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一日如意早起,在老太太面前讨好了一下,就往姐妹們的房裏去。
都要相親了,誰還上學呢?如月與如畫正在房中說笑,如意才進了屋子,就見上頭兩個年長些的姐姐頭碰頭十分親密,又往下頭看去,見如眉與如馨執着筆在畫畫兒。
她急忙奔過去看了一眼,就見上頭一團一團黑乎乎的墨跡,有的地方淡些,有的地方重些,反正就是沒看明白,便忍不住伸出胖手指來戳了戳上頭的墨跡,引來了如馨的含怒的一拍,抱着腦袋滾到了一旁。
“欺負人!”肥仔兒控訴地看着這個沒有姐妹情的人。
“我欺負你?!我還敢欺負你麽?!”如馨低頭看畫兒,見肥仔兒的胖手指在上頭點了一個小坑兒頓時氣壞了,撲上來就打。
“六姐姐別傷了九妹妹。”如眉一張絕色的小臉兒豔光四射,聽着肥仔兒凄慘的叫聲就微微偏頭抿嘴兒笑起來,這一笑舒展叫人眼前一亮,叫個正趴在地上嗷嗷叫的肥仔兒頓時就看住了,流着口水撲過來往姐姐的臉上親。
如眉從小兒性子羞澀,一句話說出來都要臉紅半晌的,實在撐不出肥仔兒這種熱情的洗禮,含羞帶怯地叫妹妹啃了一口,便縮在了張開手臂護着她的如馨的背後彎着眼睛笑。
卻不知這低頭的風情清媚婉轉,連如月與如畫都忍不住回頭看她。
姐妹之中若單論容貌,确實以如眉為先。
況她今日穿着八成新的鵝黃春衫,帶了幾分嬌俏春意,頭上一只小小的鳳釵靈動可愛,目光流轉天真妩媚,豔壓群芳。
“七妹妹生得越發好了,”如月是長姐,起身抱着扭着小身子不依的如意在懷裏,給她順毛兒笑問道,“九妹妹這是喜歡的緊了?”
“最喜歡了。”每個都是魏九姑娘的真愛,真是一個都不能少!
“前兒你還說最喜歡大哥哥呢。”見妹妹心虛地一縮小脖子,如馨想了想,叫身邊笑着的丫頭去傳些吃食點心來,這才拉着如月與如畫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母親說老太太正預備設宴請尚書府上的夫人女眷過來,母親還說,尚書夫人是個內裏規矩很嚴謹的人,對家中幾個兒媳都不錯,也不多在意家世,只在女子是不是賢良淑德。”
若在意家世,就不會娶國公府的庶女來給自己的嫡子。
雖如月與如畫是魏國公庶女,聽起來也十分尊貴,卻配不得這樣的人家兒,更多的是尋同是勳貴的世家庶出,好些的配一個嫡幼子罷了。
“你還知道什麽,說來聽聽。”如月目光含笑落在如畫的身上一瞬,轉頭便引着如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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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得不多,只母親說,尚書夫人喜歡穩當女孩兒。”如馨今年才十歲,況二太太對她的婚事早就有籌謀,因此對尚書府也不過是随意地聽了兩句。
只是這一句就已經有了大用了,如畫将這句話放在心裏滾了滾,纖細的手指慢慢握緊。
那日說開後,姐妹倆又閑話的時候如月說了,若如畫真的看中了這門親,到時候就與她一起往老太太面前求去。
“給夫人請安,夫人請喝茶,夫人吉祥,”一只肥仔兒正兩只肥爪子搭在胖腰肢之間,扭扭捏捏地福了福,很像模像樣地做動作,見幾個姐姐都含笑看着自己,肥仔兒胖嘟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壞笑,眨巴着狡猾的大眼睛奶聲奶氣探頭問道,“夫人,夫人您兒子在哪兒,見本姑娘見見呀?!”
她還垂涎地吸了一口口水,見臊得滿臉通紅,顏色更奪目的如畫跳起來在屋裏追着打。
一個紅包兒咯咯笑地在屋裏到處滾,一時竟抓不住她。
“你再笑你姐姐,回頭,我送你去給三嬸兒請安去。”如月見如畫追了半晌竟捉不住小機靈鬼兒,便在一旁溫聲笑道。
聲音這麽溫柔,說出的話這麽兇殘,肥仔兒頓時沒電了,蔫頭耷拉腦地滾到姐姐的面前束手待斃。
只是她心中疑惑,消遣尚書府家的公子,如月沒有做聲,如畫怎麽倒臊了?
“我就知道,只四姐姐才制得住她!”如馨合掌很快意地笑道。
“你也是,滿屋跑着,碰着了你或是九妹妹,豈不是叫人心疼?”如月含笑點了點如馨的頭,又伸手給如意擦汗,見她紅彤彤的小衣裳仿佛繃緊了,嘴角一抽僞裝什麽都沒有看到,一邊含笑摸着妹妹的小肉身子,一邊柔聲笑道,“九妹妹又大了一歲,長了一年的身子骨兒,該做幾件新衣裳。不然我瞧着這衣裳竟都短了。”
其實并不是短了,而是衣裳瘦了,不過四姑娘是個溫柔的人,還是不要往肥仔兒的心口擦刀了。
“還是節省些,湊合穿穿就是。”要做新衣裳,肥仔兒心裏美得很,卻還是假惺惺地推辭。
“還是做些,回頭大家一同穿新衣裳,豈不是賞心悅目?”說到做新衣裳,如馨也素來愛美眼睛就亮了,她為二房獨女素來得寵,也是個要什麽就有什麽的性子,此時便笑嘻嘻地說道,“母親外頭的鋪子裏進了幾樣兒極好的料子,聽說還是貢品,尋常難得。回頭我管母親要幾色,咱們做新衣裳。”
她見如意豁牙咧嘴兒地看着自己,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兒了,便笑嘻嘻地說道,“給九妹妹多做兩樣兒!”
