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不知道。只是,只是聽人說起他,心裏……”
如畫都沒有見過尚書府上的那少爺,然而聽見姐姐與自己問話,臉騰地就紅了。
她只是聽五姨娘與她說過很多的話,說那個人年紀輕輕便已經中舉,說過幾年定然可以高中,是難得的年輕才俊。
況尚書府顯赫,背靠尚書府,日後那人前程總不會差,許給會給她博一個鳳冠霞帔。更何況尚書夫人是個溫和的人,尚書府上人口也簡單,不是真的好,老太太素來挑剔,也不會相中是不是?這樣的姻緣是極難得的,誰嫁過去都要看在魏國公府的聲勢上好好待這個小兒媳婦兒,那時正經的尚書府奶奶,豈不是體面?
五姨娘還說,不管是如月還是如畫,都是老太太的孫女兒,想必誰嫁過去,老太太都會歡喜。
姨娘叫她把這樁好親事從如月的手裏背地裏搶過來,至少等尚書夫人來時好好表現,尚書夫人若喜歡她,那就算老太太中意如月,也得想想尚書府的意思。雖道理如此,可是如畫卻覺得下不去手。
老太太多年的教導,從沒有見過她要從姐妹的手上搶男人,算計自己的姐妹。
“我只是,只是……”如畫羞愧得不敢擡頭看姐姐,想要解釋什麽,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她并沒有被五姨娘勸動心,只是五姨娘的話卻都在她的心裏了。
她心裏确實有淡淡的期待。
如果,姐姐不喜歡這親事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如月見妹妹都要哭了,心裏就一軟,想到這麽多年在一個院子裏住,便牽住了妹妹的手,見她輕輕一縮急忙拉住方才笑着說道,“那人只在別人的嘴裏,如今說一句喜歡抑或是不喜歡,都為時過早,沒準兒尚書夫人相不中咱們姐妹,再喜歡人家,咱們也嫁不出去是不是?”
她說着調皮的話,見如畫轉頭噗嗤一聲笑了,便眉目柔和了起來。
“誰會不喜歡姐姐呢?”如畫看着娴雅秀美,仿若二月春風一樣柔和的如月,到底自慚形穢。
她沒有如月穩重謙和,也沒有如月妥帖周到,叫人喜歡。
“你性子活潑,愛說愛笑又生得好,老太太都說有你在快活,自然也招人喜歡。”五姨娘心裏有小心思這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尚書府這門親叫人說起來确實極好,如月并不在意這個,面上便鄭重地說道,“這門親,說給咱們倆的誰都是一樣兒的,都是自家姐妹,偏了誰不是偏呢?只是我也與五妹妹說一句,不管根底如何,哪怕不要這個男人,咱們的情分,卻不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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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如月的心裏頭,還是姐妹更要緊些。
“我不如四姐姐想得明白。”
“咱們性子不同,自然想得就是不一樣。只是姨娘也是為你好,你不要覺得她煩。你還有母親想着你,是你的福氣。”
如月笑吟吟地看着如畫,見她紅了臉兒,便不在意地說道,“咱們那日就去見那人一面,誰喜歡了他,就往老太太面前說去,求老太太做主。老太太疼愛咱們,也不會怪咱們這點兒不通規矩,是不是?”見如畫信任地看着自己,她便疼惜地摸了摸妹妹嬌豔欲滴的臉。
“咱們是姐妹,不能叫別人把這緣分斷了。”如月的心裏,已經對尚書府不感興趣了。
既然妹妹有心,她就退讓一步又如何?左右沒了這個,老太太總會再給她尋一門好親。
好親事多得是,為了親事就勾心鬥角姐妹反目,那才是本末倒置。
“那四姐姐先挑,若喜歡,我就不要了。”如畫到底更天真些,便歪着頭笑靥如花,仿佛什麽心事都放下了。
“行,我先挑。”如月縱容地拉着她笑道,就跟挑一件裙子一樣輕松。
因她有了這話,如畫面上的郁色便散去了許多。她本是喜歡說笑活潑的性子,又美麗得嬌豔奪目,一時間院子裏光芒都亮了。
姐妹倆住在一起,挽着手說說笑笑地走了,只有許久之後,抄手游廊之下一個婆子匆匆地走過,不大一會兒走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去。
“她們說了這個?”老太太眼睛裏帶了些笑意,又帶了幾分溫柔地垂頭摸着打着小呼嚕睡得小肚皮起伏的肥仔兒,面上卻有些冰冷地說道,“這兩個丫頭的行事,才該是咱們國公府的品格。嗯?!”
