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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不是不害怕,只是,沒有遇見叫她願意放心哭出來的懷抱。
楚離突然就明白母親為什麽與自己說那句話。
那時他意氣飛揚,覺得她堅強勇敢,叫自己省心,是個很好的好姑娘,覺得她不哭很給自己長臉,可是眼下,他卻突然覺得,他還是希望她哭了。
趴在他的懷裏,哭着說害怕,就像眼前,她面對她父親時一樣。
“沒事了,沒事。我,我的乖乖。”魏三從小兒嬌養如意,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叫她開開心心地長大,沒有想到橫生枝節叫閨女吃了這麽大的驚吓,真是心疼得無以複加。
聽着如意在自己耳邊哭得聲嘶力竭,他仿佛能想到方才的兇險,之後一抹,摸出來不知多少的血跡來頓時腿上又是一軟,之後叫人用力扶住,他頭也不回地道了謝,顫巍巍伸手摸了閨女一把,眼淚就出來了。
“傷哪兒了?疼不疼?與父親說?”他連聲問道,什麽禮儀,要與王妃世子請安都忘了,眼裏只剩自己的閨女。
“別人的,別人的血。”如意大哭了一回,心裏才松快了,這才扭着小身子抽抽搭搭拱出來努力蹭父親的臉,眼淚巴巴地哭道,“表哥護着小九,都是別人的血。”
“沒有傷着?”魏三頓時心頭一松。
如意用力搖頭,回頭還對默默看着自己,一雙狹長的鳳眸之中光芒潋滟聚散的楚離咧嘴感激一笑。
楚離突然覺得這個笑很礙眼。
她把笑容都留給別人,然而眼淚,卻留給她心裏最重要的人。
親疏有別……她看似與誰都親近,從未有不同,然而緊要關頭,卻看出她的本心……
“瞧瞧你沒出息的樣兒,像話麽。”晉王便在一旁嘲笑魏三亂了陣腳的樣子。
“這是我親閨女!”魏三一把推開晉王扶着自己的手,一雙桃花眼水潤仿佛叫水才洗過一樣,嗔怒之間都帶着無邊的風情,只是此時他沒空跟晉王玩兒什麽無聊的把戲,知道閨女一點兒事兒都沒出,這才松了心裏的驚懼,抱着依偎在自己懷裏依戀無比的閨女上前與禹王妃與廣平王妃施禮謝道,“多謝王妃護住我家小九。”
他疼愛地摸着如意軟軟的頭發,輕聲道,“這孩子是我的命。王妃救了她,日後,我必會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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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法兒想象,自己夫妻從出生就疼愛長大的閨女若有個好歹,會如何。
想想都覺得崩潰。
“這孩子本是叫我牽連,我原該與魏大人賠罪。今日大家驚魂不定,待過幾日,我親上門,與府上鄭重賠罪。”
禹王妃看着兒子轉身抱着劍,臉上還帶着殷虹的鮮血,卻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麽,心裏有些心疼,又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笑着與從魏三懷裏揉着眼睛探出頭,拱着小爪子道謝的如意道,“小九兒無事,就好了。”這個孩子此時才露出屬于孩童的軟弱,倒叫她更憐惜了。
“謝來謝去做什麽。”廣平王妃就不明白這群書讀多了的究竟是個什麽情況,見魏三摸着如意的頭輕聲安撫,便挑眉說道,“日後,我護着這孩子,再不叫她哭,叫你們不放心,就好了!”她上前掐了一把如意的小手,見她對自己咧嘴笑了,沒有半分陰郁與抱怨,目光便愈發溫柔起來,對魏三哼道,“你一個大老爺們兒,磨磨唧唧的。趕緊的,撒手,我來抱!”
這邏輯不通,不過魏三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退後了一步轉身走了。
他的閨女,才不要給別人抱,王妃都不行!
“方才這丫頭怎麽沒有哭得這麽可憐?”廣平王妃這一輩子只流血不流淚,自然沒有什麽細膩的心思。
“你啊!”禹王妃見廣平王妃還與自己追問,還問兒子怎麽了,心思粗犷得叫人落淚,心裏同情廣平王極了,便揉着眼角嘆了一口氣去。
遠遠的晉王看了一眼禹王妃,又走到楚離的身邊貼着他的耳朵低聲道,“瞧,她心裏眼裏,一點都沒你。”
“王叔叫人捅一刀,就也要捅我一刀?”楚離目光鋒利,手上的劍鋒一轉,抵住了晉王的腹部眯着眼睛說道,“再與本世子興風作浪,送你死!”
“這才是你的真性情。”眼見楚離目中透出一抹血光,妖冶無比,晉王哼了一聲,卻慢慢退後,面上還帶着玩世不恭的表情,揚聲與禹王妃問道,“王嫂,王弟護你回京?”
