墨他爹說。

程秋英就是個沒見識的農村婦女,在餘慶墨跟前兒掀不起風浪,決定權還是在餘慶墨這兒。

餘慶墨他爹叫餘敬平,軍區副司令,性子耿直,脾氣也大,餘慶墨一直都怕他。

餘慶墨幹下這種事,是餘敬平這個當爹的沒教導好,餘敬平理虧,以後有啥事求到他頭上,他能不答應?

謝紅麗覺得她娘跟她姐說的有理兒,就跑去找餘敬平,把餘慶墨的事都抖落了出來。

餘敬平聽了勃然大怒,把餘慶墨大罵了一頓。

罵是其次,餘敬平最擔心的是餘慶墨是不是重婚,餘慶墨一口咬定,“不是重婚,我跟她都沒寫婚書,當初我也是不得已才跟她結婚……”

舊時代沒有結婚證,男女結婚都是簽婚書,上面寫的有男女雙方的名字,生辰八字,以及媒人啥的。

婚書就相當于是結婚證,不過婚書都是講究的人家才會簽,一般的農村人,沒人簽這個,再加上他是入贅,連個媒人都沒有,兩人就合了下八字,不犯沖就結婚了,所以餘慶墨才有恃無恐的抛棄程秋英,又跟謝紅麗結婚。

餘敬平一拐棍敲到他背上,“有人拿槍???逼着你跟人家結婚生娃?!”

餘慶墨不敢吭聲了,不過心裏還是埋怨他爹,要是他爹早一點找到他,他至于跟個鄉下婆娘結婚?

現在餘慶墨的話,餘敬平是一個字兒都不信,他就想弄清楚餘慶墨跟程秋英到底是咋回事,兩人到底簽沒簽婚書。

餘慶墨跟謝紅麗是49年結的婚,婚姻制度已經實行一夫一妻制,要是餘慶墨跟程秋英簽了婚書,沒離婚又跟謝紅麗結婚,餘慶墨就是重婚。

程秋英不計較還好,哪天真計較了,告餘慶墨一個重婚罪,餘慶墨就得坐牢。

再有不是,那也是自己兒子,還是唯一一個兒子,一把年紀了,總不能真看着他坐牢。

餘敬平年紀大了,出不了遠門,就派自己的手下去清水大隊找程秋英了解情況,餘慶墨聽說了,怕程秋英把他的事兒都給抖落出來,就給程秋英發了封電報,希望程秋英能少說兩句。

程秋英都要恨死他了,別說瞞着他倆的事,都恨不得把餘慶墨的事給掀個底朝天。

程立陽,“他倆今天不走,先回公社,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兒個再過來。”

丁苗,“娘不是都說清楚了,咋還過來?”

程立陽,“那邊的意思,是想叫我們過去,他想見見這邊的人,娘沒同意。”

這是餘敬平的意思,餘慶墨沒敢攔。

要依餘慶墨的意思,他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程家這一家子人。

程秋英也不樂意跟那邊有啥交集,她的意思是餘慶墨既然走了,又成了家,有了孩子,他們程家跟餘家就沒啥瓜葛了,還叫他們過去幹啥,還想搶程家的娃?

搶走一個還不夠,還想都搶走?

官大一級壓死人,她攏共就仨孫子,如果餘家仗勢要這仨孫子都認祖歸宗,她可咋整?

程秋英現在覺得相當槽心,餘慶墨還不如幹脆死了呢,死了哪還有這麽多事?

程秋英不想叫人過去,但真不讓去,又怕那邊一直纏着不放,畢竟人家官大,再記恨上咋辦?

她就把倆兒子叫一塊兒商量,柳春花怕程秋英又提程福生跟餘慶墨走的事,躲在程立山後邊,一句話不敢吭。

程秋英現在看到柳春花就是一肚子氣,要是程福生不跟着餘慶墨走,說不定就沒這麽多事,冷言道,“平時不是挺能說會道的,真到事兒上就成啞巴了?”

程立山兩口子都不敢吭聲,縮着身子當鹌鹑。

程秋英,“你們倒是都說句話,去還是不去?”

作者有話說:

程立陽:我的睡你的睡好象不一樣。

所以,哪兒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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