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魏國公府四姑娘特別憂愁,恐丢人。
只是看在未來的婆婆眼裏,就是對自家兒子的關心了。
這是個美麗的誤會,并且看起來,會一直誤會下去,叫顏家三公子感激莫名。
面上帶着歉意的淺笑,如月躲在了老太太的身後,看着西城侯夫人與老太太說笑幾句,知道今日上門的時機不對,告辭而去、她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妹妹與自己說話,方才繃不住,露出了幾分複雜與撼動。
“什麽叫,三叔與他說了?”看着從母親的懷裏爬出來,眼下卻努力拱進了堂兄的懷裏僞裝受了驚吓害怕得不行的小白花兒的妹妹,看她一邊抱着垂着睫羽憂慮得容色暗淡的魏燕青,轉頭與自己小聲兒說的話,如月心裏不知叫什麽撞了一下,有些酸澀,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羞愧,只忍住了心裏有那莫名的情緒,她握了握手,方才顫抖地說道,“他知道,父親對我……”
那個人,知道魏國公對她沒有什麽喜愛,不能給他帶來助力,也願意娶她?
而不是,只為了魏國公的權勢,就如尚書府那樣兒,只是為了她?
那她之前對他的那些有些戲谑的念頭,豈不是在侮辱他?
就算對顏寧并沒有什麽心動,然而辜負一個對自己确實有心的人,如月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父親想試試他,況若日後他知道了,再對四姐姐不好,豈不是要辜負了姐姐一生?”
肥仔兒抱着堂兄纖細的脖子板着手指小聲兒說道,“他有心,是個好人呢,四姐姐多看看他,不要把心關上,錯失了對自己真心的人。就算,”見如月張了張嘴,如意便認真地說道,“就算日後他變心了,那咱們再謹守心門就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四姐姐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她小小的年紀,胖嘟嘟一團,卻說出這樣的大道理來,如月卻笑不出來,有些慌亂。
“不然若他真心,四姐姐想必心裏也愧疚,不如給他一個機會。”如意笑嘻嘻地說道。
“他比蘇家那個像個人多了!”如玉就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這說的就是蘇懷了,如意對蘇懷行事并不會多做評價,左右與自己關系不大的人,何必關注呢?
就如同這一回,西城侯府都上門,可見京中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如畫,竟然到現在都沒說回來,甚至連叫個人來問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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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不明白曾經和和美美的姐姐為什麽會在嫁人之後變成這樣兒,只是也只能說如畫愚蠢,從來沒有走到明白道兒上去。
這時候,哪怕心裏忌諱極了如月,也該回來拉攏姐妹,讨好祖母,做給世子魏燕青看,日後好拿國公府做靠山呀。人都得罪完了,日後如畫若有個什麽,哭都沒有門哭去,誰會幫她呢?
不過此時不愛想她,如意等雖然累的不行,卻也想知道宮中對今日之事究竟是個什麽章程,便都強打精神等着。
果然到了晚上,日頭都落了下來,就聽見外頭探聽的下人一臉蒼白地進來,見了老太太等人,竟腿一軟就跪下了,磕磕絆絆地說道,“宮,宮裏頭傳出話兒了,晉王切碎了十幾具當時寺內的屍體,發現了蛛絲馬跡,陛下,陛下已經扣住了趙王燕王楚王三位皇子,定了罪,賜死了。”
晉王真是個看着和氣爽快,緊要關頭靠得住的人,一人一把刀,真是拿那些屍體面不改色地親自切碎了一點一點地找,還真找着了屍體上一些線索,直指三位庶出的皇子。
“認罪了?”老太太急忙問道。
“皇子們已經認罪,确實是他們做的,說是想最後一搏,實在是後頭還想跟着刺殺七皇子的,沒想到在寺內就碰了釘子。”
庶出的皇子本沒有大位的希望,況還有個威勢赫赫的晉王,這三個見七皇子風光得很,禹王眼瞅着因貴妃又起來了,就想一網打盡,到時候文帝沒了這麽多的嫡子嫡孫的,怎麽也該想到他們,這也是破釜沉舟的意思了。只是沒有想到,想得很美,一個都沒得好兒。
據說張皇後還在宮中吓得跳腳兒呢,七皇子叫她拘在宮中都不叫出來了。
文帝雖然定了兒子們的罪,到底是親生兒子,命也差點兒跟着一起去了,眼下還病歪歪的。
“陛下這一次,竟這樣利落?”文帝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不然不會在儲位上鬧不明白,後宮也亂七八糟的,沒有想到這一回說殺就殺連個磕絆都沒有。
老太太心中有些感慨,有些迷惑,見這下人還在自己面前垂頭等着問,便皺眉道,“此事,為何是晉王出頭?”按理說,晉王是應該願意看見這群嫡皇子挂掉的呀,她遲疑了一下,卻想不明白,便轉着手腕兒上的佛珠緩緩地問道,“還有什麽?”