“走罷。”禹王妃也知不該在險地逗留,便招呼了一聲。
幸好衆人所來的車都沒有損毀,禹王妃本想叫幾個女孩兒與自己一同坐自家的朱輪華麗的大車,只是知道這幾個孩子只怕如今更願意沒有自己與廣平王妃這樣的長輩在,便招呼了衆人自己上了車。
如意因死死抱着父親,便不好叫魏三也往姐妹的車中去,她正與楚離說話,見這少年一雙眼中帶着薄冰,仿佛有些陌生,卻仿佛要看穿自己一樣看着自己,就覺得有些不安,小聲兒與楚離說道,“表哥,過幾天,我找表哥玩兒。”
“明天想吃什麽?”楚離沉默了許久,他一身衣裳都變成了鮮豔的血紅,越發白皙豔美,發絲如墨,透着一股子迷離的美麗,問出的話卻叫如意不明白。
“吃什麽?”她呆呆地問道。
“豌豆黃?”這豔美的少年眯着眼睛看她,仿佛有了什麽決心,又仿佛變得怪異了起來。
“好,好。”這時候還能記住她最近愛吃豌豆黃的,也就美人世子一個了,如意又覺得有些感動,忍不住探頭拱了拱他的臉,小聲兒說道,“表哥心裏都是小九兒,小九兒很感激。”他對自己好,她是知道的,只恨自己無以為報。
“以後,每天都多記得我一些。”楚離繃緊的嘴角輕輕一松,方才的那種叫人窒息的怪異突然不見了,又變回了從前的氣息。
“一定的!”如意敏銳得很,覺出了熟悉的感覺,咧嘴笑了。
看着這豁牙肥仔兒對自己眉開眼笑的,還有些沒心沒肺,楚離嘴角勾起了一瞬,伸手用力捏了一把這肥仔兒的小胳膊罵道,“小白眼狼!”
吃了世子大人多少點心肉啊,天天陪着她玩兒,竟然還沒混成她心裏最重要的人。不過世子大人是個有涵養的人,看在這是肥仔兒親爹的份兒上就不必計較了,只是美少年覺得這肥仔兒最沒良心不過,指着她道,“日後把你扔圈裏!”
圈養起來,看她還跟誰哭!
魏三看着這兩個的互動,覺得什麽地方怪怪的,只是可憐魏三老爺看着風流潇灑風情萬種,卻從小兒就栽在了冤家的手裏,叫個青梅竹馬吃得死死的,畢生都沒機會見識過什麽多餘的風情,竟看不出這是個什麽情況。
莫非,這就是如今世間兄妹相處的普遍方式?
再三與楚離道謝,又見笑得包子臉皺起來了的肥仔兒伸出胖胖的手指與美少年拉鈎不要忘了點心,魏三這才叫人給自己預備了一架車,回頭安撫了兩府的女孩兒,正要上車先把英國公府的小姐們送回去,就見幾個女孩兒陸續上車,只有如玉一臉茫然地立在地上。
魏三一怔,就見如玉看着如月懷裏摟着如馨與如眉對她招手,竟抿着嘴角并不動,雖然不明白怎麽了,然而心裏卻生出一絲憐惜。
如玉與如意年紀仿佛,如意從小兒沒心沒肺都吓得直哭,只怕如玉,也心裏害怕得很。
“八丫頭來三叔這兒。”他對如玉招了招手,見她眼眶是紅的,一雙小手兒緊緊地握着,便将如意換到一個手上,把如玉抱上了自己的車。
“我,我就是不愛看她們哭哭啼啼的蠢樣兒!”見魏三抱着自己溫和地看着自己,那雙桃花眼裏都是縱容,如玉心裏一抖,抹了一把眼睛歪頭氣哼哼地說道,“六丫頭在那車裏,我才不要與她同車!”
她才不會與如馨一起躲在姐姐的懷裏,叫她看見自己軟弱的模樣兒呢。若叫她看見,日後必然叫她拿今日之事嘲笑自己。且憑什麽叫她看如馨的臉呢?今日,她已經很害怕了。而且,還有些羨慕,羨慕三叔抱着如意的樣子。
如果,她父親也在,會不會也這樣抱着她,害怕得仿佛天崩地裂了呢?