見下頭的婆子垂頭不語,老太太想到白日裏姐妹推讓衣裙,便斂目說道,“禮儀大家,就該如此。為了一個男人争得跟烏眼雞似的,那才是叫人笑話。”她嘆了一聲道,“難得她們這心了。只是五丫頭……”
她不是傻子,如畫有私心她看出來了,如今,她只憐惜如月。
多少的大家裏頭,都是內裏敗壞,兄弟相争,姐妹相争從此散了的。
她不能保證魏國公府宅門裏頭如水一樣幹淨,也不能約束孩子們的小心眼兒,只是卻不能叫他們移了根本的底線。
守住做人的底線,才能最後守住這個傳承近百年的國公府。
得虧不過是門親,不是大事。如月說得不錯,好親事有的事,尚書府這門親,也不是最好的。
“那五姨娘?”這婆子便低聲問道。
“尋個人暗地裏教導她,給五丫頭留着體面。”老太太聽到五姨娘皺了皺眉,突然問道,“她怎麽見過尚書府的小子?”她雖然口中對姐妹情深欣慰,然而內裏對如畫已經有了幾分失望與不喜,然到底是孫女,勉強壓住了心裏的不喜,只拿五姨娘說事兒。
也是為了給如畫一個警醒,再敢幹這種事,她就不會再寬恕了。
托魏國公是個喜新厭舊的福,魏國公後院兒姬妾無數,不知多少的如花美眷。只是魏國公對妻妾都不走心,寵愛兩日就撇在一旁再換一個新寵,不知多少女子凋零在後頭。
五姨娘還算幸運,雖然早就被魏國公給忘到天邊兒去了,到底養住了一個閨女,這就很了不起了。只是五姑娘如畫的體面遠遠不足叫五姨娘在外亂走,平日裏這些姬妾也不能出府,怎麽能見過尚書府的公子?
那婆子十分安靜,不敢看老太太若有所思的臉。
“會不會,是太太?”這婆子遲疑地說道。
“不管是誰,都是想看兩個丫頭的笑話!”老太太心裏已經認定八成是張氏在搞鬼,心裏冷哼一聲,卻只是平靜地說道,“她只是嫡母,幾個孩子都是庶出,我不指望她真的有心将幾個孩子當親生的看待,只是想叫她什麽都別管,這都不行。”
做妻子的,見了庶子庶女心裏開心,那是聖人,老太太不會勉強張氏做個聖人。只是無視,這個總可以有是不是?
“那咱們……”
“等她生了再說。”老太太輕聲說道。
那婆子已經明白老太太的态度,輕聲應了下去教導五姨娘,只留了老太太一人,拍着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肥仔兒目光森涼。
這一晚上如意睡得舒舒服服的,老太太懷裏暖烘烘,她揉着眼睛爬起來,張着小胳膊叫人給自己穿衣裳。
“你母親想你想得緊,今天回去看看?”老太太看着胖嘟嘟一團的小孫女兒衣裳穿到一半兒又嬌氣地趴在被子裏拱來拱去,便笑眯眯地問道。
正打瞌睡的肥仔兒瞬間清醒!
“不,不要了。”肥仔兒幹笑,見老太太笑容戲谑,急忙撲進了祖母的懷裏搖着小尾巴甜言蜜語地說道,“我的心裏,只有老太太呀!”
“不是只有你大哥哥麽?”老太太見肥仔兒偷偷兒捂着小屁股龇牙咧嘴的,仿佛很恐被人抽打,便摸着她的小身子問道。
“大哥哥,大哥哥……”肥仔兒的小眼睛叽裏咕嚕地亂轉,想要找個好理由。
“行了行了,祖母也舍不得叫你回去被你母親打。”老太太欣賞了小孫女兒驚悚的臉色,便笑了,又問道,“你去見你八姐姐了?她的病如何了?”
張氏就跟如玉會叫她給害了似的,非從皇後面前求了一個與魏國公府素來疏遠,不會被老太太利用的太醫來給如玉看病,簡直就是有病。若不是如玉雖然性子驕傲了些,不過多有純良,老太太都說不得叫如玉跟親娘住去了。
“八姐姐病得難過,我聽說炖的梨汁什麽的最好,老太太多叫八姐姐喝,比那藥汁子強多了呢。”如意笑嘻嘻地說道。
“你心疼你八姐姐,這很好。”老太太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珍珠,你也分了你八姐姐一份兒?”
肥仔兒捧着一旁美貌丫頭端上來的溫溫的紅棗茶一邊喝一邊點頭。
“你八姐姐可不缺這些。”老太太似笑非笑地說道。
“缺不缺是一回事兒,給不給,就是小九兒的心啦。”肥仔兒的嘴裏甜絲絲的,拱着老太太的手笑嘻嘻地說道,“八姐姐可挂心我,還給我留了翡翠珠子。”她扭着小腦袋四處看了看,這才帶着點得意神秘地趴在附耳過來的老太太的耳邊小聲兒說道,“可值錢,小九兒仿佛賺到了。”
她捂着小豁牙偷笑了起來,跟偷着了油吃的小老鼠似的,扭着小身子很得意。
“這麽開心?”
“我與八姐姐都開心!”肥仔兒叫道。
老太太看着這個孩子,微微颔首。
如畫行事偏頗,她竟只用一門親事,就試了出來。可見面上如何情深,緊要關頭才見人心。
既然喜歡尚書府這門親,那她就由着如畫。只是若日後這門親事但有不諧,如畫也不要哭到她的面前。
如意與如玉之間往來她是知道的,也因此,叫因如畫的抑郁也散去了許多。
至少孫女兒沒有都給養壞了。
老太太覺得兩個小孫女兒你來我往交好心裏熨帖,卻不知另一處,張氏将手上的玉梳丢在桌上,眼眶都紅了。
“什麽時候,”她氣得渾身都哆嗦,哽咽地說道,“我的八丫頭,要撿她手裏漏出來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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