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大抵女孩子的友情,都是從說男孩子壞話兒開始的。

總之宋雲玉看着一本正經掉書包兒的肥仔兒,滿心的愁苦都沒了,嫣然一笑,光彩奪目。

肥仔兒張嘴,口水嘩啦啦地。

“九妹妹說得對,這個看不到我的好,咱們換一個懂得欣賞的。”宋雲玉是個心胸不錯的姑娘,雖然從前喜歡楚離喜歡得什麽似的,不過若不喜歡了,也是轉眼的事兒,雖然依舊心裏悶悶的疼,卻覺得自己很不必一根樹上吊死。

畢竟宋家姑娘有才有貌家世極好,還怕沒有個愛慕自己的人麽?想到這裏,她便一擡手,将手上正要遞給如意的那個金線繡鴛鴦的荷包給收回去了,摸着如意的小腦袋柔聲道,“回頭,我給九妹妹特意繡一個。”

這個雖好,卻不是特別的心意,反而有一種随意丢給如意的感覺,若之前不走心也就罷了,眼下宋雲玉心裏卻不肯叫如意吃這樣的委屈了。

如意點頭,一臉憧憬,還厚着臉皮提要求道,“要蓮花兒,大大的,帶蓮蓬!”

“為什麽?”宋雲玉好奇地問道。

“小九,小九就跟蓮花一樣高潔。”肥仔兒把小爪子交疊在小肚皮上,羞答答地說道。

這個就太有趣兒了,宋雲玉哪裏見過這樣的肥仔兒,頓時笑眯了眼睛,俯身就要把她抱起來親一口。這動作宋家美人兒常做,家裏頭最小的弟弟天天叫她抱着臉蹭臉的。然而這一回,美人撞上了鐵板。

弱不禁風的絕色美人兒抱着肥仔兒的胖腰肢用力,用力……再用力,之後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柔聲道,“九妹妹是大姑娘了,叫人抱着不好看,是不是?”

是這樣麽?

三歲的包子就可以做大姑娘了?

美人的眼神很有欺騙性,本美得不行的如意懵懵懂懂地信了,雖然作為大姑娘不能往人懷裏爬,卻還是抱着宋雲玉的手臂走回了女孩兒們的身邊,見顏敏已經與如月興致勃勃地說笑,便豎着耳朵偷聽。

才聽幾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魏九姑娘嘴角抽搐了。

再沒有見過這麽賣親哥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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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姑娘正說到自己親哥苦讀詩書閉門家中不眠不休,三日之後餓得暈倒,就在如月捂着嘴露出幾分擔憂的時候,這位西城侯府的姑娘便笑嘻嘻地說道,“父親帶着人破門而入,本還覺得四哥哥讀書辛苦,誰知一翻書卷……”

“怎麽了?”如月便笑問道。

“明明書封上寫着詩經,內裏,卻是最近最流行的話本子。”顏敏噗嗤一聲笑了。

如月咳了一聲,也忍不住偏頭笑了。

“這個倒是稀罕。”她帶來的幾個女孩兒都是聰慧的姑娘,見她待如月不同,裏裏外外說起自己的兄長,就已經明白了幾分。

如意悠閑地聽着,待聽到這裏,眼睛都瞪圓了。又聽說西城侯府這公子哥兒被沒醒轉就叫親爹操着竹板子吊起來抽,就壞笑了起來。

姑娘們真是太純潔了,只怕日夜苦讀的未必是話本子,而是更叫人舍不得撒手的書卷呢。

要不廢寝忘食若斯,哪有這個精神頭兒呢?

“那可得好好兒将養。”如月聽見這位可憐的兄長大人被抽得醒了又暈了,暈過去又叫親爹潑了冷水刺激醒往死裏抽,抽得哭爹喊娘的,便忍不住笑了。

“可不是,也是四哥哥自己身邊兒沒有個貼身的丫頭服侍,這幾日都是母親在照顧,倒也有些孤單可憐。”

顏敏隐蔽地表達了自家親哥眼下還沒有通房,見如月面上看不出什麽,心中有些失望,不過看着她端莊溫柔,心裏更振奮一些,越發說起京中趣事,與如月相約往哪裏游玩。另一側如畫與蘇懷紅着臉說話,形單影只的肥仔兒捂着嘴沉痛哀悼了一下西城侯府四公子那可憐的右手,便一頭滾到了女孩兒們的外側。

“做什麽去?”宋雲玉正含笑靜靜地聽着幾個女孩兒說笑,并不插言,見如意小狗兒一樣撅着小屁股就跑,急忙拉住她問道。

“方才我看見水裏有魚,釣出來,咱們吃了它。”如意還是對什麽姻緣交際的不感興趣,見宋雲玉彎彎的畫眉一挑,提着長長的裙子緩緩跟在自己的身邊,又見後頭跟了自己幾個廣平王府的侍衛,越發狐假虎威。