“那個阿焱還在看八姐姐呢。”如意趴在魏三的肩膀,見楚離起碼走在自己的車邊竟然沒有走,突然覺得很安心,又有一點小小的開心,竟再也哭不出來。
她指着遠遠的女孩兒的車,見車簾子挑起來,露出宋雲焱執着的臉來。
“他總是看着八姐姐,就跟看不夠似的,你們真的是第一次見面麽?”宋雲焱就跟長在如玉身邊兒了似的,方才就一言不發跟在如玉的身邊,若不是阿蘿覺得不大合适抱了他往一旁去,看這樣兒,他還想伸胳膊來充當臨時的肩膀叫魏八姑娘靠一靠。
如意覺得宋雲焱很積極,這不過是兩府的一句戲言來的,成親什麽的那都是故事,可是宋雲焱竟仿佛當了真,一心一意跟在如玉的身邊。
“這麽蠢的人,從前見過,我一定記得他!”如玉哼了一聲,想從叔叔的懷裏爬下來,卻叫他扣住了。
“有三叔在,害怕就與三叔說。”魏三溫柔地用摟着如玉的手拍了拍她的稚嫩的後背,見她瞪着眼睛兇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用低沉得叫人臉上發紅的聲音呢喃地問道,“八丫頭很怕三叔?三叔可是很喜歡八丫頭。”
他把如玉往懷裏托了托,就覺得懷裏那個有些瘦的小身子顫抖了一下,之後,有一雙胳膊遲疑地環住了他的脖子,一個小腦袋埋進他的脖子,濕熱一片。
“我,我才不害怕呢!”如玉悶悶的有些嘶啞的聲音從他的衣襟處傳來。
“小八可比九丫頭堅強多了。”魏三只做沒有感覺到這溫熱的濕潤水意,柔和地說道。
他心裏嘆了一聲,把侄女兒小小的身子抱緊了,就覺得耳邊一熱,另一個肥仔兒也抱住了自己,一時就抱着兩個小丫頭輕笑了起來。
“萬般榮華,都抵不過你們的平安。”他輕輕地說道。
“三叔最會甜言蜜語了,滿府都知道。”脖子上的小胳膊又緊了緊。
“聽着開心就好。”魏三如今也扇不了扇子了,只在平穩往京中駛去的車裏,把兩個丫頭護得更緊。
禹王妃的車架一進京,就直接往宮中去了。餘下的都是被牽連的倒黴蛋兒,英國公快馬加鞭沖到城門就見了自家的馬車,待見家中幾個丫頭并無大礙方才松了一口氣,之後勃然大怒,只恨那群賊子恨不能扒皮抽筋,顧不得別的,把女孩兒們托付給魏三,自己也往宮中去了,想必是非要要個說法兒了。
如意從親爹的懷裏拱出來抓着頭為難地問道,“咱們也是苦主兒呢,要不要也去告狀?”
“回頭叫你大伯父去。”魏國公才是大家長,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自然得他出頭。
“父親呢?”英國公都知道了奔來了,魏國公竟然還不見蹤影,如玉壓低了聲音,冷笑道,“權衡利弊,覺得,還是不入宮更劃算罷?”此時入宮,不管背後主謀是誰,鬧得這麽大也一定得有一個說法,多得罪人。
魏國公怎麽會為了幾個丫頭得罪京中權貴。
“胡說!”魏三嘴角一抽,看着這個魏國公家讨債鬼似的丫頭,真是覺得這年頭兒熊孩子真是太不犀利了。
“入宮,日後若真的牽連尊貴之人,父親該得罪人了。他怎麽能得罪人呢?索性當做不知道,得罪人的事兒,叫禹王府,叫英國公去做,左右有這些人出頭,他也能報仇……也不算報仇……”如玉冷冷地說道,“咱們算什麽?他怎會在意我們的死活?!”
魏三知道了信兒就沖出來了,她記得,白日裏英國公府面前見了魏三,這三叔說是要回府的。既然回府了,三叔知道的事兒,同在府中的魏國公會不知道?
他為什麽不來,不來看看自己的女兒有沒有受傷?!
“小孩子家家,想得太多,會長不胖。”魏三俊美的臉板住,指了指身上探頭的肥仔兒說道,“學她!”
“越學越蠢。”如玉知道魏三是在寬慰自己,叫自己不要鑽牛角尖,哼了一聲,又把頭埋進了叔叔的脖子裏。
“真是父女相類!”
“小九兒也覺得是。”從小兒就學着親爹一言一行,意圖迷惑住自家堂兄從此紅顏禍水的肥仔兒驕傲極了,在親爹與自己挑眉含笑,風情萬種的對視之後,咧嘴傻笑。
她正傻笑呢,就見遠遠的街口,突然竄出來了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來,這青年胡亂地披着一件衣裳,見魏三在車中若隐若現,急忙撲了上來。
“魏,魏三叔!”他急切喚道。
“你是,”魏三正努力教導閨女怎麽暗送秋波呢,見了這少年,怔了怔,這才挑唇一笑道,“顏家的小子。”
肥仔兒也探頭一看,果然是顏寧,只是今日見他,臉色仿佛更蒼白,再看看那病弱的小模樣及身上胡亂的衣裳……
這倒黴蛋兒,不是又看“話本子”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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