她捧着如意分的珍珠往二太太面前去,二太太就說,如意的性子極好,該好好兒相處,做好姐妹的。
“四姐姐五姐姐有老太太私房,我就只管着七妹妹九妹妹了。”如馨目光一轉笑道。
“八……”如畫本要笑着說話,卻見如馨的臉色頓時沉了,便咳了一聲不再開口。
她本要提一句尚在病中的如玉,只是看如馨的臉色,是定然要翻臉的。
如馨性子爽快,卻素來與如玉不和,兩個女孩兒尋常在一處都不說話的。
“她可是皇後娘娘心坎兒裏的人,何曾在乎咱們這窮門小戶出來的丫頭。”如馨并不嫉妒如玉的出身,卻很讨厭如玉在自己面前眼睛往天上看的态度,誰都不是誰家的奴才,姐妹之間做什麽還要高高在上叫人使喚?
況張氏是個尖酸的人,但凡如玉有個磕磕碰碰的,都要鬧得沸沸揚揚非說自己姐妹欺負人,時日久了,如馨就不侍候了,她更年長口齒伶俐,每每擠兌如玉啞口無言,如玉逼急了也口不擇言,最終姐妹翻臉。
如玉那一回說二房是破落戶兒,住在她家裏占便宜,雖叫老太太呵斥了,又給如馨賠禮,到底生了芥蒂。
“八姐姐挺好的,真心都在裏頭,就是不愛說好聽的話。”如意小聲兒說道。
她才三歲,如馨做什麽都不會與她計較,只是哼了一聲道,“她嫌棄你成這樣兒,你還給她說好話。”
“八姐姐才不嫌棄小九兒,小九兒一天不見八姐姐,她趴在窗邊兒垂淚想念,可擔心了。”肥仔兒拉着如馨的手笑嘻嘻地說道,“宰相肚裏能撐船,六姐姐還記着那點兒玩笑話呢。”她叽叽咕咕在如馨的耳邊說笑兒,如馨的臉色雖然好看了許多,卻不肯與如玉和解,只是轉臉淡淡地說道,“橫豎等以後分家,不走動了就是。”
“六妹妹這話就不對。”如月對嫡母所出的嫡女妹妹并沒有什麽別的厭惡之情,她養在老太太身邊最得老太太教誨的,幾個妹妹都一視同仁,溫聲說道,“就算分家,莫非就不是一家人,就要生分了不成?咱們同出一脈,雖內裏有些龃龉拌嘴,可是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她頓了頓,見如馨垂頭,一雙手揪着自己的衣裳不說話,便輕聲道,“做姐姐的,怎麽能與妹妹計較?”
“八妹妹就是那性子,嘴巴雖然壞了些,卻沒有別的大過。”如畫也在一旁勸道。
“莫非非要與她和好才行?”如馨是個倔強的脾氣,紅着眼圈與姐妹們大聲問道。
“和好不和好,咱們說了不算,八姐姐傷人的話都在六姐姐的身上,咱們沒有資格叫六姐姐大度原諒呢。”如意從不是非要叫人忘卻舊惡的聖母,況那日如玉确實傷人,便拱着如馨的手小聲兒說道,“以後六姐姐不願意與八姐姐一塊兒,那也并沒有不妥。只是咱們是一家人,同氣連枝,六姐姐記住這個就完了。”
如眉不善言辭,就在一旁用力點頭。
“傻丫頭,咱們向着的,莫非不是你?”如月點了點如馨的頭,忍不住笑了。
這話倒是真的,如馨默默地想了一會兒,依舊不與如玉示好,做衣裳什麽的也沒有她什麽事兒,卻到底不會在姐妹們說起如玉的時候沉了臉色了。
到底都是年少沒有愁緒煩惱的女孩兒,姐妹們一同往外頭去,笑着去擇外頭的桃花,又去逛了一會兒園子,方才散了。
如意懷裏抱着幾枝早春方開的花枝,一邊拿胖手指去戳花枝上的花骨朵兒,一邊流着口水想着這花兒聽說可以蒸了吃,一路滾去了自家堂兄的屋裏,預備以又能看又能吃的春花來表達一下自己那充滿了愛的內心世界。
然而才撲進了魏燕青泛着淡淡青竹香氣的卧房,肥仔兒就見自家美得脫俗仿若仙人的堂兄,正捧着一個極大的匣子仿佛是在煩惱疑慮,見了一頭滾進來豁牙咧嘴的肥仔兒,魏燕青的眼神更怪了。
廣平王世子楚離,送了這麽一大匣子珍珠來給他堂妹,是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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