她一路出了院子沿着狹窄的山路腆着小肚皮走路,就跟地主出行似的,走到了上游的溪水旁,也不必魚竿兒什麽的,圓滾滾的小身子趴在地上,小爪子就往水裏抓,只覺得水中冰涼,便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地上涼。”見如意在地上拱着小身子撅着小屁股匍匐前進,跟毛毛蟲似的,宋雲玉嘴角一抽,顧不得淑女的形象就上前要拉她起來。

她一低頭,就見一個短短時間就滿臉泥巴的肥仔兒對自己豁牙笑。

“真是!”如此淘氣,就與她那個最小的弟弟似的,宋雲玉越發覺得如意可愛,正一笑持着帶着香氣的帕子要給肥仔兒擦臉,卻見自己身邊,一股子叫人熟悉的白梅香氣掃過鼻端,一個姿容絕世的美少年眯着眼睛有些冷意地将個在地上打滾兒的肥仔兒給提起來。

他把在半空張牙舞爪的如意抖了抖,譏諷地說道,“瞧瞧你,外頭的貓兒都比你幹淨。”就見楚離不知何時而來,素來傲慢,仿佛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神色中泛起了一抹漣漪,那雙上挑的鳳目仿佛只看見了手上的那只嗷嗷叫救命的肥仔兒。

她就在他身邊,他卻看不見她。

宋雲玉看了看素來不喜污濁的廣平王世子對如意身上的泥土滿不在乎的樣子,突然笑了。

“本就肥,又髒,下一回,把你塞圈裏去!”楚離冷笑取了自己的帕子,在肥仔兒的臉上用力劃拉。

“我不是豬,不是豬!”肥仔兒嗷嗷叫道。

“本世子說你是豬了沒有?自己倒會尋個本家!”

“表哥,你是我親表哥!”既然都有血緣關系,那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是同一物種兒呀!

“好好好,你竟然知道回嘴,膽子肥了。”楚離素來萬事平常,雍容有序,此時心裏恨不能把肥仔兒吊起來抽,卻勾起了一個勾人心生的慵懶的笑容,拐着她轉眼而去。

“不是那條路呀。”見自己竟然遠離了姐姐們的院子,如意恐叫怒極的美人給人道毀滅,急忙甜言蜜語地說道,“小九兒沉,髒了表哥的手,我給吹吹?”

見楚離似笑非笑地邊走便看了自己一眼,她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糾結地說道,“我心裏表哥是大英雄,心胸寬大,從來不愛跟小丫頭計較,您仙人似的,就把我給放了,回頭小九兒回家,給你豎個牌位,天天燒香給您!”

“咱們談談。”對于這種詛咒,廣平王世子每年都挨幾回,早就不當一回事兒,此時對肥仔兒風情萬種地一笑。

魏九姑娘眼睛直了,看着這迷得人眼花缭亂的笑容讷讷地問道,“談,談什麽?”

“人生。”原來還是美色更好使,楚離可算找着與肥仔兒溝通的正确方式了,心中一緩便恢複了一貫的慵懶,木屐清脆地緩緩而行。

如意看着他欲言又止。

這冷天穿木屐雖然很潇灑,可是誰冷誰知道。然知道的多死的越快,魏九姑娘就不拆穿這美麗動人的方式了。

宋雲玉靜靜地立在遠處,看着那個優雅修長的身影消失,臉上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她見多了廣平王世子冷漠疏離傲然的表情,竟仿佛是第一次見到這人豔極無雙的臉上,露出人氣兒來。

會惱怒,會算計地笑,會用心看一個人,而不是将人都看成地上的蝼蟻。

卻不是看她的。

英國公府的美人兒姑娘想了想圓滾滾的肥仔兒,突然笑了一聲兒。

原來是喜好不同。罷了,既然審美不同,她何須眷戀呢?不如尋一個志同道合的心上人,才叫快活。

随手将個本珍惜無比的精致荷包丢進了水裏,宋雲玉想了想,轉身往魏國公府女孩兒們面前去通知肥仔兒被擄走這個噩耗了。

她釋然之後面容越發精致秀美,迎着日光翩翩走在林間,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雲中仙子,卻不知她背影剛剛消失,就有一個魁梧的青年滿臉通紅地從一旁的林間閃出身形。

那英武青年呆呆地看着那清絕得不在人間的少女遠去了,發了一會兒呆便慢慢垂着頭走到了溪水旁,顧不得水冷小心地翻找了一會兒,之後如獲至寶一般從水中撈出了一個精致可愛的荷包,一邊小聲兒說道,“撿的。我,我的,”一邊不在意荷包上水滴滴答答流下來,默默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傻笑了一會兒,又仿佛猶豫了一下,便追着楚離的方向去了。

宋雲玉并不知道竟然自己丢了的荷包叫人給撿走,走回到姐妹們的身邊,聽着幾個女孩兒說說笑笑倒也快活。

“九妹妹呢?”如馨正與一個新認識的小夥伴兒一起說起在家的消遣,都覺得聽戲沒勁兒咿咿呀呀不知在唱些什麽,見宋雲玉回來,如意卻不見了,便急忙問道。

“九妹妹先回去了。”如意是個姑娘家,若是與楚離搭上關系到底是名聲有礙,宋雲玉便含糊地柔聲笑道。

她生得美,說話又溫柔謙和,自然為人喜歡,如馨早把堂妹給忘天邊兒去了,專心過來與宋雲玉結交,不大一會兒,卻見如玉手中扒拉着幾棵青草看着如畫的方向若有所思,便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問道,“怎麽着?又看誰不順眼了不成?!”