“廣平王帶着許多宗室入宮,方定了皇子們的罪。”
這一回皇子們玩兒大了,自己覺得沒什麽,卻把宗室給吓壞了。
這逮着機會就人道毀滅就太兇殘了啊,今日是禹王妃在皇家地頭兒都能叫人捅幾刀,過了別日,若是宗室家的那誰誰誰叫皇子們不爽了,是不是也得如法炮制,逮個機會就宰了他們?
人身安全得不着保障,這才是最叫宗室驚恐的,因此是決不能饒了這幾個皇子,有為禹王妃讨個說法的意思,也有……殺雞儆猴的意思。
“怨不得,還有什麽?”老太太這才明白為何文帝這一次這麽利落,微微颔首,又問道,“幾家王府……”
“貶為庶人,王府收回。”這下人想到大晚上的各家王府的女眷們哭哭啼啼抱着子女被趕出來,走投無路的樣子便覺得渾身發冷,見老太太嘆息了一聲,便讷讷地說道,“有些剛烈的,已經吊死在王府裏,有些有子有女的說要回家中去,只是……”
帶着罪王的兒女,誰家敢叫閨女回來呢?這都是麻煩,這時候就現出禹王妃的好來了,禹王妃上書與文帝說,前頭男子的事兒,與女眷有什麽相幹呢?稚子更是無辜,她不能逼着人家娘家接納這些從前的妯娌,卻願意……
“再說一遍。”聽見禹王妃的仙招兒,老太太臉都木了。
這下人的臉也有些木。
禹王妃說了,聽說父皇您想要給咱們家王爺雙親王的俸祿,這是對我家王爺功勳的肯定,真是多謝了,不過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吃獨食兒,眼下妯娌們這樣艱難,求陛下允許,日後禹王殿下的這些俸祿,禹王府一點兒都不要,全都當做妯娌們的生活費。
雖然銀子不多,卻是做嫂子的心意與對侄兒們的一番慈愛之心,萬萬不必推辭,想來禹王殿下雖然遠隔千山萬水,卻也與妻子是同樣的心的。
文帝陛下……被感動得老淚縱橫,連聲贊禹王妃仁義,心胸寬大……叫刺殺了一回還能對仇人家的妻子兒女這樣照拂,這不是心胸寬大是什麽呢?慈悲,總之什麽好聽就誇禹王妃什麽,直把禹王妃誇上了天,成了天下女子效仿的楷模了,又大筆一揮賞了禹王妃一個封號為賢,如今都稱一聲賢禹王妃了,雖然這叫起來有些怪,卻是皇帝陛下對兒媳人品的肯定,實在是極好的。
禹王妃再三推辭,言說自己的德行尚不足文帝這樣誇贊,只是文帝卻更喜她謙遜,對她越發優容。
晉王在這時候就見縫插針,把自家父皇的目光轉到了一側扶着母親謝恩的禹王府長子楚白的身上,表示這個是禹王妃親兒子。
文帝老得不行,對楚白的印象不深,況禹王這麽多年不肯請立世子,無人提醒,他都不記得了,不過楚白是嫡子,又是長子,他如今想起來長子王府還沒有世子,又見這楚白是禹王妃所出,那品格就不必說了,定然極好的。
為了兒子的王府後繼有人十分欣慰,文帝一時感動極了,拉着楚白這孫兒的手說了許多的慈愛的話,見他文質彬彬風雅英俊,又有遇到這樣的大事依舊沉穩鎮定,便覺得孫子太好了。
這麽好的孫子,自然是要給個名分的,還是做世子罷。
如今,禹王府多了一位世子殿下。
這短短才幾個時辰,宮中竟然唱了這麽一臺大戲,如意聽得都傻眼了,瞠目結舌,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個情況。
“于是……”她讷讷地說道,“大表哥,做了世子了?”她多少明白禹王為何不立楚白做世子,一則是因為了韋氏日後若是有兒子,早立世子就擋了自己真愛的路,況禹王是有大志向的人,若王府世子早立,日後若禹王真有登基那一日,王府的世子,是不是就得升級做太子?