她雖然這麽說,卻也往如畫的方向看去,卻見如畫正抿着嘴角紅着臉把一個十分精致的荷包放在蘇懷的手上,那少年鄭重道謝,轉手收了起來。

“嫉妒了?”如馨斜眼看着如玉問道。

“蠢!”如玉覰着她便冷笑,臉上帶着譏諷之色,叫人看了都生氣。

“你!”

“你什麽都不看不出來,還傻乎乎地歡喜呢。”如玉一臉厭惡地往姐姐的方向看,見如馨懵懂,想到自己方才見到的蘇懷投向如月的眼神,便捏了捏自己的手。

“到底怎麽了?”如玉雖然霸道脾氣不好,卻并不是在外亂發脾氣的人,如馨心思粗看不出來,如月一直在留意幾個妹妹恐她們被冷落心裏不爽利,見如玉臉色不好看,目中就帶了幾分憂慮,恐如玉這是病還沒好利索。

她伸出手貼在如玉的額頭半晌,雖然并沒有覺出發熱來,卻還是起身與顏敏笑道,“時候不早,雖外頭景色好,到底春日寒涼,今日我們姐妹先回去,回頭往各位姐妹府中下帖子,可別說不認識。”

她說得俏皮,倒更鮮活了一些,果然就叫顏敏身邊幾個女孩兒開心起來。

雖然有幾個也在偷看秀美無匹的魏燕青,然而魏燕青雖柔和,卻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勢,又與冷冰冰的廣平王世子是表兄弟,誰都不敢觸黴頭給自己尋不自在。

“大哥。”如月便走到魏燕青面前喚了一聲兒。

魏燕青見楚離與如意都不見蹤影,就知道倒黴妹妹又被截胡,不過楚離素來靠譜兒,他便微微颔首,帶着幾個妹妹預備回府。

“五姑娘!”魏家幾個姐妹與新結識的幾個姐妹道別,正要上車,卻見蘇懷匆匆趕來,因走得快,撞歪了一旁的如月輕聲賠罪,之後便與急忙回頭的如畫拱手溫聲說道,“多謝五姑娘的荷包。”

他仰頭對如畫微微一笑,見她紅了臉在姐妹們戲谑的笑容裏躲進了車上,吐出一口氣來與突然皺了皺眉頭的魏燕青躬身,之後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魏國公府的馬車,這才走了。

“方才我還覺得他冷淡,卻原來,竟這樣舍不得五姐姐呢。”如馨便與紅着臉面露憧憬的如畫撫掌笑道。

“我見他如此,心裏真歡喜。”如畫想到蘇懷腳步匆匆恐叫自己離開的樣子,抿着嘴角低聲說道。

“今日我瞧着,西城侯府家的姑娘待四姐姐格外熱情,莫不是四姐姐的姻緣,要落在西城侯府?”如玉今日臉色陰沉,如眉素來做透明人,如馨打趣完了如畫,便見如月難得面上淡淡的,便笑着說道,“四姐姐還瞞着我呢,若不是今日,只怕親事到了眼前,咱們才能知道喜信兒。”

見如月想了想,微微颔首仿佛是認了這門親,她便合掌笑道,“兩位姐姐都是極好的姻緣,該做東請咱們吃一桌兒酒!”若不是知道如月以後的親事更好些,她近日也不會對如畫這樣心無芥蒂地說笑了。

“回頭你要吃什麽,咱們都預備起來。”如月見如馨無憂無慮,不由搖頭笑了。

“四姐姐是要嫁到侯府去?”如畫一愣,怯生生地問道。

“老太太有這個意思,只是說再相看相看。”如月見如畫吐出一口氣,恐她心中為自己的婚事不安便安慰道,“老太太護着咱們,我的親事自然不會落空。”

“這就好。”如畫這些日子雖然得償所願,卻到底心裏愧疚,眼下見如月有了着落,雖然心裏有些酸,覺得老太太沒有給自己尋一個勳貴,然而想到蘇懷品貌才學,已經覺得滿足了。

見妹妹轉頭說笑,如月滿目的笑意,之後側身展開了方才那人撞上自己瞬間,往自己手中塞進來的紙條兒,看清上頭寫了什麽,閉了閉眼,幾下撕碎,擡手丢到了車外。

“簡直無恥!”她喃喃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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