因這個,楚白才是個白身,只是眼下文帝親筆封了他做世子,日後禹王想要廢他,只怕就要做不到了。
廢了這個兒子,就是與文帝過不去,這不是說文帝的眼光不行,不是不孝麽。
“你姨母,從來都是極聰明的人。”老太太對禹王妃竟然撈了這麽多的好處,心裏一松,便與魏燕青嘆氣道。
禹王妃這一手做得極好。
不然,文帝死了三個兒子,日後怎麽會不遷怒罪魁禍首的禹王妃?怎麽會有禹王妃的好日子過?如今看似舍了王府的一點好處,卻得了文帝的諒解與喜歡,這買賣不虧。
說不好聽些,少了好處的,也不過是少了雙親王俸祿的禹王罷了,不過榮耀還在禹王府的頭上,實惠的卻真沒有了。
“姨母行事,若是別人,只怕是想不到的。”禹王妃這一連串兒的戲一氣呵成完全沒有半點破綻,惡心了禹王,讨好了文帝,斷了韋氏的希望霸住了自家王府,又給自己添了榮光,連帶兒子的世子也下來了。
魏燕青想到這個,便輕嘆了一聲,修長溫柔的手指摸了摸包子臉鼓鼓的如意的小臉蛋兒輕輕地說道,“雖然富貴險中求,可是,我卻想叫姨母,叫表哥,叫妹妹平平安安的。”這樣驚心動魄的事兒,他真是不想再聽見了。
“如今也算是好了,大事落定,旁的都是小道。”老太太便溫聲道。
禹王妃最大的事兒,就是楚白的世子位,如今塵埃落定,旁的,如韋氏如何蹦跶,那都不必看在眼裏了。
算什麽呢?
再寵愛,也只是個妾,只是庶子,想要榮耀,上頭嫡妻嫡子壓得住,別想了。
如意呆呆地聽着,覺得心裏為禹王妃和楚白歡喜,又覺得松了一口氣去,卻忍不住與那個下人問道,“表哥,廣平王世子呢?”
楚離,也是吃了大虧的,在生死上走了一圈兒的呀,她心裏雖然記挂禹王妃,卻想知道楚離是不是安好。
“廣平王親自入宮,陛下自然要給廣平王府交代,世子仿佛有賞賜皇莊園林等等……”這下人對別人知道的不多,便遲疑地想了想說道。
“沒有別的麽?”如意便有些失望地問道,“沒有誇表哥些什麽麽?表哥一直護着王妃與我,英勇極了,自己都不顧及自己的。”她就覺得,文帝有些偏心。
這下人見如意有些不高興,搖了搖頭。
“回頭,你多誇誇他,也與在宮中是一樣兒的。”魏燕青摸着有些不開心,咿咿呀呀點心都覺得不香甜了的妹妹的頭說道。
這個建議倒是極好,如意眼睛亮了,用力點頭抱着堂兄的脖子小聲兒說道,“他,他是小九兒心目中的大英雄!”
她說完,捂着嘴咯咯地笑了,眉開眼笑仿佛十分歡喜,魏燕青看了看這個心裏歡喜的妹妹,正要微笑一下,目光就落在她的方才沒注意的金項圈兒上,見了這項圈就一皺眉,摸起來細細看了看,之後對上妹妹疑惑的眼神,遲疑了一下便問道,“表哥給的?”
“他說這個好看,叫我天天戴。”如意扭着小身子與堂兄炫耀。
丫頭們上來把安神茶都給主子們端來,如意就着魏燕青的手咕嚕咕嚕喝了兩口,就有些困了。
“你喜歡,就戴着罷。”見肥仔兒已經坐在自己懷裏揉眼睛撅嘴巴,也知道妹妹這一日十分艱難,魏燕青遲疑了一下,還是揉了揉妹妹的頭,只是見她依戀地拱在自己身邊,便含笑問道,“今天,睡哪裏?”
他叫如意摟着不撒手,到底有些心軟,便帶着妹妹回了她的那個小樓兒,卻見肥仔兒利落地爬上了隔壁如玉的床,憑她怎麽踢都不肯下去,還抱着如玉拱來拱去。
“滾下去!”見魏燕青換了衣裳也進來,如玉鼻子都氣歪了,誰,誰跟這哥哥這麽好了!
“睡!”肥仔兒聞到熟悉的香氣在身邊,利落地滾到這個溫暖的懷裏,揪着堂兄的衣裳幸福地睡了。
如玉瞪了瞪側坐在床邊靠着,懷裏抱着肥仔兒閉目養神的美少年,恨恨地往床裏去。
魏燕青眼角的餘光落在這個妹妹有些倔強,有些顫抖的肩膀上,嘆息了一聲,到底伸手把她攬過來了些,輕輕地拍了拍。
“你真是太占地方了!”床突然仿佛變小了,魏八姑娘恨恨地,不得已地抱住了這兄長的手,扭頭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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